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憑什麽有人生來就有
第24章 憑什麽有人生來就有
最開始,路遙寧是很清楚的,她有明确的目标——她是不要愛的,她要很多很多錢。
因為她一直很缺錢,從來都是,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匮乏的,吃不飽,沒有新衣服穿,改母親的舊衣服,渾渾噩噩的在街上走。
也沒有上過什麽幼兒園,後來母親和父親潦草的領了證,每月有了一點家用,才算有好轉。
她終于能有幹淨的衣服,有正式的戶口,能去上學,但路遙寧從小就覺得,她和其他所有的小孩都是不一樣的。
她有一種從骨頭裏面蔓延出來的饑餓感,雖然後來慢慢的越來越深,但是內心深處一貫如此——餓過的人從此看什麽眼睛都是綠的,像森林裏的母狼一樣,幽幽的兩只眼睛。
愛是什麽東西,她沒有感受過,也沒有真正見過,從初中起她就收到過很多情書,但帶給她的只有甚嚣塵上的傳言,姣好的面容和優秀的成績有多耀眼,與之相對的傳言就有多肮髒。
聽說她有很多人追?
因為很騷。
同時吊着八九個人。
一定是想找個最有錢的!
那時候還在九年義務教育階段,不用交學費,只用交雜費,酗酒的父親還活着,把她塞進排名倒數的中學賺獎學金,校方希望她能成為四年來唯一一個考上重點高中的生源,而其他大部分同學,如果家裏不出錢,畢業後可能就要沒有學上。
路遙寧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她向老師和學校告狀,但他們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學生,她也扇了其中一個人巴掌,很快被那個女生的男朋友按在地上打,他們蹲成一圈——某一段時間的夢魇中,路遙寧常常會夢見那個場景。
他們蹲成一圈,用鞋底拍她的臉,嘻嘻笑着說:“我最煩你這種裝模作樣的好學生。”
在那個被人逼到角落的場景中,路遙寧突然笑了,她陰森森的翻着眼白,冷笑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的女兒。”
第二天路遙寧的父親拖着一根鋼管跟着她上學,差點打死了那一對鴛鴦,幾乎是立刻就進了醫院,對方家長看見她爸身上的紋身便也不敢大鬧,他們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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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腳巷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的地方,這個世界也是這樣,只有把對手踩在腳下才能不被欺負,所以她要往上爬,用盡所有手段,站在金字塔的塔尖。
路遙寧考進了重點高中,然後是重點大學,然後開始賺錢,然後賺到更多。
雖然她待的環境不同了,遇到人也開始不同,不再那麽野蠻、粗糙和原始,但是她發現所有的規則和本質都沒有變,表面上變得體面了,可內裏還不是一樣?
所有人一面看不起別人一面被別人看不起,祁若初最開始不也看不起她嗎?可是她嫁過了江落城,居然就不一樣了!
當初她對他小心翼翼,他對她挑三揀四。
如今她要離婚了,他卻願意當她的下家。
所以,路遙寧會因此感謝江落城嗎?
不,絕不會。
無論江落城臉色如何,英國是非去不可,名校的榮譽院士很不好弄,路瑤寧為了周局,也是費了一番周折的。
既然帶了個錢袋子,祁若初明說了自己願意出錢,路遙寧毫不客氣地把人帶到牛津街的塞爾福裏奇,這裏是最受中國人歡迎的購物中心,奢侈品像白菜一樣被人塞在手裏提着,祁若初揶揄道:“你還缺這些?”
“這多好啊,熱鬧!”
路遙寧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裏都是新鮮的皮革味道,混着當季的香水——某種錯覺,剛剛下過一場雨,只會有泥土的味道,可是路遙寧喜歡這裏,喜歡看人們臉上喜氣洋洋的表情,把鈔票當紙一樣花,庸俗,但是快樂。
江落城從來不會來這種地方,他們生來就在高臺,在乎利益,但是對鈔票本身有一種漠然,也不喜歡像暴發戶一樣拎的滿手。
他結婚時的西服的确也是在倫敦定制的,但并不是任何一家高奢牌子,而是一位非常低調的皇室特供裁縫。
路瑤寧其實非常想穿鑲滿鑽的婚紗,渾身上下都珠光寶氣,但結婚時她人設尚在,需要維持溫順乖巧,因此只好基本全由江家做主——婚禮排場不小,質感也好,名流雲集,可是遠離媒體和人群,完全不張揚。
“你知道嗎?”路遙寧對祁若初說,“我大學是賣A貨的,掙到了第一桶金。”
祁若初眼睛亮了一下,笑道:“我在UCLA也賣過盜版碟。”
“賺嗎?”
“很賺!”
歐美的版權嚴苛,正版書和正版碟都是高價,一般學生買正版教科書都是舍不得的,祁若初和同學倒賣這個賺了不少,都說老外版權意識高,也不過是管得嚴罷了,等度假的時候去了泰國的小商品市場,一樣買的高高興興,像老鼠掉進米缸似的。
路遙寧沒想到祁若初也有類似經歷,興致勃勃地分享起來,她講她除了賣A貨,還從緬甸倒賣玉石,賣泰國佛珠,只要客戶群體維護的好,他們什麽都願意買單。
她那時候不過二十歲,膽子卻大,一個人跑到邊境進貨看貨,用布巾包住頭,戴一副大墨鏡,粗着嗓子講話,每一筆資金入賬都能讓她興奮地半夜睡不着覺。
祁若初問:“你賣A貨的時候,會告訴他們是假的嗎?”
“我從來不騙人。”路遙寧說,“但有些人是不想聽的,反正以客戶需求為準,客戶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客戶覺得是假的就是假的。”
祁若初贊許不已,兩個人相視一笑。
“你和江落城說過這些嗎?”
“沒有。”路遙寧撥動頭發笑了笑,“從來沒有。”
什麽是真的,什麽才是假的?看着光鮮就真的是光鮮嗎?剛剛開始做經理的時候,為了撐場面,路遙寧也戴過假的百達翡麗,用仿款包,雖然是假的,但是絕對有九成九的真,她賣了這麽多年的A貨,眼光不會出錯,出去見客戶,也從來沒有破綻。
後來她有錢了,假的就變成了真的,為了紀念,她唯獨留了那支假的百達翡麗,婚後不久有一次讓江落城找東西的時候翻到,看了兩眼說:“這支不好看,我送你另一款。”
路遙寧莫名心虛,搶在手裏說:“我就喜歡這支。”
“這支也有別的顏色,收藏價值更高一點。”
“我就喜歡這個顏色的。”
江落城沉默幾秒,終于說:“寧寧,這支是假的。”
路遙寧裝作很驚訝的樣子。
他以為她是讓人騙了,于是又說了幾句來寬慰,可是路遙寧心裏很清楚不是的,假的就是假的,原來假的成不了真的,原來他們這種人看一眼就知道,而她得意洋洋了這麽多年。
所以她永遠不會像江落城坦白她的出身她的來路,她知道他根本理解不了。
他一定理解不了。
就好像當她第一次跟着江落城踏進江家老宅幾千畝的庭院,心裏第一時間湧起的不是攀上高枝的欣喜而是恨意,她在想憑什麽。
憑什麽有些人生來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