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別趕我走
第74章 別趕我走
林楊看着他有些狐疑,中年男人卻笑了,目光落在他脖頸的疤上,讓人很不舒服。
他說:“長得倒是不賴,但這疤,可惜了。”
歐陽比林楊更先聽出中年男人口中的不善,他站起來,用目光掃了中年男人一眼,說:“你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找這位小哥聊聊。怎麽,你是他男朋友,不讓聊”
這話已經十分冒犯,歐陽肉眼可見地生氣了,林楊卻敏銳地覺察到不對,他按住歐陽,問男人:“你想聊什麽?”
“不如聊聊你另一個男朋友,崔裎”
林楊猛地怔住。“你是……崔裎父親。”出于禮貌,林楊并沒有直呼崔向成的名字。
“還算聰明。”崔向成說,“怎麽樣?能聊嗎?”
林楊看了歐陽一眼,說:“換個地方聊吧!”
出口的瞬間,歐陽立馬拉住了林楊,林楊用眼神安慰他,示意沒事。
崔向成看兩人覺得有趣,似笑非笑道:“也行,羊羊便利店怎麽樣?”
林楊猛地回頭來看他,崔向成笑得更開了,說:“今天應該方便的吧?”
那一瞬間,林楊終于确定崔向成來者不善,可對方是崔裎的父親,他也不能太過,只好說:“走吧。”
崔向成笑着跟上了。
但林楊沒有帶他去便利店。
崔向成既然找來這,肯定是做過調查的,沒有确定崔向成的來意前,他不敢貿然帶人去店裏,郭老頭還在那。
他找了一個咖啡店,舊朗咖啡店不多,所以找不到什麽高檔的,和奶茶店的規格差不多,崔向成雖然嫌棄,卻也沒說什麽,跟着進去了。
但兩個人都沒有點單。
崔向成坐下後,就一直看着林楊,那目光很冒犯,林楊想忽略都不行,正想開口說話,崔向成忽然說:“你挺有本事的。”
林楊問他:“什麽意思?”
“我兒子什麽貨色我最清楚,他不是什麽好人,能為了你在這破地方耗一年,你也算有手段。”
林楊默了片刻,說:“崔先生什麽意思?”
“他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崔向成問。
林楊的眉頭蹙起來,不說話。
崔向成反而笑了,接着問:“從來沒聽說他喜歡什麽男人,他怎麽突然喜歡你呢?”
崔裎到畫室的時候才六點多,畫室還沒鎖門,裏面只有個長發男人,林楊和他提過,大概是畫室的水彩老師,他記得叫歐陽。
歐陽還在上色,崔裎到時他手上身上全是顏料,看着崔裎問:“你找誰啊?”
崔裎說:“我找林楊。”
“林楊他走了。”歐陽說。
“走了”崔裎眉頭蹙起來,“回去了嗎?”
“不知道,”歐陽說:“有個中年男人剛剛來找他,大概半個小時前吧,我聽他們說要去什麽羊羊便利店。”
“中年男人。”郭老頭嗎?崔裎想,但他剛剛到店時才看見郭老頭,應該不是,腦海裏突然有些不好的想法,崔裎問:“那個人來找他時說了什麽”
“說什麽……不太記得了,不過林楊好像認識他,說他是……崔什麽他爸。”
咯噔一聲,崔裎心髒猛地揪緊,他說:“我知道了,謝謝。”
說完他就往外跑,連歐陽的回答都沒來得及聽,一直跑到樓下,他才反應過來開始掏手機給林楊打電話。
第一次,沒人接,
第二次,依舊沒人接。
崔裎開始有些慌了。崔向成去澳門之後和他幾乎不通電話,父子倆天各一邊各過各的,他也是前幾天才聽說他回來了。
本以為是回北京,沒想到他會找到這裏來。
崔向成的目的很好猜,無非是要錢,但要錢本該找他,怎麽找上了林楊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偏偏林楊還不接電話,崔裎甚至不知道去哪裏找他,想了想,只好先往便利店走,一邊走一邊打電話,給林楊打,也給崔向成打,但誰都沒接。
等他走到黃金大道的路口時,天邊轟然一聲滾雷,他這才擡頭,發現遠處的天邊已經黑透了。
舊朗的初夏,雷雨并不罕見,但崔裎聽到了不遠處的張大娘在喊:“又要打冰雹子啦!快點收東西!”
在舊朗待的一年已經足夠他聽懂這裏的方言,他看着天邊黑壓壓的雲,眉頭越壓越低。
聽筒裏的嘟嘟聲持續,崔裎沒忍住,踢了一腳路邊的柱子,低罵道:“我操你大爺崔向成!”
“你他媽的接電話!”
