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想和林楊聊聊林楊
第14章 他想和林楊聊聊林楊
崔裎看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小女孩,像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看着林楊。
而林楊已經踏步出了電梯,拿着房卡先刷開了一間房,走了進去。
崔裎跟着人後面走進去,看見林楊裏裏外外将賓館檢查了一遍,才和小女孩說:“今天晚上先将就一下,明天我送你回去。”
房間很小,基本上除了兩張床就是就是窗戶了,床緊緊挨着牆,浴室也小得可憐。
小女孩點點頭,沒有說話。
林楊頓了頓,又說:“記得洗個澡,會用浴室嗎?我剛剛幫你把花灑拿下來了,你打開下面的開關就行,左邊是熱水。記得把濕衣服脫了,要不然會感冒。我在你隔壁,要是害怕可以過來找我。”
小女孩愣愣地盯着他,好半天才開口說話,但一開口淚珠兒就滾下來了,她哽着聲音說:“林楊哥哥,我下次再也不吃冰激淩了。”
崔裎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邏輯在哪,就聽林楊說:“這不是你的錯,是壞人的錯,你很勇敢了,也很聰明,知道給我打手勢。”
沒想到這句話還沒說完,小女孩突然哇哇哭起來,崔裎被吓了一跳,林楊也有些無措,小女孩卻哭得真真的,大概是緩過來了,估計剛才一直不說話都是被吓的。
小女孩打着哭嗝說:“林楊哥哥,我再也不吃冰激淩了。”
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句話,崔裎猜測大概她被人販子盯上是因為想吃冰激淩。
但崔裎大概這輩子也無法理解,為什麽有人會耿耿于懷一個冰激淩,又為什麽會有人被一個冰激淩引誘。
林楊猶豫了一下,還是将人抱在了懷裏。在那一瞬間,崔裎突然捕捉到了林楊眼神裏的一絲異樣情緒。
那是一個很冷漠的眼神。
至于眼神裏有什麽別的情緒,崔裎沒有抓住,因為林楊很快就恢複了他那副淡然的樣子,好像哄小女孩這件事情對于他來說和吃飯收銀一樣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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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這幅樣子,在小女孩眼裏能夠算得上溫柔,但崔裎作為一個局外人,卻只看出了淡漠。
林楊波瀾不驚,甚至于相當平和的等小女孩哭完了,才把人從懷裏放開,和人說:“我就在隔壁,晚上你要把門鎖好,有什麽事情可以叫我,這裏隔音不好,我能聽得見。”
小女孩這才點點頭,紅着一雙眼睛,摟着林楊的脖子,小小的手掌落在林楊左側脖頸的傷疤上,抽泣着問:“林楊哥哥,老師會罵我嗎?”
林楊垂下眼來,從崔裎的角度能看到他厚厚的睫羽在燈下映出一層陰影,晦暗難辨。
他說:“不會的。”
從小女孩的房間裏出來,林楊什麽也沒說,直接拿房卡刷開了另外一間房。
崔裎跟着他進去,林楊沒有像剛才那樣檢查房間,只是站在門口開了燈,轉身問崔裎:“你睡哪張床”
崔裎一掃,這件房間和隔壁一樣,根本沒什麽好挑的。
他說随便,林楊便在靠窗的一張坐下來了,開始脫濕透的襪子和鞋子。
崔裎沒有動作就這麽看着他脫。
林楊的腳上的皮膚比其他地方的還白,終日不見陽光的皮膚被水泡過之後泛着一種不常見的蒼白,像是透明的白紗一般。
脫完鞋襪,他又開始脫衣服。
夏天只穿了一件t恤,根本沒有給崔裎反應的時間,林楊一揚手,濕透的黑色t恤就這麽被脫了下來,身上的傷疤也就這麽袒露在崔裎的眼前。
比崔裎想象中要更猙獰一點。
整個左側側腰,連着到胸口都是燒傷,甚至左側的胸口都看不出褐色的部位在哪,崔裎看得呼吸一滞,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就這麽直觀的看,和透過領子看,還是很不一樣的。
但崔裎同時也發現,林楊似乎從來沒有在人前遮蓋傷疤的習慣,他的坦然甚至讓崔裎忍不住想躲閃,可視線像生了根一樣,就這麽定在人的腰腹上,挪不開。
直到林楊走到浴室,和他說洗澡他才反應過來,呼吸重新開始順暢,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氣,卻還是覺得呼吸有些困難,甚至胸口發悶。
他想,大概是淋雨的原因。
然後他突然站起身來,徑直出了門。
林楊洗完出來時,崔裎正好從門外開門進來,他光着腳圍着浴巾從浴室裏出來,看見崔裎在看到他的瞬間渾身一激靈,好像神識突然歸位,崔裎的目光落在他浴巾的邊緣上,問他:“你……你洗完了”
林楊“嗯”了一聲,走到自己的床前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你去洗吧,今天太累了,洗完早點睡。”
崔裎将買的東西放在桌上,說:“你的背塗點藥吧!”
