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溺水者
溺水者
修漫轉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江樂風,江樂風撇過了頭,擡腳繞過兩人往前走。
“江樂風站住!”修漫大聲喊到,江樂風定住了腳步。
“我他媽沒加她呢。”他邁着步子靠近江樂風。
江樂風轉過身看着修漫,面上挑起一絲疑惑,随後他淡淡地笑着說道“跟我有什麽關系。”
修漫心疼一瞬,江樂風的回答讓他很窘迫。他眼神下意識地逃避江樂風的目光,視線劃過江樂風的臉,他看到了江樂風身後那棟建築上橫挂着的廣告。
巨大的道館logo旁邊是兩個人的巨像,江樂風和上次在道館見到的那個女孩的合照。
修漫頓時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拉扯自己的心髒,中間好像撕裂了,有點疼。他冷笑起來,視線又落回江樂風臉上。
“我說怎麽沒關系,原來是和別人有關系啊。”他聲線難以自控地微顫。
“我說,那個,兩位.......”高玥眼看自己的存在感已經降到了最低,本想找補一下。下一刻修漫慢慢變紅的雙眼就對上了她“還他媽沒完呢,我喜歡男人看不出來嗎!”
修漫收回視線不再管瑟瑟發抖的高玥,他緩緩地走到了江樂風的身前。
他食指伸出點着江樂風的胸口,一字一頓道“你要是不喜歡我敢喜歡別人你就完了。”
江樂風伸手打落了修漫的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之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轉身那一刻,他也才看到。原來那天的宣傳廣告已經拍出來了。腳步微頓之後快速恢複如常,他像逃離一樣走出了修漫的視線,消失在被燈光放棄的轉角。
修漫不甘心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真的要被江樂風氣死了。
他現在不想和江樂風談戀愛了,他只想和江樂風打一架。
屋漏偏逢連夜雨,修漫也要動身離開時才發現,自己真的從花禾東屁颠屁颠地跑來了花禾西。兩個之間的打車費貴得像天涯海角之隔,修漫氣得直深呼吸。
高玥看着莫名其妙的兩人莫名其妙地離開,她眨了眨眼睛,轉身走進了身後的飯店。
這個城市的燈光在修漫眼中明滅不斷,江樂風也在他腦子裏毫無章法地盤旋。他整個人被不良情緒烹炸,現在已經外焦裏嫩了。
江樂風按壓指紋将門打開,聲控燈應聲照亮整個房子。他熟練地彎腰換鞋,提着書包走進書房,坐下,将書包打開,拿出裏面的所有東西。然後開始放置,就連丢失了筆的筆蓋,都有它應有的位置。
一切都放置完畢,他起身走向浴室。裏面有鐘點工放置好的衣物,他脫下衣服,打開花灑,洗澡。
一絲不茍地将頭發吹幹,他調轉方向走進了廚房。這裏有鐘點工做好的飯菜,很香,他打開看了看,又放下了蓋子。
最後走到沙發上,坐下,随手拿起茶幾上的一本資料。茶幾上還有筆,他按動筆蓋,開始寫題。
不知道寫了多久,一直到他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思考。他才停筆。
牆上的時鐘第五次響動,已經十一點了。
他擡頭看了看,捏着卷子有些出神。
今夜很安靜。
屋子宛如一潭死水,江樂風沉溺于死水中央,所有的安靜都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他有些痛恨這份安靜,卻更多的在無可奈何之中适應了。
修漫不講道理的打擾看似煩人,實則無形之中遞給了他一根救命的樹枝。
他卻視而不見,任由自己被死水淹沒。
修漫一次又一次向他遞過來東西,上次是一根幹枯的樹枝,這次就是一條死掉的蛇。
江樂風沒看見他熱切的眼神,倒是看到了他給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想他要是接就怪了,于是持續無視。
但是修漫有點不講道理,就像現在,他毫無前兆地打過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
江樂風無言看着被置放在茶幾一側的手機震動,接連不斷,大有今天他不接電話,修漫就不讓他好好看一次手機的架勢。
江樂風鬼使神差,他手指輕輕滑動,這個屋子就充斥了修漫的聲音。
“喂!江樂風!”
“你什麽意思!”
“你他媽想氣死我是吧!”
“你到底不喜歡我什麽!”
“我他媽都這麽完美了你還看不上,你是不是瞎!”
“說話,你他媽別裝死!”
“我他媽認真的!”
“老子他媽就是為你才來的這個世界!”
“你別他媽不知好歹!”
太吵了,原本安靜的房間因為一通電話居然顯得擁擠起來。江樂風感覺自己要被修漫的聲音淹沒了,他閉上眼睛,任憑修漫吼叫,一言不發。
直到電話那頭陷入一樣的沉靜,修漫似乎愣住了。在這段安靜的時間裏,江樂風睜開了眼睛。他看向手機屏幕,還亮着。
良久,修漫突然摒棄了剛才粗犷的聲線,像是做了一番掙紮。
他輕輕喊到“江樂風?”
