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二、百年一夢
番外二、百年一夢
淩晨四點,溫姝宜将周懷生踢醒趕他回去。
他睡眼惺忪,低聲在她耳邊辯解說她這是謀殺親夫。她笑着不理會,起身推着他出了門,揉着腰慢悠悠走到衛生間洗漱。
昨晚他實在太過分了,完全不替她想一想,鎖骨處的吻痕過于明顯,化妝師上妝時看她神情不自在也問她要不要遮一遮。溫姝宜連忙點頭,盯着困意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塗抹。
婚紗是她自己選的,特別極簡風格的魚尾婚紗,頭紗要隆重些,綴滿蕾絲繡花。小的時候,溫姝宜也曾短暫憧憬過自己的婚禮,少女情懷,那時候的年紀也小,關于未來的一切都得是盛大的,她私心自己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反而覺得什麽都沒有自己更重要,那些繁文缛節的儀式能免則免,她的婚禮不需要人聲鼎沸,只要安安靜靜有他們兩個人就夠了。
就像周懷生那日給他補了求婚儀式,也是在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完成的,只是提議帶她去酒店樓頂看星星,沒成想看到一半,他就在星空之下單膝跪地。
小時候總是要衆星捧月,要所有美好豔麗的東西都聚集到自己面前,如今,她只向往平淡幸福的日子,他很懂她,沒有什麽比這還更重要了。
遇到什麽也不稀奇,最難得的是了解。
儀式場地選在沙漠中有的一處小綠洲,湖水碧綠,像是一塊祖母綠鑲嵌在荒蕪之中,周遭戈壁寂寥,只有這裏是唯一的春天。
策劃整場婚禮的主理人為這場沙漠婚禮構思了半年之久,婚禮前一天晚上更是徹夜難眠,怕晚上戈壁起了大風吹壞布置,于是跟着師傅們一起睡在房車裏,稍微有點動靜就趕緊去看。有他們這群人兢兢業業的負責,溫姝宜這場婚禮進行的格外順利。
她自己也以為會很緊張,但真正跟他站在一起宣讀儀式時覺得自己內心無比平靜,天藍水清,身邊是一望無際的寂靜,面前只有彼此。
父母坐在臺下最近的位置,因為溫姝宜只有母親一個人,所以周懷生讓梁粟跟着坐到一起,又在他們三人最右放了一把空的椅子,上面擺滿了鮮花,她知道,這代表她父親。
溫姝宜提早兩個月為婚禮誓詞寫了無數遍草稿,原本根深蒂固印在腦海,可在這一刻,望向他飽含愛意的眼時到底還是把自己原本想說的忘了個七七八八。
最後靜靜看着周懷生說完後紅了眼,拿起話筒對他講起自己內心最純粹和真誠的一番話。
“我對婚姻并不憧憬,你沒來的這些年,我甚至一度覺得一個人也很好,沒有遮蔽就自己成為一棵樹,遮風擋雨有枝可依,步入婚姻從不是女性的歸宿,而是發自內心的選擇,謝謝你一直鼓勵我,讓我能夠不留餘力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謝謝你一直支持我,讓我有底氣的省略掉我不喜歡的那些儀式,享受這樣一場不被任何人定義的婚禮。”
Advertisement
溫姝宜頓了頓,拉住他的手,聲音柔和。
“謝謝你讓我滿懷希望,我将永遠愛你。”
她沒聽到臺下掌聲四起,也沒看到離他們不遠的彩色煙霧悄然綻放,這世界不再荒蕪,五顏六色鮮豔缤紛,可她此刻,只看得見近在咫尺的周懷生。
他笑了笑,在她注視下緩緩靠近,在升騰不斷的色彩中吻上她的唇。
這世界的喧鬧再也與他無關,他們眼中只有彼此,也只剩下彼此。
-
晚宴時兩個人喝得都有點多。
溫姝宜是因為這些日子一直精神緊繃,如今總算能放松了,又加上開心,所以自己不知不覺間喝了不少,顧煦這小精靈坐在她一旁時不時往她盤子裏放好吃的。
她笑着看他,“謝謝小煦,你怎麽這麽乖。”
“媽媽說你今天很累,你多吃點,吃飽了帶我出去玩,我想看彩色的煙花。”顧煦奶聲奶氣,一邊說一邊把他盤子裏沈昱寧剛切好的肉和蔬菜往她哪裏放。
顧逢晟在對面,看見自己兒子這樣也笑了笑,放下刀叉,伸出胳膊碰了下旁邊的周懷生。
“你看看顧煦,簡直太喜歡姝宜了,把自己盤子裏的肉都給她了。”
周懷生擡眼瞧瞧,嘴角彎了彎。
“誰讓我老婆招人稀罕呢。”
顧逢晟瞥了他一眼,再回頭時發現他兒子都快黏到溫姝宜身上了。
“溫阿姨,你今天的裙子好漂亮,我媽媽說新娘子就會穿的很漂亮,我長大了也想要溫阿姨這麽漂亮的新娘子。”
顧煦聲音不大不小,餐桌上的人幾乎全都聽到了,孩子實在可愛,誰看都忍不住喜歡,溫姝宜笑得不行,将顧煦抱在懷裏。
周懷生卻突然走到她們這邊,他彎下腰,有些嚴肅的摸了摸顧煦的臉蛋兒,輕聲道:“那可不行,你溫阿姨是我的。”
這話實在幼稚,溫姝宜被他逗笑,結果還沒顧得上開口他已經把顧煦從她懷裏抱走了。這個人小氣的不行,連小孩子都要計較。
