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狼狽
狼狽
修漫抱着戴宇欣下樓,踩着石膏腳不方便,但是把小孩放下來更慢。
兩人走出了居民樓區,走到了外面的市場。修大少爺上輩子沒自己逛過水果攤,這輩子倒是如意了。戴宇欣下地拉着修漫的手走到了一個被紅燈照亮的車厘子底下,過分嬌豔欲滴。
修漫沒什麽物欲,但是這對吸引一個小孩剛剛好。
“哥哥。”戴宇欣擡頭看着修漫,早把自己想吃香蕉的念想丢到了天邊去。
修漫蹲下,大手一揮給買了一斤。
戴宇欣心滿意足,非要自己提着。修漫随她去,順手把她抱了起來,往回去了。
修漫抱着戴宇欣沿街散步,戴宇欣就從袋子裏掏出一顆車厘子喂他,一大一小,畫面顯得很是和諧。
身邊突然掠過一群學生,自行車從他身邊經過,揚起了一陣清風。修漫莫名感受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回頭看去,是人群中兩個小女孩看向他。發現他的視線之後又匆匆轉過了頭。
修漫突然想起了什麽,掏出手機給蔣銀發信息。
“互關一下,那個視頻發我”
“行啊”
“我的ID,爆炸車厘子”
看着蔣銀發過來的ID,修漫又低頭看了看戴宇欣手上提着的那一袋水果,一臉無語。
他搜索蔣銀的ID點了關注,蔣銀很快給他回關,然後就把視頻發了過來。
他本來也沒指望那兩個女生會聽他的話删掉視頻,現在親眼看着這個熱度,他覺得她們應該更不會删了。
他劃拉着評論,足足五十多萬條,說什麽的都有。饒是修漫如此銅牆鐵壁的臉皮也覺得有些看不下去,随後一臉凝噎地關掉了手機。
他擡起頭,看到了一身狼狽的戴韻。戴韻也沒想到就在這碰到了他倆,一時愣在原地。
修漫大步跨着走到了戴韻面前,她已經不能用狼狽來形容了,簡直是周身狼藉。胸前一大片的咖啡污漬,高跟鞋也斷了被她提在手上光着腳,原本順柔的長發此刻就仿佛有意添堵,凝成一柄貼着她的臉。
“你怎麽了?”
修漫迅速想到了戴宇欣說得話,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戴韻被戴宇欣的爸爸打了。
戴韻擡頭看着他,幾度張嘴,卻又閉上了。
“媽媽.......”戴宇欣哪見過這場面,車厘子掉在地上就擡手要戴韻抱。然後看着染上哭腔的戴宇欣,戴韻也沒伸手,她退後了一步。
“我先回去洗個澡,你再帶她一會兒。”說着就繞過修漫往居民樓的方向去了。
那一片不是水泥路,地上多坑坑窪窪,還會随機出現玻璃渣子。但是戴韻走得很快,片刻之後便消失在了修漫看不見的黑暗中。
“哥哥。”戴宇欣忍不住哭意,開始掉眼淚。
修漫也沒念想再帶着戴宇欣散步了,撿起地上的車厘子也往回去了。
他站在門口敲門,不知道過了多久,戴韻把門打開了。
她洗澡換了衣服,身上變得幹淨之後人也恢複了冷靜。
她從修漫手上接過戴宇欣,面上顯得平淡如水,沒了剛剛的錯亂。
終究修漫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了?”
戴韻遲疑片刻之後搖了搖頭,擡頭對修漫道“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說完就關上了門。
修漫自認為不是什麽大好人,既然別人不願意說,他也沒有硬要知道的道理。盯着已經閉合的門看了兩秒,他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早上第一節是萬晴的課,她抱着一沓卷子走了進來。才進班級就招呼着江樂風把卷子發下去,江樂風拿過卷子開始發。
萬晴看着卷子發完才開始說正事。
“遲到了一周的周考,終于要來了。從明天開始實行,以後每周一考。你們自己調時間。”
話才說完,下面一片怨聲載道。
“每周都考,不如把我烤了算了。”蔣銀哀嚎道。
“附中真是不讓人活。”周耀也開始發起牢騷。
周遭一片除了修漫和江樂風,無一不哭爹喊娘。萬晴看了一會也是忍夠了,戒尺敲打在桌面上,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你們本來也就是為了去考試,天天考考到脫敏了有什麽不好的,一個個的一天沒正形,卷子拿出來上課!”
