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細軟發絲藏在瑩白後頸深處
第37章 細軟發絲藏在瑩白後頸深處
華貴輕簡的別墅二樓,設計別致的镂空燈具射下冷冽的亮光,淺灰色的地毯上不知何時氤出塊深色水漬,細小的玻璃碎散落一地,尖細的裂口處反着銀光。
顧淮琛這才回過神來,挂掉電話,繞開地毯上的玻璃渣。
剛剛是蘇桐母親,也就是顧淮琛姨母打來的電話,這麽晚了還打來電話,是為了告訴顧淮琛,他母親明天就要出國回去了。
姨母的意思顧淮琛明白,是想讓他趁最後的時間和母親見上一面。他從小性子就孤僻,姨母心意是好的,想讓他和母親多接觸接觸,或許心裏的那個疙瘩就解開了。
這些年來她照顧顧淮琛許多,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不必放在蘇桐身上少,顧淮琛行事向來不容置喙,有時卻也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聽進姨母這個長輩的勸告。
只有在這件事,顧淮琛語氣溫柔知禮,态度卻很堅決。
不見。
姨母也知道顧淮琛性子犟,這回是真的說不動他,只好柔聲叮囑了些按時吃飯多來家裏坐坐的家常話,嘆了口氣挂掉電話。
顧淮琛垂眸,看了眼地毯上的水漬,暗色眼瞳中倒映着呲出來的玻璃尖角。
他昨晚熬了一宿沒睡,下午被蘇桐叫去吃了頓飯,晚上開車把言羽回家後,又接到了電話。或許是長期沒得到休息的身體在抗議,他拿杯子接水的手無法控制地抖了一下,一只價值不菲的玻璃杯就那麽摔成了可回收垃圾。
言羽……
一想到言羽,顧淮琛眉宇間凝着的煩躁便略微消散一些。
他輕輕嘆了口氣,發消息讓阿姨明天上來打掃時注意一下,而後重新倒了杯水,回到書房。
顧淮琛擡手按了按眉心,找到了蘇桐新發給他的錄音,按下播放鍵。
錄音裏傳來顧淮琛循環過無數遍的笑話,可每一次,顧淮琛都能從中汲取到一絲更深層次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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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琛微微勾了下嘴角,像是被笑話逗笑,他似乎可以想象到,錄音中的少年是如何意氣風發地抛出這個笑話,又是如何微紅着耳朵尖,偷看旁邊笑如銀鈴的女同學的。
顧淮琛又想到了言羽。
平日裏,這段錄音只要輕柔循環上兩三遍,顧淮琛便可以像從未有過睡眠障礙似的,淺淺入眠。
而現在這段錄音卻仿佛失去了魔法。
顧淮琛捏了捏指腹,最終還是按下了暫停鍵,少年青蔥張揚的笑聲戛然而止,沒有一點緩沖,整間書房陷入沼澤般的沉寂。
顧淮琛總是控制不住去想言羽,想着他站在橋下,朦胧的夜色中,淮水河畔的夜風掠過他的衣角,細軟發絲藏在瑩白後頸深處。
身邊是游客們熙攘的玩樂聲,言羽擡眸,問他要不要進去轉轉,深黑色的眼瞳中映着淮水燈火。
一股燥熱從掌心騰起,順着胸腔血脈一路燒到大腦,顧淮琛喉中漫出一份熱癢。
每當他聽到錄音裏少年的輕緩低笑時,言羽的臉便會出現在顧淮琛腦海中,仿佛在無聲斥責他的背叛。
一個人的心裏怎麽能放着兩個人呢?
閉上眼,顧淮琛長嘆了口氣,邁步離開了書房。
周一,依舊是淩晨五點二十一分。
言羽動作熟練地翻身按掉鬧鐘,點開微信,切到小號,複制發送一氣呵成,又翻回被窩裏睡了個回籠覺。
顧神懷裏的貓:“顧神,聽說你和校花在一起了,那我以後還可以給你點奶茶嗎?嗯嗯,我知道了,我以後買兩份對嗎,她吃芋圓仙草嗎QAQ?”