她看着他抱着顧煦坐在對面他的位置,腦海裏卻好像看到了未來他當父親會是什麽樣。
長輩們下午時陸陸續續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他們這一群年輕人,周懷生本來沒想着喝,但也招架不住這些人輪番敬酒,許是心情不錯,他竟然也有些暈眩,夫妻倆回房間的時候,是互相攙扶的。
溫姝宜十分疲倦,踢掉高跟鞋就躺倒在床上休息,連臉都不想洗。周懷生給她泡了杯蜂蜜水放到床前,又去衛生間的洗手臺上拿了她的卸妝工具,接了盆熱水拿溫毛巾一點點替她擦拭。
溫姝宜被他弄醒,皺眉看着他動作輕柔的拂過她的臉,眼神變得更加柔和,最後她擡手捧起他的臉,輕輕觸碰他的唇。
她們兩個唇齒間都有無法忽視的酒氣,順着溫度升高變得愈發濃烈,溫姝宜是真的喝多了,所以大着膽子索取,還伸手去解他的襯衣。
周懷生并不着急,在迷醉中保持着自己為數不多的清醒,将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撥開,專心致志幫她把臉擦洗幹淨。
溫姝宜嗔他一眼,不理解他今天怎麽當起了柳下惠,好像昨晚胡鬧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她沒開口,周懷生卻能從她的目光中得知她要說什麽了。
“你是不是挺喜歡顧煦的?”他放下毛巾,把她黏在一起的碎發往後梳了梳。
溫姝宜點頭:“以前覺得小孩子挺鬧騰的,但現在感覺也還好。”
在此之前,其實她從未想過自己未來要當一個母親,這兩個字背後的責任太重大了,她怕自己做不好,尤其是,看着喻卿一個人帶着她這麽不容易,導致她對自己也很沒自信心,更怕自己平衡不了家庭和工作。
周懷生俯身親在她鎖骨,耳邊笑意很濃,“你是不是被寧姐她倆洗腦洗出母愛來了?”
他動作微微加重,溫姝宜吃痛,伸手掐了下他手臂。
“輕點!”
周懷生漸漸放緩,語氣也溫柔下來。
“對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孩子,他私心過甚現在還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歲月漫長,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
*
甘陽石窟的整體修複工作在溫姝宜三十歲那年初步告了一段落,再次向世人開放這座沉睡已久的洞窟,牆壁上的壁畫再度煥發往日耀目光彩那刻,他們這群站在石窟背後守候已久的人們徹底松了一口氣。
這四年來的日日夜夜,總算能讓旁人看到些努力,那日來了很多媒體,記者們在無人注意時将這群石窟背後的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人開口問能不能采訪,大家左推右推,最後把溫姝宜推至最前方,她身先士卒,帶着記者在石窟附近走了一圈,最後停在研究所院裏,拿了兩把椅子遞給對方。
春日裏陽光很足,照到人身上異常溫暖。三十歲的溫姝宜,從容溫和坐在一旁時看起來仍然像是個大學生,只是氣韻比二十幾歲時沉穩很多。
“您來甘陽工作多久了?”
溫姝宜不好意思直面鏡頭,于是只面對着向她提問的記者。
“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了,我們這個組裏都是年輕人,大家都有共同話題,所以工作的時候很順利。”
記者微微點頭,“我們都知道文物修複這份工作需要極高的專注力和耐力,以及過硬的專業技能,但除開完成工作的成就感,大部分時候這項工作是不是很枯燥,有沒有想過放棄的時候?”
“當然,我年輕的時候放棄過一陣子,但是當時是因為家裏有了變故,所以不得不暫時放下這份離家很遠的工作,說實話我覺得我們的每個修複人員都是真心熱愛這份事業,想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裏為這些文物做更多的事,可以說是盡我們畢生所能把它維持在一個比較好的狀态裏,這就是我們最純粹的夢想。”
溫姝宜眼中有光,清澈的對上記者的視線。
“要說枯燥其實任何工作都有枯燥的一面,不過我們覺得這項工作對我們而言意義非常,這也就是一直以來大家堅持下去的力量。”
一個人的能力和生命都是有限的,但他心中的夢可以是無限的,人生百年,誰也無法說明自己到底能做成多少事。
可溫姝宜覺得,她只要做好這一件事就足夠了。
這一輩子,總歸不算白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