第31章 ☆31.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怎麽樣了人沒事吧”
聽到消息的江臨霧從公司趕到醫院,看着坐在門口的江母,連呼吸都還沒調整過來,就匆匆道:
“摔到哪了”
“頭。”許浮光扶着江母站起來,簡短道:
“可能有點腦震蕩,現在暈過去了。”
江臨霧用力喘了一口氣,等平靜下來後,才攬着他,摸了摸他的臉:
“辛苦你了。”
“沒事。”許浮光搖頭: “嫂子我也勸過了——往好處想,起碼現在江若綏能好好睡一覺了。”
“……。。”江臨霧不由得苦笑。
“我進去看看他吧。”江臨霧讓管家把江母送回去,再三安慰道:
“有我在,放心吧。”
“臨霧,你可是若綏的二叔,你一定要幫幫他。”
江母拉着江臨霧的手,低聲啜泣:
“你小時候最疼他了,不是嗎”
“……。。”江臨霧: “放心吧,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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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鄭重道: “我會照顧好他的。”
江母淚水漣漣,被管家勸了好久,才回家去了。
等江母一走,江臨霧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力抓了抓頭發。
“再抓就禿了。”許浮光笑話他:
“我聽說你們三十多歲的上市公司老總都有中年脫發的危險。”
“再禿也是你老公。”江臨霧緩了臉色:
“坐我大腿上,過來讓我抱。”
許浮光像拍西瓜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孩子在呢。”
江臨霧: “……。。”
“我讓保镖去買了些吃的,等會兒你吃點,”許浮光像照顧孩子似的照顧江臨霧, “從公司趕過來,累了吧。”
“還行。”江臨霧道: “不過……。還是沒查出來。”
“還是沒有眉目嗎”許浮光擔憂地摸了摸他的臉:
“你也瘦了。”
“我那個好侄子才是真瘦了。”江臨霧站起身,順手扶着許浮光站起來,朝病房裏望去:
“別到時候雲月安找回來了,江若綏人沒了——要這樣,雲月安可真要守寡了。”
許浮光甩了他一眼,卻被江臨霧抱住。
“還好不是你。”江臨霧将臉埋在許浮光的脖頸,深吸一口氣,聲音低的快要聽不見:
“你最近怎麽回事……。身上一股奶香味。”
“……。”許浮光猛地推了一下他: “都什麽時候了,在醫院你也能耍流氓!”
江臨霧道: “你不就喜歡我這樣嗎”
許浮光氣急踢了他一腳:
“滾開你!”
江臨霧死豬不怕開水燙,正想湊過去抱他,忽聞病房裏傳來東西摔落的聲音。
兩人登時同時對視一眼,默默站直。
江臨霧換上一臉嚴肅模樣,推開門進去,打眼就見江若綏吃力地想從床上下來,卻不慎碰倒了床頭櫃前的水杯。
“哎呦,消停點吧我的祖宗。”江臨霧快步走過去按住他:
“頭還包着呢,就不能老老實實躺着休息”
江若綏陰沉着臉擡起頭,看見江臨霧,第一句話就是:
“人找到了嗎”
“……。。沒。”看着江若綏這幅樣子,江臨霧皺緊眉:
“你也該注意身體。”
江若綏低下頭,抓了抓頭發,嗓子因為一直抽煙而沙啞:
“二叔,如果今天是許浮光懷着你的孩子丢了,你還能像這樣坐在這裏和我說話嗎”
江臨霧: “………”
他坐下來,看向許浮光。
許浮光搖了搖頭,起身出去了。
沒一會兒,保镖端着飯盒走進來,江臨霧打開,遞到江若綏面前:
“吃點。”
江若綏搖頭: “吃不下。”
江臨霧深深嘆口氣:
“你這兩個月起碼瘦了二十多斤。”
他說: “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多少想想你媽吧。”
江若綏擡頭看向窗外,不說話。
許久,江臨霧才看見江若綏的唇動了動:
“二叔,你說……。。”
江若綏聲音在發抖: “你說月安會不會早就已經……。。”
“別亂想。”江臨霧提高音調,猛然打斷他: “他不會有事的。”
他說: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雲月安還在等你救他呢。”
江若綏扭着頭不語。
江臨霧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 “從你八歲起,我就再沒見你哭過了。”
江若綏緩緩垂下頭, “……。。”
“能找到的,會找到的。”江臨霧按着他的肩膀:
