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起做人的第十二天
第83章 一起做人的第十二天
日吉若遲疑的空當,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些的聲音又一次從坑裏傳來。
“給本大爺站在原地不要動!”
是部長?
日吉若下意識地想回頭看看那個洞口,又忍住了把頭轉過去的沖動。
這裏可是靈異地點,部長怎麽可能來這種地方?
他那個部長大人就算要登場,大概也是從直升機角落到舞臺上,打着響指嫌棄他“不華麗”,然後讓桦地把他直接拎走。
從這種詭異地方傳出來的部長的聲音,多半又是什麽妖怪模仿的吧?
總不可能部長就在地心裏這麽離譜……吧?
日吉若正想着,那個黑漆漆的洞裏好像真的有什麽東西在快速地往上靠近。
走廊的另一頭,“母親”也朝着他走了過來。
“阿若,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他往後退,就會退到坑邊,往前走就要和“母親”撞個滿懷。
但未知依舊是最可怕的。
日吉若堅持着之前的決定,握着禦守朝着“母親”走過去。身後跡部景吾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禦守用不了那麽多次!”
?!
日吉若低頭看了一眼。
屋子裏太昏暗,禦守又一直被緊緊攥在手心,他現在才赫然發現,原本幹淨白皙的禦守像是在地上滾了一圈,污漬幾乎快要占滿整個禦守。
他低頭的空隙,面前那個“母親”忽地瞬移到他面前。
“謝謝你把我帶來這裏……”
“我也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吧?”
她伸出手,手臂上有和人偶一樣的木制關節,指尖筆直得朝日吉若刺過來。
優秀的第六感和危機意識讓他偏頭,躲過了那只手臂。可是手臂卻從她的肩膀卸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追着他飛過來。
他退了幾步,腳後跟已經觸到了洞穴邊緣。
無路可退了……
日吉若捏着髒兮兮的禦守,狠狠砸向飛來的手臂。
與此同時,一道光矢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筆直的朝着斷臂的妖怪射去。
破魔箭穿透那只妖怪,光芒從它的傷口處開始,逐漸擴大,将整個房間照亮。
強光過後,視線裏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日吉若反複眨了幾次眼睛,視線裏五顏六色的光斑消失,他發現眼前的場景好像變了……
又好像沒有。
他還在那個偶人劇場的走廊裏,可是頭頂有了燈光。
日吉若擡頭看了看,吊燈懸挂在天花板上,橙黃色的光落下,讓他的身體逐漸回溫。
“還沒回過神嗎?”
“可以理解,畢竟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嘛。”
“哼,看他下次還敢不敢再亂來。”
耳中有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聲音。
日吉若順着聲音側過頭,跡部景吾和吉澤聖奈站在走廊的盡頭——原本有坑的那個地方。
“部長?學姐?!”他飛快反應過來:“剛才我聽到的聲音真的是你?”
“啊恩。”跡部景吾揚了揚下巴,“算你聰明,知道用禦守防身。”
上次忍足侑士碰到人面樹後,跡部景吾發現哪怕是一無所知的普通人也會遭遇靈異事件,于是強迫網球部的每一個人都把禦守帶在身上。為此還被宍戶亮小聲吐槽過“迷信”。
題外話,禦守是找吉澤聖奈買的。
賺了一大筆的吉澤聖奈收到錢,甚至考慮起了批發賣禦守發家致富的可能性。
見日吉若一直盯着躺在地上、已經完全變成黑色的禦守,吉澤聖奈笑了笑,朝着跡部景吾伸出手:“老板,再買一個嗎?”
無奈地白了她一眼,跡部景吾冷哼一聲:“然後他仗着有禦守護身,繼續去探靈嗎?”
“反正日吉平時也碰不到妖怪,這次是特殊情況啦。”吉澤聖奈淡定擺手。
日吉若聽到這句話,疑惑擡頭:“學姐,這是什麽意思?”
