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心跳不老實
第44章 是心跳不老實
世間沒有如果,林楊無法揣測當時如果自己早一點敲門提醒,逃生的時間更長,他的父母是否就不會葬身火海,又或者自己別那麽扭捏矯情,在父母沖出來的瞬間也跑出去,告訴他們學校教的“火災逃生,丢棄錢財”,他們也不會直直向着火海走去。
但在很多年裏,他都無法原諒在那一刻矯情求愛的自己,七歲的林楊不懂,二十歲的林楊懂了,那種深深的自責和歉疚卻随着年歲漸長愈發濃烈,因為他越來越感受到,擺脫扭曲又暴力的童年後,哪怕身上帶着醜陋的傷疤,哪怕不被同齡人喜歡,可是那種來自至親的傷害沒有了,讓他總酸得想掉淚的弟弟沒有了,他的生活好像真的改變了——變好了。
“很有可能我在七歲的時候就殺死了我的父母和弟弟,這麽多年對身邊的人,我從來沒有過幾分真情,善良是假的,笑也是假的,我是個極端僞善破敗不堪的人,你現在知道了,還喜歡嗎?”
說到這裏的時候,林楊一直平靜的聲音忽然有些抖,崔裎擡眼去看他,卻發現林楊眼角有些紅,表情依舊很平淡,卻因為紅透了的眼角顯得有幾分倔強,連那幾分平淡都像強行維持了。
崔裎突然上前去抱住了他,林楊被他抱得一怔,然後他聽到崔裎說:“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太沒有常識。”
這也是後來好多年林楊用來說服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之一,但他此刻極端坦誠也極端苛刻,他說:“如果我報了火警,或者早一點提醒,他們不會死。”
林楊的聲音開始有點悶,與此同時,崔裎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好像是濕了。
他一瞬間脊背僵直,被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替林楊抹他的淚,手指蜷縮幾回又收回,最終只是輕撫了撫林楊的背,他知道林楊的倔強,沒有感受到肩膀的熱和濕,穩着聲音問他:“你說這些,是想讓我知難而退嗎?”
林楊不說話,顯然是默認。
可崔裎說:“就算知道了這些,我也會喜歡你。”
“我對你的往事并非一無所知,但我從來沒有拿你的往事評判過你,那不是你的錯林楊。”
“我喜歡的是我看到的你,不是過去的,也不是未來的,喜歡不關乎時間,我只是喜歡你這個人。你想讓我知難而退,可是我只聽到了免責聲明。”
崔裎的目光真摯而平靜,擁抱也慢慢變緊,似乎要将林楊勒進骨血裏,“我就當你在說‘我這個人不太好,負不起責,但是我要和你談戀愛’。”
“林楊,現在,我答應你了。”
這句話落在空蕩的房間裏,激起一陣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等到肩膀不再有熱淚浸進來,崔裎才暗自松了口氣,把人抱在懷裏,感受着林楊微微起伏的胸膛,好似還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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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知多久,窗外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好像有什麽落在玻璃上,崔裎疑惑,便聽見林楊悶着聲音說:“下雨了。”
“我不喜歡下雨。”崔裎居然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抱着人,如願以償地摸着林楊柔軟的頭發,心裏卻沒有半分旖旎,只覺得心髒又軟又疼,像被針細細密密地紮着,他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老天要下雨,總是要允許有人不喜歡的。”
林楊的頭埋在崔裎懷裏,窗外的聲音越來越響,屋裏卻是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林楊突然說:“鳥還在外面。”
聲音不再悶了,但還有鼻音。崔裎将人從懷裏拉出來,看了看林楊,确認已經沒多少哭過的痕跡才放心。
白天沒想到晚上能有雨,倒是沒曬衣服,可鳥和魚都還在院子裏,崔裎站起來說:“我去把花生拿進來。”
“花生”林楊疑惑,崔裎一頓,意識到自己一時順嘴漏了,逗人的時候開心,現在卻支支吾吾地看着林楊:“那個……鹦鹉。”
林楊眼底還是紅的,但聲色恢複了平靜,除了一點點鼻音,聽着有些啞:“它不是叫阿裎嗎?”
