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人出事了
有人出事了
錢麟呆坐半天,才仿佛從某種狀态裏抽離出來,抹了把臉,将頭盔放到身旁的小圓桌上。
他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空間大小正好容納下一個他一個人。
沙發是定做的,相當于他的辦公桌。
孟青華的“辦公桌”在小圓桌的另一邊。
“錢麟!”組長何溢之疾步走來,眼裏全是擔憂,“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錢麟搖頭,不知道是不是頭盔戴得太久的緣故,他有些頭昏腦漲。
歇了一會兒,他問:“我進去多久了?”
“一天多了。”何溢之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你昨天上午十點整進去,還差十三分鐘就有三十小時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下次不能這樣了!”
錢麟點頭說好。
何溢之說了一堆,走後,孟青華問:“等會兒一起吃個晚飯?”
工作間隔壁就是休息室,分成幾塊區域,茶水間、更衣室和淋浴間都在裏面。
錢麟和孟青華各自沖完澡換了身衣服,往外走時,外面的走廊上忽然變得嘈雜起來,許多人叽叽喳喳地朝一個方向擠。
孟青華趕緊拉住休息室裏的一個人:“外面怎麽了?”
“好像是13號工作間裏有人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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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不清楚。”
錢麟和孟青華走出休息室,還沒來得及打聽,就見經理幾人急急忙忙地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吼:“都在這裏做什麽?散開!”
何溢之也從隔壁工作間出來,跟上經理的步伐。
看熱鬧的人群被疏散,錢麟和孟青華随大流離開,在密閉的電梯裏,前面兩個人的讨論聲十分清晰地傳入耳中。
“他還能出來嗎?”
“看他自己了,裏面的随機性太大,外面的技術人員也幹擾不了太多。”
走出辦公樓,錢麟和孟青華去了他們常約的那家湘菜館子,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開始點菜。
菜式還是老三樣,他倆都不是喜歡嘗新的人。
“你這次怎麽進去那麽久啊?”孟青華心有餘悸,“一般來說,進去十八小時就算長了,你這次的三十小時差點把組長吓死,你是不知道,組長在外面都快急冒煙了。”
錢麟停下筷子,沉默了下,回答:“我在裏面碰到我前任了。”
孟青華微愣,很快反應過來,理解地哦了一聲。
他和錢麟一起進入公司、一起加入現在這個主要開發全息技術的項目、一起從樓下的售後部調到樓上的檢測部,關系好過其他同事,便也知道錢麟有個前男友,是錢麟的初戀,兩人交往兩年,最後分手轟轟烈烈,如今老死不相往來。
孟青華無意間看到過那個青年的照片。
長有一張非常好看的臉,面容白淨,五官精致,笑起來跟小太陽一樣耀眼。
好像家裏是開公司的。
是個小少爺,和他們這種普通人不一樣。
“放寬心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裏面的世界是由主體的意識構成,你進去後,你是主體,頭盔讀取了你的意識,裏面的劇情和人物當然圍着你的經歷和記憶打轉。”孟青華安慰道,“我聽說其他工作間有人進去後還碰到他死了好多年的爸媽呢。”
錢麟放下筷子,沉默不語,依然無精打采。
“我們的工作是檢測,遇到bug向上面申報,沒遇到老老實實探索。”孟青華說,“裏面的世界都是假的,你碰到的那個人也是假的,你前任不是早出國了嗎?所以你啊,別想太多。”
錢麟點頭:“謝謝。”
“我倆之間,客氣什麽?”孟青華嘿嘿一笑,“來來,趕緊吃完,我女兒還在家裏餓着,等會兒回去給它補個罐頭,要我說啊,談戀愛真不如養寵物,至少寵物完全屬于你,能陪你十幾年是吧?”
錢麟笑笑。
孟青華又嘆口氣:“可我女兒脾氣臭得很,老是揍我。”
錢麟心想再臭能有以前那個祖宗的脾氣臭嗎?
