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性格也很好
第46章 性格也很好
腸旺面裏的面條和尋常面條不一樣,更勁道,配菜還有小豬血塊和臊子,臊子脆香,豬血鮮嫩,真正的主菜腸肉卻十分勁道有嚼勁。
可崔裎心裏的興奮掩蓋了太多味道,直到粉碗見了底,他才反應過來,想回想味道給出一兩句評價,卻因為剛剛吃的時候一直看着林楊,現在嘴裏什麽味蕾記憶也沒留下,他只好端着碗喝了一口湯,而後由衷地說:“這湯很鮮。”
“這個湯是他家秘方,不外傳的,配什麽粉面都好吃。”
崔裎點頭:“的确很好吃。”
林楊說:“下次來可以試試涼面和剪粉,熱天吃很好。”
崔裎笑了笑:“你碗裏的涼面沒吃完,我現在嘗一口也行。”
林楊看着自己碗裏的面,有些猶豫:“想吃的話再要一碗。”
“不用,”崔裎已經把碗轉過去,林楊吃飯很規矩很斯文,崔裎猜想大概是小時候落下的毛病,總覺得他吃飯小心翼翼的,連碗邊都不太有湯漬,如果不是面少了,崔裎都要懷疑還沒動過。
他夾起一筷子,涼面入口滑嫩冰涼,配菜裏的黃瓜絲和胡蘿蔔絲香脆,很消暑。崔裎又夾了一筷子,林楊終于忍不住,“再要一碗。”
崔裎卻叫住了老板:“不用,我就嘗嘗,确實不錯,下次來吃。”
林楊看着他放了筷子,心才放下來,确認崔裎不打算再吃了,才起身去付錢,老板黃哥這會兒不忙,有閑心和他聊天,問他:“朋友啊?”
林楊“嗯”了一聲,黃哥笑了笑:“人高高滴個,夥兒晃得很嘛!”
林楊笑了笑,拿本地話回他:“性格也很好。”
林楊講得太快又太小聲,崔裎沒聽到。
吃完了面,兩人一道出門去,崔裎走在前面,看着今夜難得一見的繁星皓空,突然問林楊:“要不要逛逛當消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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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楊還沒來得及回答,兜裏的手機先響起來,他掏出手機來看,看到屏幕上閃爍名字時微不可查的眉頭一皺,随後接起了電話:“楊老師,有什麽事嗎?”
林楊沒開免提,崔裎也聽不清,只是看到林楊的眉頭越蹙越緊,到後來挂了電話也沒松開,等人挂了電話,崔裎問他:“怎麽了?”
林楊的表情已經全無輕松,崔裎有些緊張,想到楊老師,更有些不敢問:“福利院的事”
“嗯,”林楊說:“過兩天中秋,辦晚會,邀請我去看。”
崔裎這才想起來已經中秋了。“這是好事,”他松了口氣,可看着林楊的臉色沒有恢複,又明白了什麽:“你不想去?”
“也不算,”林楊說:“陳耀走了之後,我只去過一次。”
“那為什麽……”
“上次去是因為楊老師委托我畫了幾幅畫做展覽,順帶帶了一些零食去分給孩子們,但後來楊老師和我說,我的畫被撤了。”
“被撤了?為什麽?”
林楊垂着眼,這幅樣子看得崔裎心更緊,林楊說:“上面來視察,說不積極。”
崔裎在腦海中仔細回想着林楊的畫,他記得林楊很愛用一些很鮮豔的色調,他不懂藝術,但也知道明亮的色彩往往代表着熱烈的情感,他看過那幅《灼心》,雖然不懂畫作的解讀,可也大概能看出林楊所表達的東西,那種熱烈的、鮮豔的、極具沖突的掙紮。
積極與否,或許還真的不好評判。藝術的事情,本身就是一千個哈姆雷特,見仁見智,或許在崔裎看來,林楊的畫有明豔的向往和沖破牢籠的欲望,在別人看來就變成了憤怒的毀壞欲或者別的什麽,這的确很難下定義。
“那這次他們請你去做什麽也是要畫嗎?”