“你要相信二叔。”
“二叔,他對我真的很重要。”江若綏聲音破碎:
“他沒了我會死……。。我也一樣。”
江臨霧怔住: “……。。”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江若綏,總覺得說什麽都不起作用,最後只能傾身上前,輕輕攬住江若綏,拍了拍他的背。
以二叔的身份。
江若綏沒有動作,只是垂下頭,将臉埋進江臨霧的襯衫領子裏。
“你先別急。”江臨霧絞盡腦汁,
“你再想想……。他平時會去哪又喜歡去哪”
“墓園……還有他常去的畫廊畫室,我都找過了,都沒有。”江若綏頭很疼,連帶着身上渾身每一處都疼了起來:
“我真的想不到他還會去哪……。。”
“如果不是他故意要藏起來,就一定是被人帶走的。”
江臨霧道: “可是那天的監控我反複看了很多遍,确實是雲月安自己先走的,齊如冰沒有綁架他。”
之後雲月安便從商場後門離開,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他究竟會去哪裏………”
江若綏頭痛欲裂: “我真的想不到……。。”
“別想了,別想了。”看着江若綏鐵青的臉龐,江臨霧吓了一大跳:
“先別想了,躺下好好休息。”
“我現在連報紙上也登了尋人啓事,兩個月了,說不定會有人發現他的。”
江臨霧扶着他躺下:
“先睡會吧。”
江若綏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被江臨霧勸着吃了藥,這才在藥效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睡去。
江臨霧看着江若綏眼角下的青黑,片刻後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
他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見許浮光還站在門口,便走過去問:
“怎麽還不回去。”
“剛剛你手機響了,我幫你接了一個電話。”
江臨霧沒怪許浮光私自動他手機,而是攬着他的肩膀,輕輕幫他捏肩:
“誰”
“你的秘書。”許浮光說: “還記得那個被關進去的吳康明的爸爸吳叔嗎他說要見你。”
“他”江臨霧摸不着頭腦: “他要見我做什麽”
“不知道”許浮光道: “去不去”
“……。。”江臨霧想了想: “不去。”
他幹脆道: “沒空。”
“去呗。”許浮光看他一眼: “他和雲月安也認識挺久了,說不定會知道雲月安常去的幾個地方。”
他: “說不定還能給江若綏帶來新的線索和希望。”
江臨霧: “……。那他也應該直接找江若綏,找我幹嘛”
許浮光“啧”一聲: “你哪來這麽多廢話。”
他伸出手,把手機拍回江臨霧的手裏:
“我替你越好了三天後的早上九點,容城監獄,江大總裁可別忘了。”
“行吧。”江臨霧道: “我去就我去。”
雖然不知道吳叔找自己做什麽,江臨霧還是在三天後的一早,準時開車來到了容城監獄。
許浮光沒陪他來,江臨霧擔心他大着肚子,不方便來監獄這種地方。
“江先生。”吳叔比幾個月前老了不少,但整個人精神狀态似乎還不錯:
“你來了。”
“找我什麽事。”江臨霧是真的很忙:
“有很重要的事嗎”
“有。”吳叔點了點頭:
“我前幾天看報紙,看到了尋人啓事,說是……。。月安失蹤了”
“對。”江臨霧說到這個就煩:
“失蹤兩個多月了。”
吳叔猜測: “會不會是綁架”
“查過監控了,那天下午他就私底下見過齊如冰一個人,之後就一個人離開商城了,應該不是綁架。”
江臨霧道: “他就是自己一個人不聲不響的消失的。”
吳叔聞言,沉默片刻。
他指尖攥在一起,皺如樹皮的手被鐐铐鎖着,無法輕易動彈。
他忽而低下頭,像是在痛苦地回憶着什麽。
“……你怎麽了”江臨霧感覺到不對勁:
“你沒事吧”
“……。沒事。”吳叔擡起頭,已經松垮的眼皮耷拉着,其下是渾濁的雙眼:
“江先生,或許你聽說過……。催眠嗎”
“……。。”江臨霧一怔: “……。什麽!”
“在被催眠人所服用的事物裏加入藥物,再利用病人的信任,加以催眠,從而達到想要的目的。”
吳叔道: “月安在齊如冰那裏接受了長達兩年以上的心理咨詢,所以一定對齊如冰非常信任,具有被催眠的基礎……。齊如冰也曾經給雲月安開過精神類的相關藥物,并且在這個過程中,以治療的名義,曾經不止一次催眠過月安。”
他說: “也許你們看到的雲月安出走的畫面……。只是齊如冰故意讓你們看到的。”
“……。。”
話音剛落,江臨霧瞳孔驟縮,整個人愕然地呆坐在地。
原來如此!