顧淮琛一直沒回,于是中午十二點整,言羽又準時掏出手機:“顧神,你今天怎麽沒跟我說早啊,是群發沒有勾上我嗎,沒關系的,下次勾上就好QAQ。”
但顧淮琛還是一副沒有要回消息的樣子。
明明昨晚難得聊得還不錯,怎麽今天一下子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言羽咬牙。
看着班裏學習聽課看書一絲不茍仿佛沒事兒人一樣的顧淮琛,暗自說服自己一定是舔得還不夠用力,還沒能舔到顧淮琛的心。
于是下午五點二十一分,言羽手忙腳亂地關掉差點被老師發現的鬧鈴,繼續舔道:“顧神,今天你沒有理我,我想了一下,你一定是不想讓我和你聊天打字太累,你真的太體貼人了嗚嗚QAQ。”
終于,仿佛忍無可忍一般,顧淮琛有了回音:“我認識個不錯的精神科醫師。”
回了,但是是在罵人。
罵得還很含蓄美麗。
言羽連忙按住自己的手,才抑制住當衆把手機砸到顧淮琛臉上去的沖動。
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言羽無聲流淚,結束悲慘的一天學校生活,收拾書包裹着夜色準備回家。
路過操場時,言羽站着吹了會兒冷風,仔細對比了一下。
覺得和夏天帶着寒露的夜風比起來,還是顧淮琛的話更冰冷一點。
嗚嗚……
言羽剛擡腳要走,就注意到操場後頭的看臺上,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打電話,手機屏幕的光忽隐忽現。
看臺後頭位置隐秘,平時只有偷偷約會的小情侶會來這裏,那個禿頭教導主任一抓一個準。
放學時間不回家,獨自一人躲在看臺後頭,不怪言羽會懷疑。
那人瘦瘦高高沒穿校服,黑暗中看不清長相,正對着電話那頭小聲交代些什麽,語氣有些急躁。
言羽總覺得那人的語氣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偷摸着走近,言羽将自己藏在看臺樓梯後頭,悄然偏頭望去,卻發現那人居然是紀昊天。
那個競賽作弊被言羽抓到舉報到學校去後來被狠罰了一番的萬年老二紀昊天。
他表情陰狠,語速很快,邊打電話邊把地上的雜草連根拔起,扔到學校圍牆上去。
言羽貼着牆躲避紀昊天四下巡視的目光,總覺得這個人不對勁。
于是言羽合眼,偷偷發動了自己的能力,開始偷聽紀昊天和對話的談話。
聽得越多,言羽眉頭皺得越緊。
紀昊天果然還記恨着言羽舉報他作弊的事,正在和電話那頭的人密謀,如何滅滅言羽的威風報仇雪恨。
因為言羽上個月一直躺在醫院裏,他們始終沒能找到機會。現在言羽不僅回校,還是大病初愈,就更方便他們下手了。
紀昊天找人背地裏跟蹤了言羽幾天,摸清了言羽回家的路線,打算在明天叫上一群不知從哪結識到的“道兒上兄弟”,把言羽蒙上臉拖進沒監控的巷子裏好好教訓一頓。
“讓兄弟們別太過分,弄大了就不好脫身了,不過,我記得他那雙手倒是挺漂亮的,”紀昊天陰慘一笑,“他不是倒數第一嗎,我讓他這輩子都不需要再寫作業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老祖宗傳授的果然不錯。
言羽擡頭望了眼天上稀薄的星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不知道是該為紀昊天誇這雙手漂亮而欣慰,還是該為以後再也不用寫作業了而欣慰。
嘶,重點好像偏了。
如果這件事放到其他人身上,現在肯定早就報警報案報告老師了,哭得涕泗橫流梨花帶雨話不成聲。
但他是言羽。
他從小沒爹沒媽,從霸淩的人堆裏摸爬滾打殺出來的,打過的架比紀昊天考過的試都多,受過的傷比紀昊天的錯題集都厚,言羽和別人網吧後頭約架時,紀昊天還在忙着小升初呢。
言羽連顧淮琛這個量級的都沒放在眼裏,更不要說紀昊天這個小少爺和他能找的一幫子“兄弟”了。
言羽本來想着算了,就當沒聽到,這幾天繞着他們走好了,畢竟真打起來廢的不一定會是誰的手。
但是莫名其妙的,言羽最近心裏有點不爽,又或者說是煩躁。
可能知道顧淮琛和學姐可能會在一起,可能是弄不清顧淮琛喜歡的到底是誰,也可能是舔狗一無所獲的憤怒。
言羽迫切地需要舒展下筋骨,需要用一種方式将積壓已久的怨悶全都爆發出去。
于是言羽默默地記下了他們約好的時間地點。
在紀昊天挂掉電話離開後,言羽也遮掩住身形,悄然離開。
誰都沒發現,看臺最下面的臺階後,立着個隐蔽的身影。
他身形颀長,臉型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深色外套隐在黑暗中,不知道已經在這裏聽了多長時間,凜冽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顧淮琛原本只是見言羽一言不發地站在操場上,想過來想問他怎麽了,卻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