“不是,”林楊笑了笑:“只是作為愛心人士去觀看慰問演出而已。”
愛心人士崔裎感受到心微微一刺,有些細細的疼。
福利院是林楊長大的地方,與林楊早有着千絲萬縷的羁絆,可是如今他居然只能以一個“愛心人士”的身份回去,他不知道林楊有沒有或者會不會因為這樣的落差而傷心,但換做崔裎,他是心疼的,就好比有一天叫他回了老爺子的大院,王媽還要迎出來喊“待客”一樣,他不知道過去那麽多年林楊是否把福利院當成了家,可是如果沒有,那他無法想象,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裏,林楊居然是沒有歸宿的。
可林楊似乎完全不在意“愛心人士的身份”,他只是說:“其實離開那兒之後,我回去過好多次,是陳耀走了之後,我才覺得其實不該總回去的。”
人不能總綁死在一個地方,這句話陳耀走的時候林楊就在想了。
可這些話聽在崔裎耳朵裏,又是另外的想法: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崔裎的父母雖然仍然在世,但他和林楊也大差不差,如果要論來處,崔裎自認為也沒有了,但如果要論歸途,他卻比林楊樂觀太多,刨除外在的物質條件,崔裎不可否認,他現在對人生依舊是樂觀的,可他看不到林楊眼裏的樂觀,為什麽不去上大學為什麽在最初不願意踏出那一步為什麽負不起責?又為什麽沒有餘力談戀愛
崔裎覺得,他或許是有些理解林楊的有所保留的。
崔裎上前一步,握住了林楊有些涼的手,微微吐了口氣,語氣稍稍輕松了些,問他:“你們福利院,捐多少錢能被邀請當愛心人士”
“你想和我一起去?”林楊聽出了他的意思,笑了,沒有拒絕:“不用捐錢,只要去都是歡迎的,這幾年福利院捐款很少,基本上一直靠着政府的救助金在維持,今年的兒童節都沒錢辦,中秋有人去看,他們肯定願意的。”
崔裎說:“那我和你一起去。”
林楊說:“就是這種演出肯定不如別的好看,孩子們沒有專業的排練。”
崔裎說:“我就喜歡這樣的,專業都跳一個樣,反而沒意思。”
他握緊了林楊的手,兩人慢慢地,從昏暗的小區,朝着大路走去,昏黃的燈光被長得太茂密的銀杏樹葉擋住,路面上還是昏暗,路邊上影影綽綽散步着樹葉的影子,被風吹動後連同地上的影子也搖曳起來,崔裎望着地上一簇簇的黑影,忽然問:“這裏的銀杏什麽時候黃”
“冬天吧。”林楊說。
人影在路燈下變長又變短,淺淺的影子甚至看不清輪廓,襯衫外套被風掀起來,晚風徐徐,樹葉沙沙作響,崔裎在剎那間居然希望樹葉現在就黃了,他們一起走在滿天飄黃的街上,那麽他一定會吻林楊。
郭老頭最近有點咂摸過來,覺得小崔和小羊這倆孩子有點不對勁了,先不說之前總鬧着要去住酒店的崔裎不嚷了,兩人和諧地住一起這事,就說林楊最近開門的時間,是越來越晚了。
雖然才是秋天,但天亮的時間也還早,完全沒到需要改營業時間的時候,林楊的小店開門時間卻越來越晚,一開始他怕林楊是睡過頭了,打電話去問,結果電話是崔裎接的,不一會兒崔裎就起來開門了。但也就是把門開着,人還亂着頭發,去後面洗漱回來跟個稻草人似的往前臺一坐,吓唬到誰不知道,反正收錢收得那叫一個靈魂出竅,等到九點了,便利店老板林楊才姍姍來遲,郭老頭去送午飯一問,兩人都統一口徑,說昨天晚上睡太晚了。
二十來歲的孩子,貪玩是天性,郭老頭本不該多問的,林楊也好不容易有個朋友,小崔一看就是年輕人裏活力四射的那一類,帶着熬夜打點游戲什麽的也不是不行,但問題是林楊身體不好,這幾日瞧見人,都覺得像沒睡醒似的,林楊皮膚本來就白,一有黑眼圈就更顯眼,郭老頭開始有些擔心了。
于是他旁敲側擊問崔裎:“你和小羊晚上做什麽呢?”
彼時崔裎正在吃飯,聞言猛嗆了一口,飯粒兒都嗆到氣管了,他大力咳嗽起來,林楊适時遞過來一瓶水,崔裎灌了一大口,才轉着眼珠子看着郭老頭,清了清嗓子,“沒幹什麽,你問這個幹嘛?”
郭老頭觑他一眼,這副心虛的樣子還說沒幹什麽,不過年輕人的事情他也不好管,只是提醒崔裎:“小羊身體不好你忘了?少帶到他熬夜。”
“我……”崔裎冤枉:“我真的沒幹什麽!”
這倒是實話,他給林楊換了床單之後,一直怕林楊不習慣睡不着,每天晚上總要觀察林楊的睡眠狀态,希望林楊多睡一點,別說幹什麽,他連親吻都十分克制,只敢睡前輕啄幾口,發乎于情止乎于禮,連舌尖都沒碰過,生怕惹了火林楊睡不好,他也睡不好。
但好在林楊的情況還不算太糟,一開始的确不習慣,基本要到一兩點才能睡,後面幾天就稍微好一點,尤其是在崔裎懷裏的時候總能睡得好些,崔老師對此很滿足,并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總能擋着光,叫林楊一閉眼就窩進一方小小的黑暗裏。
只不過幾日下來,崔裎就有些受不住了,他十九歲都還沒滿,血氣方剛的小夥兒,天天晚上抱着喜歡的人睡,還不敢亂動,這種煎熬別人實難體會。為了讓林楊多睡一會兒,還要瞞着林楊早起開門營業,于是他人也肉眼可見的有些頹靡,一點睡不夠。
林楊第一天發現了崔裎早起開門,倒是問過他一句,後來就沒管了,崔裎猜他大概也在努力做出一些改變,換床單只是個開始。
但他實在不是個能早起的,一天還好,幾天下來,便利店開門的時間是越來越晚,直到郭老頭發現了來問,崔裎有苦說不出,又不想叫林楊發現,便和郭老頭說他和林楊排了班,他早上開門,林楊中午換班,為了不被扣工資,叫郭老頭打電話叫他起床。
郭老頭對崔裎的上進和認真工作的态度很贊同:“沒得問題,我六點喊你要不要得”
“六點七點行不行”
“七點開門。”
“那就七點,不能再早了。”
郭老頭觑他一眼:“行吧行吧!”
作者有話說: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畢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