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海棠
海棠
羁戟五年春
海棠花開，淡淡的花香擴散在坤寧宮。
皇後池秋棠薨于宮中。
皇上下旨封為賢良皇後，按照皇後之儀下葬于皇陵中。
三年後
皇後喪期剛滿，皇上立馬就下旨封怡皇貴妃為後。
***
暨恒二十三年
“小姐，你就和我回去吧！”小杏急的頭上直冒汗。
古代女子講究規矩，未出嫁的女子豆蔻一到就不能再出府，不能私下和男子通情，不能喝酒。
出嫁後的女子更是要遵守三從四德。
閨房裏的小姐，要學習女紅，琴，棋，書，畫必要會一樣。
女子和男生不能單獨相處，女子不能到學院上學……
完全不聽小杏的勸，執意要拉着她出府，“我們就出去這一次，城東的海棠花開了，我想去看看。”
強拉着小杏要出府，她今年剛滿豆蔻，就被告知以後不能再出門。
可她還想最後再去看一次城東的海棠花，真的喜歡的無法自拔。
第一次見到海棠花，是在她髻年時，爹爹帶着她去城東游玩時，年幼的她，只需一眼就喜歡上了海棠花。
此後幾年，她風雨無阻，每年的這幾天都會跑到城東去看一次海棠花。
極力拉址扯，“小姐，真的不行！”強烈反對，還是被人看見，她的名譽可就毀了。
“你要是不去，那我就自己去。”生氣甩開小杏的手。
也不顧她的反對，自己一個人去城東。
丫鬟被她這一舉動給吓到，最後還是怕她一個人出事，頂着心裏的恐懼陪她去城東看海棠花。
城東的海棠花在池秋棠的記憶中很早就有了，聽民間傳聞好像是一位世外高人在五十年前種下來。
那位世外高人也并沒有種下很多，只種了九棵在城東。
這個季節的海棠花開的極好，微風吹動樹枝，花瓣聽到風的愛意，脫落枝頭掉入風中，随風遠去。
爬上枝頭，努力伸出手去采摘高處的花枝。
小杏在下面是提心吊膽，“小姐，你快下來啊！”要是被人看見，對她不好。
池秋棠眼裏只有自己面前的海棠花，那裏有心思去管那些事情。
以後她就看不了海棠花了，今日她要采摘一些回去，擺放在自己的房間裏。
要帶回去就要帶最好看的，最高處的花往往比低處的花盛開的更好。
等到海棠花接種子的時候，她還有叫小杏來給自己帶回一些，種到自己的院子裏，來年春天她就又能看海棠花。
腳下一滑，“啊！”
重重摔到地上。
這一幕可把旁邊的小杏吓一跳，“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繞着人看了一圈，确定她沒有受傷。
安慰：“小杏我沒事，你別擔……”心。
漫天花雨，一位公子纖纖玉指拿着扇子，走向她們。
就這一眼，就讓她徹底淪陷。
等人走到她面前時，她都還沉浸其中。
“這位小姐你別沒事吧？”
他從齊國回來，路過此地，就看見這位小姐爬在枝頭摘花。這點到是和別家小姐不同，見她從樹上掉落，并上前查看一番。
輕聲：“小姐，小姐……小姐。”
反應過來，立馬整理自己，向人行禮，“多謝公子關心，小女子并無大礙。”
耳根染上海棠花色，真是太丢人了。這位公子好帥，不知是那家公子。
禮貌詢問:“這位小姐家住何處，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小杏在一旁搖頭提醒她家小姐。
未出閣的小姐和男子同乘一輛馬車乃是大忌。
池秋棠接收到小杏的勸阻，自己也明白，“多謝公子，小女子自己回去就好。”
道完謝，男子也沒有為難她。讓她帶着丫鬟離開。
回府後，池秋棠擅自跑出府被告發，池老将軍大怒，犯她抄家規，到祖堂跪一天。
池秋棠自己也沒有辨解，乖乖去祖堂跪着。
她剛在祖堂跪下，她的好大姐池冬雪就跑來看她的好戲。
池秋棠懶得理她，她不用猜都知道，自己她跑出府的事是她向爹告的狀。
池冬雪是嫡女，她是庶女，自古嫡庶有分，她反抗也沒有用。
冬日的陽光，終究的比不上夏日的烈陽。
開在溫室裏的花，那懂野花的傷。
暨恒二十五年
池秋棠及笄之日
皇上下旨将池冬雪許配給當朝太子景琪，池秋棠許配給六皇子景煦。