随後又安靜,再一次過了好一會,他再一次喊了江樂風的名字。
見遲遲沒有響動,修漫的聲音裏出現了緊張的質感。
“江樂風你他媽怎麽了?你說句話啊?不會是他媽的遇到歹徒了吧?卧槽!”
修漫說着聲音又消失了,這次電話也徹底挂斷了。
江樂風伸手拿回手機,看着十八分鐘的通話記錄愣神。就算沒有任何回應,修漫也能自顧自說上這麽久,就因為知道自己在聽。
屋子又安靜了,他靠着沙發看向落地窗外。街景在他面前展現,他眼中沒有一點情緒起伏。
過了一會,電話又響了。這次不是修漫,而是物業。
江樂風點擊了接通。
“請問是B棟3202的住戶嗎?”
“是我。”
“您的朋友說您出事了非要進去找您,但是我們這沒門卡不能進,您看您是來接他還是........”
手機順着臉滑落在地毯上,江樂風感覺聽到了巨大的響動。他想他親眼看見了,那是修漫義無反顧跟着他跳進這一潭死水的聲音。撲通一聲,振聾發聩。
他面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極度痛苦和壓抑在互搏,最終都變成了難以自持的扭曲。他是被半掩埋在沙灘上的被人丢棄的玩具,痛苦猶如海浪一般一次又一次将他淹沒讓他窒息,永無寧日。
然而就在剛剛,他聽到了一個人在海邊徘徊的腳步聲,那個人撥開掩埋他那些潮濕的沙子,随後卡住他的一角,要把他拉出來。
他不是什麽小玩具,被掩埋的才是他真正的面目。那人卻不管這些,不顧他的恐吓,見拉不動甚至找了把鐵鍬,嘴裏還喃喃着,今天非要給你挖出來。
他起身開門走出去,按下電梯,一層層的降落。他的心在落水和被救之間來回橫跳,他想,他快要窒息了。
要見到修漫。
走出電梯他幾乎是跑着出去的,跑到小區門口。這點距離他不用彎腰喘氣,他站立着,直視修漫的眼神。
修漫看起來很生氣。
電子圍欄打開,江樂風走了出去。
修漫怒火澆頭,他一路擔心受怕,真怕江樂風出了什麽意外。這段距離打車并不遠,可是他覺得他走了好久。從意識到江樂風可能有危險他就開始焦灼的等待,等待見到他。他的心七上八下,一路上飛出去幾次。
直到在門衛的電話裏聽到了江樂風的聲音。
那點焦灼瞬間被冰水琳了個徹底,濕漉漉又不死心地冒着火氣,等着江樂風的解釋。
然而他也不确定江樂風是否真的願意給他解釋,畢竟他已經在江樂風這裏聽到了太多的拒絕。
罵人的話虛張聲勢的徘徊在他的嘴邊,還沒等到他說出一句,他整個人就被江樂風摟進了懷裏。
江樂風放開了自己的力氣,像溺水者抓到了岸邊垂落的枝條。他再也管不了那掉下來的到底是樹枝還是蛇,他明白不論什麽,這就是他要的。
他非要抓緊了才能活下去。
修漫僵持在江樂風的懷裏,剎那間萬物消解,那點微不足道的火氣也消失了。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異常,心跳好像回到了自己墜落懸崖那一刻,手腳也不聽使喚,呆滞了,像他的腦子。
兩人身體緊貼着,感官知覺只留給了對方的超出常速的心跳。
這個擁抱被他們彼此都記了很多年。
“江.......江江樂風,你,你瘋了?”修漫聲音打顫,輕聲在江樂風耳邊吐息。
“沒有。”江樂風立刻回答到,聲音沒什麽起伏,宛若平時那般。如果修漫沒有擡頭看見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的話。
“我的意思是,你.......你,你幹嘛突然抱我.......”
江樂風聞言松開了手,兩人散了些距離。他仍舊能看見修漫額頭上泛着光的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直勾勾的眼神逼得修漫錯開了兩人的眼神,他卻擡手搭在了修漫的腦門上。修漫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接着就感受到他的手抹過自己的額頭,那些濕漉漉地汗珠,被他抹去了。算不上溫潤的觸感,江樂風的手甚至沒有他的那麽精細,倒是有不少厚厚的繭子。
被江樂風觸碰過的那一塊失去了知覺,開始發麻發熱。
修漫咽了口口水,随即大着嗓子開口道“你到底,到底什麽意思”
語氣裏的虛張聲勢實在太過刺耳,江樂風低下了頭。
修漫預感他可能又會沉默,他真的是害怕江樂風沉默了。正要說點什麽打破現在的僵局,江樂風又擡起了頭。
他看着他,眼中好似有千言萬語。修漫收回了話茬,等着他說。
緊接着,他就聽到江樂風說“我喜歡你。”
早有預兆的喜歡,被活活壓下之後此刻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