修漫把自己空白的卷子拿出來,周耀撇了一眼,沒說話。他和修漫坐了兩個星期,已經完全習慣了修漫的奇怪體質。
修漫照例上課打幌子,下課逗江樂風,周考的時間很快就到來了。
附中專門騰出了一棟空的教學樓給高三考試用,按照各分科考試成績排座位。這次周考是排得上次聯考,修漫就坐在江樂風後面。
“大學霸,我們怎麽到哪都是前後桌?”修漫輕輕點着江樂風的背發笑。
江樂風不理他,在等監考老師的間隙又拿出了自己的模拟試卷開始寫。
修漫也許是習慣了江樂風的冷落,眼下這人一言不發他居然也不發火,就光看着江樂風的背影,和他因為寫字不斷動作的手臂。
他覺得自己的性格都快被江樂風感化了。
一連兩天考到了周末,晚自習下課後修漫纏着江樂風送他回家。江樂風擰不過他,和他一起上了車。
兩人并排坐在後座,江樂風的側臉跟随着車窗外恍惚的燈光明滅在修漫的眼中。
修漫感覺到了心髒不受控制的強烈震動了一下,他突然想,就這樣也好,就這麽一言不發也很好。
江樂風回頭看他,兩人視線交彙。
修漫笑了起來。
他并不是一個愛笑的人,中二病的時候甚至強迫過自己不許笑,後來中二病過去了,倒是真的不愛笑了。
可是面對江樂風,他就好像有用之不盡的笑臉。
“我真喜歡你啊。”他說。
聲音不大不小,只夠兩人聽見。
江樂風面色一頓,腦回跟不上修漫的突然表白。可修漫就這麽看着他,也沒有再說別的。好像他要反擊,結果對面是空氣一般,這樣的修漫他完全沒有着力點。
只能沉默着轉頭不去看他。
成績出來了,修漫沒操作好自己的金手指,一不小心就考超過了江樂風。
江樂風從附中的第一名跌落下了神壇,兩年多了,絕無僅有。
修漫看着貼出來排名,腦子裏卻只有一個念頭。
“這個東西每周都要換一次,不累嗎?”
修漫成了小學校冒出來的奇跡,一時間風頭無兩,成了各大老師眼中的紅人,就連一開始就得罪的物理老師對他的态度都好了許多。
然而成績的喜悅并沒有蔓延到他本人身上,他總覺得身邊壓抑着一股黑雲,叫人喘不過氣。等他真的去找,才發現黑雲的源頭是他前面的江樂風。
自從成績出來之後江樂風臉色就很不好看,比平時更差。修漫居然從他毫無神色的臉上,品出了一點等待淩遲的痛苦。
江樂風知道自己在等什麽,每次林暖年都能比他更先知道他的成績。
他在等林暖年,而她也沒讓他久等。當天晚上,江樂風就看到了林家的司機站在校門口。他走了過去,司機向他點頭示意。
“大少爺。”
“嗯。”江樂風點點頭,上了車。
說不清此刻的心情,一如往常一般一團亂麻之中夾雜着痛苦的期待。他捏緊了校服下擺又放松,幾次之後,那一塊校服徹底皺了。
他的表情太過凝重,司機幾次從後視鏡看他,卻也只是無奈嘆息。
到了林家大宅,門從裏面被打開。江樂風進去之後傭人把拖鞋擺在了他面前,他換了鞋照例走到自己的房間去。
他上次回來沒能進來,因此沒能看到房間發生地變化,這次卻看到了。一堆已經拆空的盒子,從他的床上蔓延到地上,還有一些一看就是小女孩喜歡的玩具,也被擱置在他的房間。
他無言。
放下書包拉開衣櫃,裏面也不止有他的衣服,男孩女孩的都有,他的衣服被擠壓到了角落裏。他随手抽出一件白色短袖,接着就走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他才又走出了房間門。
此刻樓下傳來一陣歡聲笑語,有些吵鬧。江樂風卻覺得自己心頭一緊,那點微博數的僞裝頓時被拆成了兩半,酸楚一股腦的全冒出來了。
他走下了樓梯,跟面前的一家四口打了個照面。
四人同時擡頭看他,臉上神色各顯不同。林暖年轉身往書房走去,江樂風越過三人跟上了她的步子。
書房的門被關上,一個巴掌也緊接着落到了江樂風臉上。
江樂風嘴角一疼,血液順着唇線緩緩流出。林暖年卻仿佛沒看到一般,周身的怒氣沒有一點消散。
“第二名?我有說過你可以考這個成績嗎?”林暖年直視着江樂風,眼中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江樂風卻低下了頭,生出了怯意。
“對不起。”他說。
“上次是意外,那這次呢?連考兩次第二?是我沒看好你嗎?你身邊還有可以幹擾你學習的東西嗎?”
“沒有。”
江樂風話音才落,臉上同樣的位置又挨了一個巴掌。
“所以你是腦子出了問題是嗎?”
“對不起。”
“你不要總是道歉,沒用的人才喜歡道歉。”
“去前面跪着向你外公外婆忏悔,他們要是知道你成績這麽差,九泉之下,也會為你蒙羞的。”林暖年說着便擡着步子走出了書房。
江樂風在原地緩了片刻,之後便如往常一般走到了玄關的位置去。
他在林家大宅待過時間最長的地方便是這,他總是在這下跪。
跪了一會林暖年又出現了,江樂風擡頭看她,他眼中的期待并不難以查詢,卻也不會久留。消散在他看到林暖年手裏抱着他那個所謂弟弟的時候,林暖年拍着趙天天的背,動作輕柔,生怕自己拍疼了他。
她知道江樂風在看她,卻也沒有低頭看他一眼,抱着趙天天便越過江樂風出門去了。
江樂風感覺身後一涼,接着傳來了關門聲。
沒人叫他起來,他就這麽跪了一晚上。早上林家人還在睡夢之中的時候,他動作僵硬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一個晚上過去,他膝蓋都不知道麻了又緩了幾回,眼下直覺得下半身,活着全身都不屬于自己。不過是強撐着一口氣,走上樓換上了校服,又從哪來的,回哪去了。
林家四口的全家福就挂在大廳正中央,江樂風擡眼看見,又很快的撤回了視線。最後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門去。
司機一早就在門口等着他江樂風每次從大門走出來的情況都大差不差,早些您司機還想上手扶他一把。可是江樂風不願意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一次兩次,也就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