池秋棠第一次産生反抗的想法，她心裏已有喜歡的人，就是那日在海棠花下見到的那位公子。
再加上京城的百姓們都知道，六皇子景煦和趙府的二小姐趙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她嫁給六皇子不是在棒打鴛鴦嗎？古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她真搞不懂皇上是怎麽想到。
皇名難違，她不能抗旨。她每日坐在院子裏，等人傳來信息說六皇子抗旨，寧死也不娶她。
可等了三天，都沒有傳來六皇子抗旨的半點消息。到是傳來趙二小姐聽到六皇子要娶她的消息後，在府上鬧着要去叫皇上收回成命。
事已成定局，無法改變。
一個月後
池秋棠和池冬雪同一天出嫁，她的婚禮一切從簡。
拜堂的時候，六皇子沒有出現，所有人都用開笑話的目光看着她，最後她一個人頂着一雙雙目光完成了拜堂。
每拜一下，心裏就更難受一份……
身為官家小姐，自己的幸福是沒有選擇的。結婚當日，新郎沒有和自己拜堂，全天下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她也知道他去了那裏，是在趙府陪自己的心上人。
洞房時，她沒有想過他會回來。帶着一身酒氣，沒有醉。
透過蓋頭，看向自己今後要共渡一生的人。看到那一刻，她人愣住了，坐在床上不知道該怎麽辦。
自己嫁的六皇子，就是自己心裏喜歡的那個人。
她心裏很高興，可同時也很失望，因為他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看着坐在床上人，眼神冰涼不帶一點溫度，開口說：“娶你只不過是皇命難違，我喜歡的人是小雯，你最後不要奢望本王會愛上你。”
撂下狠話，沒有半分猶豫的轉身離開。
他的話像盆涼水把她澆醒，她喜歡他，他喜歡的卻另有其人，和那位女子還是兩情相悅。
那日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暨恒二十五年，七月
皇上廢除太子景琪，封二皇子景珹為太子。
暨恒二十五年，八月
六皇子景煦被封為定遠将軍。
同年，六皇子帶兵謀反。
京城裏每天都是戰火紛飛，刀劍相殘的聲音。
百姓們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中，朝廷大臣也分為兩派，一派誓死保護齊恒帝，一派倒戈投靠六皇子。
次年，六皇子戰勝，京城改朝換代。
六皇子登上皇位後，改國號位羁戟，封自己為靖元帝。
登上皇位的景煦是想封趙雯為後，朝中大臣上奏冊反對，軍權大部分也還在池老将軍的手裏，無奈之下只能封池秋棠為後，趙雯賜字怡，封為皇貴妃。
當年他同意娶池秋棠為妻，就是因為她爹手裏的軍權，這樣他奪位時，池老将軍才會站在他這一邊。
她的封後儀式并沒有舉行。
皇上的說法是，他剛登基。不應該大張奢侈，要為天下的子民想。
她封後當天，他下旨撥十萬兩白銀救赈災民。
大臣們皆是誇贊，說他是一位好皇帝。可她明白，他是故意做給那些大臣看的。
小杏替她打包不平，她只能苦笑。他不想封她為後，她知道。
一個月後，他封趙雯為後，用得是皇後的儀式接她入宮。
坤寧官裏，小杏再次替她感到不值得，“小姐，一個月前你封後的時候，可是什麽都沒有。可今天，她只是被封為皇貴妃，卻用的是封後的儀仗。”
池秋棠看着自己宮中的海棠花，愣了神。
她被封為皇後，沒有奢侈的冊封大典，景煦到底還是有點良知，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派太監來傳話，說她什麽想要什麽都行，他都會滿意她。
可她最想要的就是他的愛。
最後她只是要了一顆海棠花樹。
這個季節的海棠花開了。
樹被移植來到時候，枝上的花朵七零八碎，像極它凋零時的樣子。
她從來都是只見花開，不見花謝。