林楊偏着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後背,又看着崔裎手裏的藥,明白了什麽,說了聲謝謝。
剛剛被那人販子抱着摔了兩次,摔的時候疼,後面其實還好,不過後背應該是被什麽硌着了,後腰處有一處青紫,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有些駭人。
崔裎買的是紅花油,他一轉開瓶蓋,味道就直沖天靈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本來已經走到浴室門口的崔裎突然折了回來,窄小低矮的房間裏,這麽大個人站在面前存在感還是很強的,林楊沒辦法忽視,他拿起藥,問崔裎怎麽了。
崔裎喉嚨滾了一下,問他:“要不要我幫你”
淤青在後腰,他自己揉确實不方便。崔裎覺得他這句話問得無可指摘,但林楊忽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讓他想起之前兩人隔着一層卷簾門對視的那一眼,那時林楊問他是不是對他感興趣。
但這一回,林楊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就在床上趴着了,甚至把後腰的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半黑色內褲的邊緣來,他說:“麻煩你。”
崔裎遲疑了一下才走過去,将紅花油揉在手心裏,然後慢慢彎腰朝床上躺着的人探去。
他發誓現在自己大腦一片空白,沒有什麽女人,也沒有什麽男人。
眼前的腰細得過分,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成年男性身上看到過這麽窄的腰,偏偏他手觸上肌膚的時候,又能感覺到手下肌肉的硬度。
手心有如火燒,不知道是不是紅花油的功效。
肌膚觸上肌膚,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等到紅花油在肌膚間散發熱量,慢慢消融,崔裎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喉嚨幹得厲害,額頭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不停地吞咽,不知道自己在緩解什麽,只知道再這麽下去非要有什麽東西失控不可。
不知揉了多久,他突然站了起來,突兀地說:“好了,我去洗澡。”
然後飛快轉身,跑進去了浴室去。
林楊趴在床上,“嗯”了一聲,說了一句謝謝,沒有再動作。
亂套了亂套了。
崔裎站在浴室裏,思緒繁亂的開始脫自己的衣服,褲子,襪子和內褲。
等到看到自己的反應時,他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操為什麽
是太久沒有弄了嗎?
可他這麽想着,聽着浴室的水聲,卻突然回想起了某個不合時宜的夢境,以及昨天搬貨時,聽到的呼吸。
此時那呼吸好像近在耳邊。
心髒好像要跳出來了,渾身的熱量分不清來自于哪兒。
他的腦子太亂了:陳耀失蹤,舊貿市場的人販子,林楊曾經唯一的朋友,所有到最後歸結成林楊上半身的傷疤,在他腦海裏反複播放,到最後又回到了那天站在空蕩蕩隔間的林楊——後來他知道那間空房子是林楊的畫室。
崔裎開始感覺到什麽東西正在超出他的控制。
這個澡洗了很久,久到水都變涼了崔裎才出來,出來時林楊正在跟人打電話。
他應該是用了賓館裏付費的充電器,手機插在床頭的數據線上,林楊為了将就手機不得不朝床頭的位置傾斜,露出大半雪白的肩膀,上面泛着粉的傷疤十分顯眼。
對面好像是福利院的老師,崔裎聽到他說明天送她回去,又說了今天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電話挂了,崔裎圍着浴巾走到床前問他:“你濕衣服怎麽搞的”
林楊一指牆上,崔裎這才注意到林楊的衣服居然已經洗了,挂在空調前面,林楊說:“夏天溫度高,只要不淋雨,明天能幹。”
崔裎又返回浴室去洗衣服。
在衣服放進洗手池的瞬間,他突然反應過來,剛才林楊在他洗澡時站在這裏洗衣服,和他只有一塊玻璃的間隔,他卻一點沒發覺門外站了一個人。
林楊什麽時候開始洗的,聽到了嗎?