“你剛才害怕嗎?”吉澤聖奈不答反問。
日吉若點頭又搖頭:“有一點。”
生命受到威脅,完全不恐懼是不可能的。但是更多的是興奮和驚喜。
畢竟……除了網球之外,他的興趣愛好也就是研究怪力亂神了。
“所以你之前都碰不到妖怪。”
幾乎沒多少負面情緒的日吉若很難吸引到妖怪的注意,幾乎可以被稱之為靈異現象絕緣體。
他今天會被困在走廊裏,也是個非常不湊巧的、天時地利的意外事件而已。
日吉若的相機裏拍過許許多多靈異場景。大多都是假的,但是……和幸村精市碰面的那個醫院裏,是真的有妖怪存在的。
可能是幸村精市故地重游時,心中還殘留的恐懼和抵觸讓牆壁裏的妖怪蘇醒,又被日吉若拍了下來。牆壁裏妖怪的碎片藏在了照片裏。
本來只是碎片被藏進去無傷大雅,最多也不過是其他人翻看時,會看到點靈異照片罷了。
但是……
吉澤聖奈頓了頓,空氣中腐臭死寂的味道越來越濃稠。
附近有人在打開風穴。
因為靠近風穴,黃泉裏湧出的怨氣将小小的碎片強化,讓它甚至有了把日吉若困在“鬼打牆”的環境裏的力量。
沒有太過詳細的解釋,吉澤聖奈含糊地說出是因為照片裏有妖怪他才會碰到這種事後,日吉若還想繼續追問下去。
跡部景吾先一步打斷道:“你父母還在旅店裏等你。”
他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提醒道:“現在是12月30號下午四點。”
日吉若一愣。
他竟然在這裏呆了一整天?!
明明感覺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伯父伯母報過警了。”跡部景吾飽含深意地看了日吉一眼,“你回去之前最好想一個合适的解釋。”
日吉若斂下眼,表情沒太大變化,但整個人都被愁苦的烏雲籠罩。
“我知道了。”
雖然家裏人不反對他有些小愛好,但如果直說碰到了靈異事件,肯定沒有人會相信。
父母都報警了,哥哥肯定也知道了吧?
回去之後大概要挨揍了。
吉澤聖奈瞥了一眼頓時有些凄涼的日吉若,朝着跡部景吾伸出大拇指。
三句話打消學弟的十萬個為什麽,真棒。
不知道想出了什麽樣的理由,日吉若表情鎮定下來,誠懇說道:“部長,學姐,謝謝。”
看到學弟很認真的鞠了一躬,跡部景吾狀似滿不在乎地揮手:“我們不是特意來找你的。不過是順路罷了。”
深知部長脾氣的日吉若很配合:“那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得到跡部景吾的應允後,日吉若轉身想走,吉澤聖奈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等等。”
日吉若回過頭,吉澤聖奈指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微單相機問道:“能把相機借給我看看嗎?”
“你要是着急回去的話,我明天再還給你。”反正他們明天應該還在德島。
日吉若沒有猶豫,将相機遞給吉澤聖奈,試探問道:“我的相機裏,難道還有……?”
吉澤聖奈接過相機,應了一聲:“應該沒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其他的地點。”
得到這樣的答案,日吉若有些失望。
但趕着回去見父母,沒有再和他們多聊,匆匆離開。
吉澤聖奈把相機裏的照片打開,看着一千以上的照片數量,忍不住咂舌:“他到底去過多少地方?”
跡部景吾湊過來看了一眼,嘴角一抽:“……”
他突然覺得日吉若訓練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不然怎麽會這麽有有空?
照片右上角有時間顯示,好多照片都是他大半夜拍的。
早上在家裏練過古武術,白天在學校裏打過網球,晚上居然還有精力到處亂跑……
是他低估日吉若的實力了,回去就把訓練套餐改一改。
“咦?”
不知道看到什麽,吉澤聖奈快速翻動照片的動作停頓下來。
跡部景吾瞥了一眼。
這張照片的拍攝地點有點眼熟。
想了想,他記起這是什麽地方——這是裏見和哉他們的工作室所在的街道。
那天從工作室裏出來,毛利小五郎還昏睡不醒,跡部景吾順手送他們一乘。
回他們住的那個莊園的路上,因為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在指路的過程裏出現了分歧,他多看了幾眼。
其中就有這個堆放垃圾的小巷。
但吉澤聖奈發現的和他不一樣。
“這不是游戲的出生點嗎?”
聽過她的話,跡部景吾愣了愣。
确實……《造神》游戲最開始的第一個場景,就是一個小巷出口。因為身後是個封口的小巷,大多數人匆匆回頭環顧一周後,就會迫不及待開始游戲,所以就連他一時間都沒有想起來。
“這裏也是靈異地點嗎?”