一直不知道花謝是什麽樣子，那天她突然就知道了。
回過神，也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與我無關。”
他們之間的關系，她那有資格說。
她才是那個插足者，沒有她爹在，今天最後後位上座着的人應該是她怡皇貴妃，而不是她。
小杏還想反駁。
看到池秋棠幽傷的眼眸，什麽話都哽咽難言。
她家小姐怎麽可能不傷心，不過是不能傷心。
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和皇貴妃是青梅竹馬，她家小姐才是那個後來者。
翌日
皇上下旨将大皇子，和已經支持先皇上的大臣全部斬首。
池冬雪也在斬首名冊裏，她爹寫信給她，讓她去給皇上求饒，求皇上饒池冬雪一次。
看着信裏的內容，心如刀割。父親的一字一行裏都是對大姐的擔憂，可她呢？
他扶上她上後位，不過是把她當成池府地位提升的墊腳石。
把信燒毀，看着信一點一點被火吞滅。
火苗撺的又高又急，就像她爹擔心她姐的心情。
可他有想過她嗎？她這個後位來得是那麽不堪，皇上怎麽可能會因為她放過宋冬雪。
兩人從他還是皇子，結婚到現在只見過兩次。
冊封當日皇上都沒有來見她一面。現在有皇貴妃美人在懷，更不可能來看她。
把信燒毀，也沒有給她爹寫回信。
眼看離斬首的日子越來越近，将軍府裏的池承每天都是坐立不安，最後還是決定自己親自見宮求情。
坐在宮中的池秋棠，聽說池承進宮來了，眼底産生雀躍。
一個時辰後
乾坤宮傳來消息，說是皇上同意饒恕池冬雪，代價就是收回了池老将軍手裏的所有兵權。
池秋棠沒有半點感到震驚，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他這麽可能這麽容易答應，反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對于剛登基的他來說，池承手裏的兵權就是最大的威脅，他肯定會好好利用這個人質，拿回池承手裏的兵權。
就算今日沒有池冬雪這件事，以後他也會想方設法拿回兵權。
站在宮門口的池秋棠，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這件事她爹肯定恨死她了，怎麽可能還會來坤寧宮看她。
走到海棠花樹下，看着樹上寥寥無幾的花朵，內心不由傷感，“這個季節都是花團錦簇，怎麽就你是這個樣子。”
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熬過這個冬天，來年春仍舊繁花似錦。”
登上皇位的景煦野心變大。
收回兵權後，他覺得池承早晚會威脅到自己的皇位。
羁戟二年，冬
大臣聯名上奏，池承意圖謀反。
皇上借着這件事名正言順的将池府滿門抄斬。
聽到這個消息時，池秋棠正在給海棠樹松土。
扔下鏟子，就跑去找皇上。
寒風無情的刮在她的臉上，跑到乾坤宮士兵将她攔到殿外，她只是在外面大喊：“皇上臣妾想見你一面，我父親不可能謀反，求皇上明查。”
可她喊破喉嚨都沒有見到他，最後士兵極其不耐煩的把她推開。
雪地濕滑，被士兵猛的一推，她重心不穩的重重摔到雪地裏。
瞬間身體四周鑽進寒意，顧不上寒意，狼狽的爬起來，跪在雪地裏磕頭，不知疲憊的申冤，“皇上，我父親是被冤枉的，求皇上明查……”
不知喊了多久，殿裏的人都沒有出來見她。
此時殿裏的景煦，美人在懷，正在教趙雯學習詩詞。
聽到殿外沒了聲音，擔憂：“阿煦，她不會出什麽事吧？”
滿眼溫柔的看着懷裏的人，嘴中說出的話無比寒冷，“來人，把皇後帶回坤寧宮，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皇後踏出坤寧宮半步。”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沒有嫁給六皇子，自己在海棠樹下見到的公子另有其人……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小杏問池承怎麽樣了。