他們一直以尋常人的角度試圖解釋雲月安的出走,覺得他要麽是突然發病出走,要麽就是被人綁架……。。
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綁架有時也不以暴力形式存在,而是在這樣無聲的催眠中,達到了所需要的目的!
江臨霧登時冷汗蹭蹭。
他豁然站起來,掌心發汗,幾乎要握不住話筒:
“吳叔……。雲月安被催眠之後,一定是被人帶走了……他會被關在哪裏!”
“療養院的畫室下方,有一處被棄用的地下室,很多年沒有人去過了,甚至沒有被畫進療養院的布局內。”
吳叔道: “我在療養院住了好幾年了才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齊如冰一定會把月安關在那裏。”
江臨霧深吸一口氣: “多謝您。”
“……不謝。”吳叔低下頭,苦笑道: “如果我的大女兒還在……。也應該和月安一般年紀了。”
他喃喃自語道: “月安,月月安。我給我寶貝女兒取名叫悅安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意思。可惜她再也回不來了……”
江臨霧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第一次覺得人生是這樣的無力。
生老病死,陰差陽錯,生命的重量全數壓在這個六十歲老人的肩上,足以将他壓垮。
“你快走吧。”吳叔擡起頭,眼睛裏有淚花:
“我知道我害了人,要不是我,小江先生也不會在床上躺兩年。所以我沒臉見他,只希望能用這樣的方式贖罪……。如果月安被找到了,江先生您寫信告知我,可以嗎”
“……一定。”
江臨霧哽住了: “您……。好好保重。”
吳叔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被獄警帶走。
在臨關上那扇大門時,他忽而轉過頭,朝江臨霧深深鞠了一躬。
晨光從屋外照進來,将他花白的頭發映襯的更加刺目。
江臨霧站着受了這一鞠躬,但與此同時,他也知道,這個遲來的道歉,是對着江若綏的。
當年的事,也許每一個人都有錯。
每一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江若綏,雲月安贖罪。
江臨霧如今這般為江若綏奔走,又何嘗不是對當年之事起了後悔之心呢
他腳踩油門,匆匆趕回了醫院。
“什麽,地下室!”
江若綏休息了七個小時後,終于清醒了過來。
他聽見雲月安有可能被關在了療養院的地下室,掙紮着就要下床。
“我送你!”江臨霧道: “你別急,越急事越不成!”
江若綏按着江臨霧的肩膀,用力呼吸幾次: “對,我不能急。”
“我扶你下去。”
江臨霧扶着江若綏進了車子,同時快速撥打保镖的電話,向他們報了個地址,同時快速驅車朝療養院趕去。
而與此同時,在陰暗的地下室裏,雲月安雙目空洞,雙腿被沉重的鐵鏈和鐐铐鎖着,整個人縮在牆角,微微顫抖着肩膀。
他已經連續兩個多月沒有見到陽光。
陪伴他的,只有無聲的紙和筆。
無數濃重的彩色鋪陳在畫紙上,而畫下他的人,則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像是狗一樣茍延殘喘。
他的右腿被殘忍的打斷,不僅腳腕上扣着鐐铐,連脖子上則挂着鎖鏈,只需要輕輕一動,就會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還不能寫出來嗎”輕柔的男聲從不遠處的機器裏傳來:
“月安,你原本可以揚名立萬的。”
他的聲音裏帶着蠱惑,在寂靜無人的地下室,像是鬼魅一般飄忽不定:
“寫完那剩下的半本《雲鶴》,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雲月安像是沒聽到似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不遠處,瞳仁沒有聚焦,像是沒有生機的布偶娃娃。
“寫完《雲鶴》。”那男聲陡然變的強硬起來:
“你可以做到的。”
“……。。”
許久,雲月安才像聽令似的,緩緩拖着傷腿,爬向不遠處,握緊了那支散落的筆。
“對,就是這樣。很乖。”那男聲突兀的笑了起來,讓人心底發麻:
“寫完它,月安。”
“寫完那剩下的半本《雲鶴》,你就又能站在國際的大舞臺上,綻放獨屬于你的魅力。”
“你生來就是大作家,大畫家,你是可以讓所有人都欣賞你的,對嗎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那男聲道: “江若綏不能獨占你。你的才華,是屬于這個世界的。”
“……。。”雲月安緩緩低下頭,纖細的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微微顫抖,最後,其上的肌肉緊繃,許久,才落下了一行力透紙背的字——
“江,若,綏。”
他一筆一劃,沒有絲毫遲疑,蒼白的眼淚卻滴落下來,浸透了紙,暈開了墨痕:
“我要……。。江若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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