話音落地,崔裎突然似有預感般擡頭,才發現林楊就站在不遠處的路邊,他穿着簡單的黑色T恤,好像比以前胖了些,看着終于不那麽瘦弱了。
身後是黑透了的厚重雲層,林楊站在那雲層下,對着崔裎笑,問他:“怎麽在這路邊杵着”
“林楊”崔裎電話都沒來得及挂,先沖上去給人抱住了,問他:“去哪兒了?怎麽不接電話”
“你什麽回來的?”林楊伸手也抱住他,摩挲他的背,帶着安撫的意味,解釋說:“我上完課去買了點東西,沒看手機,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崔裎頓時蹙起眉來,放開他,直直看着林楊的眼睛,“買什麽去哪兒買”
林楊笑着說:“畫畫用的,不過沒買到。”
崔裎看着他,心裏似有只蟲子,叫嚣着要他問清楚林楊到底去哪兒,崔向成是不是找他了,又說了什麽,但林楊若無其事的笑叫他一點都問不出來,最終只是問:“怎麽會沒買到”
林楊說:“可能這邊的文具店太老了。”
“買什麽回頭我去上海給你帶。”
“不用了,”林楊說:“也不是必須的。”恰時天邊又是一聲悶雷,林楊說:“快下雨了,快回吧!”
崔裎緊緊盯着他,慢慢跟着人進了便利店。
人才到店裏,天邊就砸下雨來,初看真以為是雨,後來才看見那“雨”落在地上是實體,砸得地面乒乓響,又滾落到一旁,也有些落下來的時候就直接被彈起來,砸在路邊上——外面一時熱鬧不堪。
初夏正是莊稼生長的季節,舊朗雖然算作城市,不少人卻是農村出身,也有老家仍在種地的,看見拳頭大的冰雹不要命似的下,連慨帶嘆,後來不知道是誰起的頭,開始往路上撒糧食,玉米或是大米,撒了一把,便喊:“天菩薩!莫下災,給點活路哦!”
崔裎忽然也想叫,給點活路吧!別再叫他誠惶誠恐了。當然這不是在求老天,可他也不知道他應該求誰。
林楊的便利店都有棚子,外面的東西早收了,也沒什麽可祈禱的,兩個人站在店裏,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落在路面又彈起的冰雹,沒人說話。
冰雹來得很快去得也快,但威力迅猛,像一陣槍林彈雨的掃射,不論是什麽銅牆鐵壁,一陣無差別掃射後多少都要遭點罪的,不少店家支在外面來不及收的東西全打碎了,鋼化棚也被打出凹槽,林楊的也不例外,但凹槽沒法修,便留下來成為這次冰雹來過的證據。
冰雹過後是暴雨也跟着漸小,但慢慢成了火候,開始均勻地下,大有一下三天三夜的氣勢。
林楊站在店裏,望着外面的雨幕,忽然說:“你在舊朗待不習慣吧?”
崔裎心裏咯噔一聲,看向他,林楊笑了笑,說:“有人說這裏夏季涼快,是避暑勝地,但其實這裏只有冬夏,沒有春秋,極端天氣很多,你剛來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林楊指了指外面那一片,“黃金大道,每年夏天都要被淹,一年不下十遍。”
崔裎說:“那又怎麽樣會死人嗎?”
“死不了。”淹十來遍,每次水位不過半米多高,的确死不了。林楊說:“可它叫人煩,潮濕的環境容易滋生病菌,就像每天活在陰溝裏,人在這種環境裏容易病,渾身瘡孔的那種病,潰爛發臭,不比死了好受。”
沒想到崔裎說:“那又怎麽樣?”
林楊看向他。
崔裎說:“不過受點皮肉苦而已,皮肉最不值錢。”
“得病不是好事。”
“有些人總要病一病,才知道什麽是他想要的。”
林楊怔住,轉過頭來看向崔裎,還沒徹底轉過身來,下巴就被擒住了,崔裎吻在他唇邊,低聲說:“別想趕我走。”
林楊瞳孔放大,顯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崔裎說:“別和我玩字謎,我知道崔向成來找你了,不管他說了什麽,別趕我走好不好?林楊”
“我……”還未開口,崔裎便已經侵入,他的吻一貫強橫,這次也是,像不要命似的搜刮,舔弄,吮吸,但這次多了些其他的情緒,林楊嘗到了,酸酸的,還有些鹹澀的不安。
屋外大雨還在淋漓,他們隔着雨幕,仿佛與世界分離,這一方便利店是唯一可避雨的去處,他們在這裏偷得一點歡愉和短暫的安逸,雨還沒停,崔裎讓他“別趕我走”。
在這樣一個夾雜雨腥氣的吻裏,林楊慢慢閉上了眼睛,盡力去回他一點甜。
可他又忽然想起崔向成的話來,怕恰恰是因為這一點甜,叫崔裎迷了心智,放棄了他原本的燦爛。
但崔裎此刻嗜甜如命,他抓住了就不放,像要将最後一點甜汁榨幹,到最後林楊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崔裎才放開他,說:“就算你要趕我,我也不會走的,我走不了了,林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