占便宜一時爽,崔裎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要是在別的時候也就算了,偏偏在這種尴尬的時候,而且林楊還在他後面又叫了一句:“阿裎”
“我……”崔裎轉過來:“對不起。”
崔裎這個歉道得很誠懇,誠懇得不像他,林楊卻笑了。
這一笑,崔裎心裏壓的大石頭都落定了,剛剛濕透的肩膀還熱着,他只覺得自己好像飄着的氣球,甭管是炸了還是落回地面,總之不再懸浮着了。
于是他幾乎是雀躍着,“我去把鳥拿進來!”
雨下得不小,院子裏雨蓬沒照顧到的地方已經濕了一片,崔裎過去把鳥籠取了下來,拿進去問林楊挂哪兒。林楊指了指房間的窗臺,崔裎疑惑:“挂這裏會不會吵着睡覺”
林楊說:“還好,它不怎麽叫。”
這樣一說,倒顯得這鳥其實是林楊的,崔裎這個正兒八經的主人還沒林楊熟悉這傻鳥的屬性,挂進來後傻鳥上蹿下跳,整理着自己的羽毛,還說了一句:“謝謝您嘞!”
崔裎朝它吹了個口哨,“謝我謝謝床上那位!”
又問床上那位:“金魚拿進來嗎?”
林楊說不用,叫他把燈關了睡了。崔裎便乖乖去把燈關了,掀開被子重新躺上去,原本是平躺着,躺了不過幾秒,他伸手朝林楊探去,摸到林楊的腰,同時感受到林楊呼吸一滞。
崔裎頓了頓,動作沒停,慢慢把手壓實了,人也湊近了些,将林楊的整個腰摟在懷裏,感受到林楊的骨骼,有些驚訝:“你怎麽這麽瘦”
黑暗中,林楊蹙着眉,鼻音還沒散,“你非得這麽睡”
崔裎湊近了些,将下半身也貼了上來:“我要這麽睡。”
林楊掙了掙,沒掙脫,卻感受到崔裎壓在耳後的呼吸變重了,“林楊,別動了。”
林楊一滞,脖頸上是崔裎的呼吸,滾燙又潮濕。
林楊終于不動了,放沉了呼吸,感受着身後的體溫,阖上了眼。
起床時瞧見外頭地下是濕的,郭老頭才曉得昨天晚上下了雨,他洗漱完,打算去買點小菜做午飯,結果下樓卻看見林楊的小店沒開門,林楊平時開門都很準時,除非有什麽事開不了門,郭老頭有些疑惑,打了個電話去問,結果電話響了兩聲,卻是崔裎接的。
崔裎顯然才醒,說話都還朦胧着,咕哝一陣才說清楚:“開什麽門”
郭老頭一聽,認出這是崔裎的聲音,想到昨天晚上兩個小孩在門口鬧成那副樣子,有些擔心,便問他:“你昨天晚上在店裏頭睡的啊?和小羊和好了?”
“嗯……”崔裎應了一聲,也清醒了不少,拿開手機來看,才八點不到,他在學校軍訓每天六點起,連着一個月,實在是缺覺,這會兒完全沒到該醒的時候,也沒管郭老頭說什麽,就把電話給挂了,又摟着懷裏的人睡了,還把人往自己這邊扯了扯,跟個抱枕似的,越壓越緊了。
可這一壓,卻把林楊壓醒了,林楊一睜眼就看見男人的胸膛,圓領的睡衣包裹着蓄勢待發的肌肉,但身體更先感受了它的硬度。擡頭鼻梁差點撞上崔裎的喉結,林楊掙了掙,發現腰也被人纏得死死的,他推了推,叫人:“崔裎……醒醒。”
崔裎迷糊着睜開眼來,看見懷裏的林楊臉色不對,一下子醒了,問他:“怎麽了”
剛醒的林楊聲音還沒有那麽清亮,帶着一點點懶的軟,像撩在人耳朵邊,說出來的話卻不解風情:“放開我。”
崔裎箍着人腰,後知後覺,手先松了勁,可松了大半又突然抱了回來,林楊原本都已經打算起身了,卻被崔裎一把撈回來,撞在他懷裏,崔裎早起人糊塗着,膽子也大,甚至在林楊嘴上啄了一下,啄得林楊一愣。
“才八點不到,再睡會兒。”
林楊冷着臉:“我的店七點開門。”
崔裎似這才想起來林楊還有個店,連忙将人放開了,人也半坐起來清醒,看到外面天光大亮,窗邊還有只傻鳥在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崔裎頭發還亂着,坐在床上有幾分滑稽,他看着林楊站在衣櫃前的身影,視線落在他衣櫃裏疊好放整齊的四件套上,想起什麽,突然說:“林楊,考慮換個床單嗎?”