她偶爾也會去翻論壇,沒沒看到有人提到這個彩蛋啊。
想不明白,吉澤聖奈發了條訊息去問日吉若。
日吉若大概還在狂奔回旅店的路上,半天沒有回複。
劇場裏的偶人戲演到尾聲,三味線的琴聲從急變緩。
跡部景吾看了一眼快要結束的表演,“先回去吧。”
吉澤聖奈點點頭。
根據禦守上的靈力鎖定了日吉若的地點,他們兩個沒辦法硬闖進劇場,只能老老實實買票進來,然後找機會溜到了這裏。
又把劇場檢查了一圈,确定劇場裏沒有妖怪殘留後,她和跡部景吾一起離開。
不怪她太謹慎。
走出劇場後,吉澤聖奈仰頭看着陰雲密布的天空。
惠比壽小福預測到的風穴在森林裏,但市區裏卻有另一個風穴。
能被衰神預測到的,都是自然出現的風穴。
而市區裏這個……大概是人為出現的。
有人在開風穴。
風穴并沒有那麽容易打開,衆多神明裏,也只有惠比壽小福一個擁有開啓風穴的力量。普通人或是妖怪想要打開風穴更加癡心妄想。
哪怕打開,最多也只是像現在這樣,開一道小縫。撐不了多久,要麽會被黃泉女神拉進去,要麽會被術法反噬。
這種明顯作死的行為,吉澤聖奈也不懂為什麽有人會去嘗試。
“不去看看嗎?”跡部景吾凝視着越來越淡的黑色霧氣,問道。
直升機落地,他們就問到了黑霧的中心是什麽地方——
那附近的一大片,全是裏見本家的範圍。
吉澤聖奈搖了搖頭:“明天再去。”
雖然對開啓風穴的人很感興趣,但風穴還沒徹底關閉,附近沾染上的黃泉氣息肯定沒有消散。
人也好,神也好,對黃泉都有着天然的抵觸情緒。
那個世界裏有太多惡念,只要一不小心沾上,就會被拉入彼岸。
她不想冒這個險。
反正明天他們要去裏見家參加葬禮。
明天就知道裏見家想做什麽了。
*
跡部家在德島理所當然也有別墅。
一直等到他們回到別墅,日吉若的回複才姍姍到來。
他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抱歉,剛看到消息。”
他回到父母身邊後,用自己想出的理由解釋了一番,又和父母去把報警撤銷,折騰回來時,手機已經沒電,充上電後才看到吉澤聖奈的詢問。
日吉若一邊回憶着拍下那張照片的情景,一邊說:“雖然沒有廣為人知的傳說,但是我的朋友在那個巷子裏遇到過奇怪的事情。”
是網絡上認識的朋友。
他就住在那附近,所以玩游戲時,第一眼就認出了熟悉的小巷。
後來沖着對游戲的喜愛,他特意跑去出生點打卡,結果就聽到了犬吠。
那附近有不少人住,其中養了狗的家庭也不少。
但在小巷裏,他聽到的不是一般的犬吠,而是狗的凄慘哀嚎。
明明是傍晚,天還沒有徹底變黑,那一陣一陣若有似無的哀嚎卻叫得他心裏發毛。
小巷裏的東西一覽無餘,他退出小巷尋找哀嚎的來源時,犬吠聲卻忽地停止。等他再次走進小巷時,犬吠又一次出現。
他這麽來回試了好幾次,終于發現……這一陣一陣的哀嚎聲,似乎只有在小巷裏才能聽到。
當日吉若在讨論組裏說自己要去打卡游戲裏的靈異地點時,他就把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
“你進去的時候,聽到聲音了嗎?”吉澤聖奈問。
日吉若遺憾道:“沒有。”
吉澤聖奈心中了然。
——畢竟是靈異現象絕緣體的日吉若。
心中感嘆還沒落地,她又聽到日吉若說道:“但是我發現地上有狗毛。”
“诶?”
“在垃圾桶的角落裏。”日吉若回憶道:“是那種一簇一簇的毛,很奇怪,所以我拍下來了。”
身邊的跡部景吾按照日吉若的描述,在相冊裏找到了一張照片,遞到了吉澤聖奈面前。
她掃了一眼,要不是有日吉若的解釋,她根本看不出這是什麽。
一塊水泥地上,鏡頭被無限放大,聚焦在了一簇黑色的毛發上。
她第一遍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直接就把列表劃了過去。
“這是狗毛?你怎麽确定的?”