不過只是想想,沒說。
晚上回到家裏,錢麟早早上床,靠在床頭,拿手機切到了微信小號上。
小號裏只有一個好友——
肖艾。
錢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申請一個小號加肖艾的好友,更想不通肖艾那樣一個謹慎且疑心病重的人居然通過了自己的申請。
他號上什麽都沒有,朋友圈僅三天可見,頭像和id都是随便弄的。
自我唾棄幾秒,錢麟認命地點進了肖艾的朋友圈。
肖艾兩個小時前剛發了一條內容,寫了一篇小作文,非常誠懇地感謝了邀請他的主辦方以及到現場支持他的老師、同學和朋友。
下面配了九張圖。
錢麟認真翻看。
所有圖都在臺上拍攝,前八張是肖艾和各式各樣人的合照,最後一張才是他的單人照,他穿了一身黑色禮服,坐在琴凳上,身前架着一把胡桃木色的大提琴,左手按弦,右手拉弓,臉偏向左邊,眼睫垂下,像是閉上了眼。
柔光打在他的身上。
有種朦胧的美感。
錢麟不懂大提琴,卻仿佛能聽見那悠揚、舒緩的琴音。
看了許久,他回神,耳邊似乎響起了他們以前的争吵聲。
肖艾說得沒錯。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配不上肖艾,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
錢麟閉了閉眼,穩住情緒,删除了肖艾的微信號。
以後再也用不上這個小號了。
休息兩天,周五上午,錢麟接到通知來到公司,進電梯時,碰到了以前同在售後部的同事,是個年紀不大的男生,大二起就在公司裏實習了。
孟青華私下說過,男生的媽是公司某個高層領導,等男生大學畢業去國外深造一圈回來,估計會空降到公司裏的哪個領導位置上。
電梯裏只有他倆,男生主動打了招呼:“錢麟哥。”
錢麟說:“早,聞野。”
“早呀。”聞野笑了起來,眼睛彎得像月亮,露出潔白的牙齒。
随着電梯上升,聞野想起什麽:“對了,聽說你們檢測部有人出事了,你也要小心,你們那個工作還是有點危險。”
錢麟說好。
顯示屏上的數字一直往上跳,聞野餘光注意錢麟,好像被催着似的,吸口氣說:“錢麟哥,這周末你有安排嗎?”
錢麟本是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電梯門,聞言扭頭看向聞野。
聞野懷裏抱着文件,眼巴巴地望着錢麟。
他已經被拒絕過很多次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徐徐打開。
也是這時,錢麟開口:“沒有安排。”
聞野臉色一喜,笑容滿面。
來到會議室,裏面坐了七八個人,孟青華也在,對錢麟招手。
坐下沒幾分鐘,何溢之表情嚴肅地走了進來,清點完人數後,他詳細說了一下那天下午發生的事。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檢測員進去了整整三天,等組長發現不對時,那個檢測員已經出不來了,外面的技術人員始終聯系不上他,斷了幾次電也收效甚微。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但每次發生都會鬧得很大。
好在目前為止前面的人都成功出來了。
眼下只剩昨天那個檢測員。
“我們強調過多少遍,你們當中有人就是不聽!”何溢之把桌面拍得啪啪作響,扯起嗓門說,“系統裏有提示,現實超過十八小時就出來,不要為了趕進度在裏面逗留,命重要還是進度重要?要是哪天你們留在裏面了,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冒險,知道了嗎?”
下面稀稀拉拉地說:“知道了。”
何溢之盯着錢麟:“錢麟,你知道了嗎?”
“……”錢麟悶聲回答,“知道了。”
休息片刻,錢麟和孟青華來到工作間,準備上班。
坐到各自的沙發上,孟青華不忘叮囑錢麟:“別把你那個前任當回事,都是你潛意識的隐射罷了,好好完成工作,早點出來。”
錢麟嗯了一聲。
戴上頭盔,耳邊雜音全被屏蔽在外,不多時,黑暗如潮水般覆來。
錢麟眼前一片黑暗,他尋着之前的記憶摸索到放在枕邊的手機。
手機亮起。
屏幕上顯示淩晨一點半。
錢麟放下手機,閉眼睡覺。
早上六點,他準時醒來,夏天亮得早,蔚藍的天邊已經浮出一層魚肚白,有隐隐約約的金色光線從雲層後面透出。
今天又是一個豔陽天。
他來到樓下,發現肖艾不知何時回來了,歪頭癱在沙發上,似乎睡死過去,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錢麟皺眉,走到沙發前喊:“肖艾。”
肖艾沒反應。
他一身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兩條腿往前打直,鞋子不知道蹬哪兒去了,腦後的頭繩也沒了,一頭微卷的黑發散下,裹着那張通紅的漂亮臉蛋。
“肖艾。”錢麟說,“要睡上樓去睡。”
肖艾被喊得煩,把頭扭向一邊,口齒不清地嚷嚷:“陳疏你煩不煩啊?我都說不喝了……”
錢麟安靜了下,轉身走進廚房。
早飯用冰箱裏的現有食材,烤了土司、煎了荷包蛋、熱了牛奶,擺盤好後,把早飯端上餐桌。
客廳裏的肖艾醒了,抓着淩亂的頭發,腳步不穩地往這邊走。
錢麟幫忙拉開椅子。
結果肖艾繞過椅子,走到他面前,面色不善,直勾勾地盯着他,語氣也很沖。
“你跟我媽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