“什麽”林楊站在衣櫃前拿衣服換,有些疑惑他在鬧哪出,但這句話在兩人才起床時說出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換床單的原因不盡如此又不可告人。
可崔裎現在腦海裏實在單純得很。
其實昨天晚上他就在想了,聽到林楊說那場大火的時候,或者更早,在第一次知道林楊用黑色床單的真相時,就想給林楊換床單了,他甚至想好了顏色,就要奶黃色的,上次他看見林楊曬的那種,明亮又柔軟,很适合林楊。
現在看見林楊和昨晚的柔軟截然不同的樣子,他想幫林楊換床單的念頭便格外強烈。
他看着林楊,眼神裏露出幾番懇切,又有幾分強裝的不經意,“我覺得奶黃色就很好看。”
林楊背對着他,把睡衣迅速撩起來,套進另一件衣服,全程只露了一點腰上的皮膚。
“随便你。”
聽見林楊居然這麽容易就答應了,崔裎心中一喜,腦袋裏瞬間放起了煙花——他剛剛的問題問得很微妙,原本還害怕林楊識破他的詭計,反将他一句“我的床單不用你管”之類的,結果林楊直接答應了。
“随便你”,不僅代表他可以換林楊的床單,還代表了林楊默認他可以住在這裏!
那這不是代表着,戀愛第一天就同居
因為想到同居,換四件套這件事便顯得有些意義非凡,崔裎對這件事情十分上心。林楊起床,他也跟着起,林楊刷牙,他也跟着刷,還得跟着林楊擠在狹小的衛生間裏刷,看見浴室裏的沐浴露,含着泡泡問他:“我有沒有說過,這個橙子味的沐浴露很甜。”
林楊也含着牙膏泡泡,聞言看他,不說話,崔裎看着人的眼神忽然就有幾分深了,他将泡泡吐掉,迅速接水漱了口,說:“你快點刷。”
林楊将泡泡吐掉,問他:“為什麽?”
崔裎看着鏡子裏漱口的林楊,覺得心更癢了,他說:“因為我想親你。”
心髒好像被林楊填滿了,看到林楊含着牙膏泡泡擡眼看他的時候,帶着一點點迷茫的眼神。崔裎心裏想的卻是,那樣一雙眼睛剛剛好可以染上水霧,那種水霧會讓他覺得親吻好像一種使人上瘾的藥,吃過一次就有依懶性。
這個吻纏繞着同一款牙膏的味道,崔裎吻上去時在想,他應該是完了,不止想親,簡直想把林楊吃了才好。
林楊還有些錯愕,卻沒有排斥,也沒有主動,任由崔裎親着,崔裎便拿手去摸他的脖子,手指一旦觸上那片傷疤林楊就會呼吸不暢,接着就會不可抑制地輕喘,齒關也會無意識打開,放任崔裎将這個吻加深。
分開時,林楊的眼睛終于染上了水霧,崔裎摩挲着他的眼下,滿意了,也終于認命了,粗着呼吸靠在林楊肩膀上,妥協般:“林楊,我硬了。”
林楊一滞,立馬将人推開了,呼吸還有些不穩,“你能不能別随時随地發情”
崔裎委屈:“我沒有,我昨天晚上不夠老實嗎?”
林楊不說話,迅速把毛巾挂好,出去了。
崔裎昨天晚上的确很老實,除了抱他沒做別的,是林楊現在的心跳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