崔裎看着洗手池的衣服,在心底罵了一句:他媽的今天就不該多管閑事!
人生第一次手洗衣服,崔裎花了半個小時。
他找了個衣架,也将衣服挂在空調口處,和林楊的并排。
挂完了衣服,崔裎掀開被子躺到床上去。
上了床更直觀的感受到了房間的小,他和林楊雖然是躺在兩張床上,但直線距離可能也就一米,連呼吸都聽得到。
林楊問他:“關燈嗎?”
其實還早,九點多,但崔裎想到林楊昨天一夜沒睡,估計再不睡就撐不住了,便點了點頭。
“啪”一聲,房間陷入黑暗。
黑暗使一切遁形,卻也讓某些感官變得敏銳,比如嗅覺,崔裎清晰的聞到了沐浴露的味道,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廉價香精的味道。
與此同時,他也清晰的知道,林楊身上有着和他一樣的味道。
他沒有聞到林楊的橙子味,先聞到了酒店沐浴露的味道。
被子還散發出某種潮濕的黴味,崔裎躺在床上,覺得不止鼻尖的味道很吵,心裏也吵得厲害。
旁邊的林楊呼吸很輕,外面的雨聲還沒停。
過了不知多久,崔裎睜開依舊清明的眼睛,忽然叫了林楊的名字。
“你睡着了嗎?”
他是壓着聲音說的,想着林楊要是睡着了就算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林楊的聲音,比他想的要近很多,也清醒很多。
“怎麽了?”
崔裎心一驚:“你沒睡”
林楊翻了個身,說:“認床。”
他聲音有些低,混着黑暗聽着有種莫名的性感。
崔裎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他還以為林楊會因為什麽心理原因失眠什麽的,畢竟林楊看起來就很像一副有故事且被故事所困的樣子,再加上那一片醒目的傷疤和今天的事情,很難不把失眠的原因往這方面想。
崔裎翻了個身,問他:“那要聊聊嗎?”
“聊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有那麽多話題,崔裎下意識想到的居然只有林楊。
他想和林楊聊聊林楊。
但他也知道這個話題大概不會很輕易的展開。于是他迂回了一點,問他:“聊聊陳耀”
林楊默了一會兒,才說:“要聊這個的話,可能就是我一直再說了。”
崔裎差點以為自己打聽人家的意圖暴露,卻沒想到林楊忽然說:“不過你要想聽也行。”
然後他便開始說了,低低的聲音混在雨聲裏落入人耳畔,似娓娓道來。
“其實他的事情也不難打聽的。”
小城沒有秘密,林楊這麽說,崔裎就知道他是指他和郭老頭打聽他的事。
明明是人之常情的好奇心,他也沒有回避過,現在卻忽然有點心虛。
“我一開始和他哥陳一航比較熟,陳一航也是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比我大一歲,我去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待了三年了。我沒有打聽過他為什麽去那,反正那裏的人,每個人故事版本都不一樣,結局卻都是一樣的。”
“陳一航很聰明,成績挺好,初三那年吧,陳耀來了,因為和陳一航一個姓,又好像本來是有個哥哥的,便把陳一航認作他哥哥了。陳一航這個人……”
林楊突然頓了頓:“總之他後來的确認了陳耀這個弟弟,處處照顧他,也經常帶着他出去,街坊鄰居都知道陳耀是他弟弟了。後來我們上了高中,馬上成年了,眼看着就要離開那兒,陳耀開始鬧着要他哥收養他。我不知道他們怎麽鬧的,後來他們吵了一架,陳一航走了,沒有再回來,陳耀就這樣了。”
不複雜的故事,林楊說得很平淡,也很順暢,但崔裎卻聽得一頭霧水。
就這樣嗎?像一部被胡亂删減的電影,劇情拼湊起來了,卻叫人看不懂。
崔裎決定還是自己探索劇情,問他:“那陳一航走了,有沒有和你聯系過”
“沒有。”林楊答得很快。
“你們不是朋友嗎?”
林楊默了一會兒,說:“後來不是了。”
崔裎正想問為什麽,林楊突然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了。
雖然林楊沒說什麽,但崔裎感覺這個話題到這裏應該是結束了。
林楊說了一個和他曾經很親密的人,卻沒有提及他們之間的故事。
崔裎只好說:“睡吧。”
可叫人睡的人是他,先睡着的人也是他。只有林楊在夜裏清醒着,聽着雨聲在半夜停了,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