“有一股味道……”
他最開始以為是垃圾桶附近的臭味,後來過了許久,他在周末碰到遛狗的宍戶亮時,才恍地想起曾經聞到的就是狗身上的味道。
把自己的發現告訴朋友後,朋友堅信那一簇毛發就是那只在哀嚎的犬妖身上的。
兩個人頓時覺得自己挖掘出了新的都市怪談,甚至發散腦洞,又是推理又是編造,想出了一個最合理的故事輪廓:
在小巷裏有一只狗被虐待之類的,所以死去後亡靈久久無法平息,不斷在那裏作祟。
“……”吉澤聖奈聽到日吉若說的故事,微微一頓。
沒有等到故事評價的日吉若冷靜問:“果然這個故事太普通了嗎?可是按照我們掌握的內容,暫時想不出更特別的橋段……”
“不。”吉澤聖奈和跡部景吾對視了一眼,“你的推斷好像幫了大忙。”
看上去無關緊要的信息突然被串聯起來。
裏見和哉是犬神家族的嫡子,卻無法繼承犬神;
游戲的出生地,有狗被虐待而死的怨靈;
他制作的游戲叫《造神》,游戲裏出現過的靈異地點,妖怪全被什麽東西撕咬破碎。
想要培育犬神,首先需要将愛犬殺害,然後用恨意和執念飼養它……
裏見和哉想造的不是可以登上高天原的神明,而是犬神。
因為沒辦法繼承家族的犬神,所以就打算自己制造一個麽?
既然這樣……他為什麽死了?
“被犬神反噬了嗎?”跡部景吾推測道。
吉澤聖奈點點頭:“有可能……也可能是八咫鏡出手了。”
從八咫鏡幻化成玉藻前,蠱惑宮崎彩音那件事時,吉澤聖奈就發現了,八咫鏡需要很多很多怨氣。
她不清楚八咫鏡想要做什麽,但是裏見和哉手裏有八咫鏡,很可能做出這些事也是被八咫鏡影響。
“游戲是什麽時候開始做的?”吉澤聖奈側頭問道。
調查到的資料就在郵箱裏,跡部景吾點開看了看:“兩年前的……夏天。”
少年聲音停頓,和她對視了一眼。
是吉祥天換代的時候。
“那八咫鏡是——”
跡部景吾看着資料,忽然皺起眉:“這個賬戶竟然是他?”
“什麽?”
跡部景吾一只手指着一筆銀行彙款記錄,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八咫鏡的賣家……”
“八咫鏡是裏見和哉從西川貴彥手裏買到的。”
西川貴彥是西川柊的父親。
跡部景吾忽然想起因為中間的失憶,忘記的某些事情。
他去見西川柊時,她好像說……
有人在觊觎她的力量。
西川柊說的那個人,是八咫鏡還是裏見和哉?
*
空蕩蕩的屋子裏。
青年安詳地閉着雙眼,靜靜躺在花團錦簇的透明玻璃櫃中。大片大片的花瓣将他的傷口遮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黑發女生靜靜地跪坐在軟墊上,凝視着青年,而後嘆了一口氣。
她側過頭,通過敞開的大門,視線能一眼望到屋子外的那片空地。
用普通人的眼睛看過去,那片空地什麽都沒有。要是視力再好一些、看得更仔細一些的話,隐隐約約能看到一層薄霧。
不過,家裏大概沒有能看到薄霧的人。
因為這裏是屬于犬神大人的院子,按照裏見家的規矩,大家平時連經過這裏都要低頭垂眼,唯恐沖撞了犬神,更沒有人敢盯着院子一直看了。
明明是人,卻要對一只死去的狗卑躬屈膝……真是可笑。
而且……
她側過頭,望着青年的屍體,嘴角微微勾起。
死去族人的屍體,不能馬上入土,要等待犬神大人“享用”過後,才能下葬。
明明只是一只死狗。
明明只是一只曾經被他們的祖先随意處死的狗。
這樣一只狗,享受着全族上下的敬畏供奉,享受着大家血和肉的喂養,憑什麽?
因為這只狗讨厭男人,所以裏見家變成了只有女人才能繼承的家族,這又是憑什麽?
明明人才是主人啊。
「它現在歸我了。」
耳邊忽然出現了某個聲音,黑發女生側過頭。
空蕩蕩的院子裏,有一只狗的低吼,它似乎極其憤怒,卻又無法掙脫束縛。
她笑了笑,對着空空蕩蕩的院子點了點頭。
“哪條狗是犬神,應該由主人來定才對。”
她身後有另一聲狗叫。
順從的、敬畏的、又恐懼的叫聲。
回過頭,她看着身後那只醜陋又可怖,用破碎靈魂粘合起來的巨犬。
這是新的犬神。
他把舊的犬神送給那面鏡子。
鏡子幫助他培養一個全新的犬神。
他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他因為身上背負的怨氣太重,身體出現了問題,但現在他仍然活着。
——用裏見彌優的身份活着。
裏見和哉微笑着端起茶,輕啜了一口:“我真好奇,你要那只不聽話的狗做什麽?”
院子裏的人似乎心情不錯,聲音輕快。
“召喚儀式,總需要一點祭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