“小杏，我爹他……”還活着嗎？
一旁的小杏不敢看她，掩面而泣，“小姐你都已經睡了三天，老爺昨天就已經被斬首。”如實回答。
“嗚嗚嗚……”
木愣的看着窗外飄飛的大雪，雪花穿過窗棂，飄進屋內變成一滴水。
寒風撞進房間，無情的吹在她的臉上，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池府只剩下她一人，在這世上茍延殘喘。
無力：“小杏，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想一個人待會兒。
小杏離開後，她試着從床上起來。剛站起來，膝蓋處傳來一陣痛，忍受不住摔倒在地。
膝蓋上的痛，提醒着她那天跪了那麽久，都沒有換來他見自己一面，沒有讓他心軟發過池府。
一個人真的已經絕情到這種地步。
強忍着膝蓋處的痛苦，拖着痛苦不堪的身體，來到海棠樹下。
虛弱的坐靠到樹幹上，仰頭看着漫天雪花，樹枝上的積雪。
有氣無力的喃喃自語，“今年春你也一點都不好看，熬過這個冬天，來年春你會不會好看點呢？”
渾渾噩噩的昏睡在樹下。
等小杏發現時，她整個人都已經被大雪覆蓋，臉上白的和雪混為一色。
池府滿門抄斬後，皇上本想下旨廢除她這個皇後，扶趙雯上位。
可大臣們極力反對。
皇上沒有辦法，最後才沒有廢除她的後位。
她知道那些大臣在想什麽，池府沒了，她也沒了靠山，就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後。
也是趙雯上位，趙府的地位得以升高，到時候他們就又被趙府打壓，為今之計就是讓她繼續做這個皇後，壓制趙家的地位。
不得不說這些大臣算盤打的不錯。
池秋棠的身體一天不如不天。
現在她每天做的事，就是去看那顆海棠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移植的原因，海棠樹每年開的花都是零零碎碎。
“咳咳咳……”
奪過她手裏的鏟子，厲聲：“小姐，你身體都這個樣子了，還來照顧這顆樹。”
她不知道池秋棠為什麽這麽看重這棵樹，這幾年也沒有見這樹開好一次，白花這麽多時間來照顧它。
無力一笑，“我啊！就想在閉眼之前，再看一次它花開滿枝頭的樣子。”
已經沒有見過它那個樣子，不知道能不能在閉眼前再見一面。
“呸呸呸……小姐你胡說什麽呢！”不許池秋棠亂說。
抽泣：“小姐你還會活很久，陪小杏很久，不能先小杏一步離開。”對于小杏來說，池秋棠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對于池秋棠來說，小杏何嘗不是她唯用不是她唯一的親人，抱住她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我騙你的。”
她也想陪她很久很久。
又一年冬天，池秋棠來陪海棠樹說說話。
看着海棠樹的光禿禿的枝頭，半天才說出一句：“今年是來陪你的最後一年，熬過這個冬天，不知道來年春能不能見到你花開。”
她的身體情況，她比誰都清楚，很大可能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可她還是想在自己閉眼前，再看一次生前最喜歡的海棠花。
可能是對海棠花的執念，她熬過了這個冬天。
等來了春天。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海棠樹下。看着樹枝盛開的海棠花，幸福一笑。
心滿意足的閉上眼，長眠在了海棠樹下……
熬過這個冬天，等來了春天，等來了海棠花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