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色小痣落在蒼白的腕骨上
第20章 黑色小痣落在蒼白的腕骨上
言羽的腦補ct顯示沒有任何異常,各項身體指标也都很正常。
臉色蒼白并且昏迷的原因确實是低血糖,所以醫生先給他吊了兩瓶葡萄糖。
至于突發高燒并伴随流鼻血的原因,就連醫生都找不到,建議言羽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再作商議。
聽着幾個醫生的講述,顧淮琛點點頭,答應住院。
又簡單交流了兩句後,顧淮琛心裏也有了自己的猜想,關于言羽這些日子的不對勁,關于言羽到底隐瞞了些什麽。
離開診室時,幽暗狹長的走廊裏空無一人,顧淮琛坐到冰冷的長椅上,用手抵住額頭,合眼歇息片刻,腦中閃現出過往的一幕幕畫面。
最開始,顧淮琛并沒有察覺到它的不對勁。
那不過是少吃的一顆凍幹,細碎的一聲鳴啾,不同平常的一次久眠。
直到顧淮琛起床後,在籠子裏發現它一動不動的身體。
顧淮琛這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一個生命的離去,在年幼的孩子心中,不亞于一場災難降臨,即使那只是父母随手丢過去的一只花枝鼠。
那是他年幼的雙眼中,第一次倒映出死神鐮刀的幽光。
當言羽愈發困倦,把他自己埋在層層疊疊的校服中深眠時,顧淮琛眼中便總會閃過這些畫面。
即使顧淮琛知道,言羽不是他的花枝鼠。言羽個是堅韌且成熟的男人,打起架來能和他打得有來有回。
可顧淮琛還是沒由來地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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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下一秒便會見到言羽沒有了呼吸。
顧淮琛一直都知道,言羽對他抱有莫名的敵意。
但是從小到大,厭惡顧淮琛的人便不在少數。有人仇恨他的出身家世,有人埋怨他坐擁的財富與權力,有人嫉妒他的外貌能力,顧淮琛早已習慣與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相處。
相比之下,言羽那微妙的敵意,甚至都惹人憐愛起來。
雖然兩人互掐那麽多年,顧淮琛卻并不像別人口中所傳的那樣讨厭言羽。
正相反,他欣賞言羽對他伸出的爪子,并樂在其中地将它們拍回去,看着言羽上跳下竄的樣子,顧淮琛總能汲取到詭異的快樂。
最起碼言羽的喜怒哀樂都是真心的,不摻半點僞裝。
所以鬼使神差的,午休時顧淮琛沒有離開,而是走向了言羽的桌子,一點一點觀察他呼吸時身體微弱的起伏。
當言羽暈倒在他懷裏時,時隔十多年,同樣的恐懼再次降臨到了顧淮琛身上。
顧淮琛沒有一絲猶豫,抱起言羽送醫,聯系醫院和醫生,處理好每一層關系,果斷幹脆得不像個高中學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觸碰言羽的那雙手,是在如何顫抖的。
直到現在,顧淮琛才勉強緩過勁來。
現在的一切都和上一次不同了。
言羽還在病房等他,顧淮琛稍作休息,便又起身,重新摳上平日那副鎮定自如的面具。
顧淮琛推開門時,老楊已經到了,正坐在病床邊沉默着皺眉。
而言羽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只在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時,纖長眼睫幾不可察地一顫。
顧淮琛立馬就知道,言羽在裝睡,為了躲避老楊的說教和念叨。
顧淮琛在心底輕笑一聲。
“顧淮琛,醫生說他現在怎麽樣?”老楊飯都沒吃就趕過來了,心裏頭焦急得要死,對待言羽這個孩子真是疼也不是罵也不是,“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傷了腦袋,留了後遺症,現在突然發作了?”
顧淮琛給老楊倒了杯水,安慰他道:“楊老師您放心,醫生說言羽沒什麽大礙。”
老楊攥着水杯,也沒心情喝:“那怎麽好端端的就暈倒了呢?”
顧淮琛知道言羽有所隐瞞,但也相信言羽有自己不說的苦衷,所以替他撒了個謊,一起糊弄老楊:“醫生說是因為早上中午都沒吃飯,所以低血糖犯了,臨時昏厥了,讓他休息會兒就好。”
聽到這裏,言羽眼尾紅痣微微一顫。
像個心動的誤會。
“那就好那就好,”老楊長舒了一口氣,提着的一顆心終于沉了下來,顧淮琛辦事向來穩重可靠,如果他說沒什麽大事,那就真的不會有事。
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老楊又有些發愁:“言羽出了這麽大的事,也該通知一下他家裏人啊,可是……”
老楊了解言羽的家庭情況,他母親去世,父親情況有些特殊,根本照管不到言羽,而唯一剩下的外婆常年卧病在床,如果得知言羽出了意外,老楊不敢保證他外婆能否承受得住。
所以這些年無論言羽在外面出了什麽事情,從來都不會讓外婆知道,老楊也一直通融配合他把事情壓着。
顧淮琛知道老楊在為什麽為難。
從言羽之前說的話中,顧淮琛差不多可以明白,他家裏是什麽狀況了。
“楊老師您累了吧,這裏我來照顧就好,您先回去休息吧。”顧淮琛勸慰道,“等言羽醒了,我會讓他給家裏打個電話的。”
“這樣也行。”老楊欣慰地點點頭,還是顧淮琛這孩子靠譜。
事情基本都交代完後,老楊才感受到餓和累來,果然人老了身體就是大不如前了。老楊本打算讓其他老師替自己下午的課,自己則在醫院照料言羽,但是顧淮琛一直勸老楊回去休息,自己會守着言羽的。
老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撐不住先回去了,讓顧淮琛有事立刻找他。
老楊走後,言羽輕輕擡起眼皮,不知道該對顧淮琛說些什麽。
“要跟我說謝謝?你今天已經說過了。”顧淮琛坐在言羽身邊,拿起水果刀削蘋果,修長指尖抵住泛着銀光的刀身,甚至稱得上是養心悅目。
言羽癟癟嘴。
明明和老楊說話時态度那麽乖巧懂事,怎麽對上自己就一開口就嗆人呢。
“不管怎麽說,今天還是謝謝你。”言羽五官精致,一筆一劃都似雕刻而成,此時埋在醫院蒼白的被子裏,更顯眼尾一顆紅痣荼蘼瑰麗,不複往日的散漫不羁,就連嗓音都帶了絲病弱的沙啞。
看得顧淮琛也難得好脾氣了一回,将切好的蘋果推到言羽面前:“不用謝,好好養病吧你,下次就不一定有人幫你蒙混過關了。”
言羽挑了一塊塞進嘴裏,把蘋果咬得咔嚓咔嚓的,嘴含着蘋果還不忘說話:“退了(對了),醫森唔了嗦啊(醫生怎麽說啊),唔還要待這梨呆多酒啊(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啊)?”
一句好好的話說得顧淮琛頭疼,伸手端走了盤子:“醫生沒查出原因,讓你多躺幾天觀察觀察,我幫你跟老楊請假,這幾天你就在這好好待着吧。”
“別呀,我還沒吃完呢,別這麽小氣啊。”
言羽從被子裏伸出手就要撈盤子,顧淮琛這才發現,言羽的手腕處也有一顆痣,黑色小痣落在蒼白的腕骨上,像是墨滴入雪,晃着人眼。
而這只手還在自己眼前撲騰。
“別吃了。”
顧淮琛按住言羽不安分的手腕。
言羽驚地擡眸。
兩人不是沒有過身體接觸,但大都是在無意間,要麽是昏暗房內的磕碰,要麽是大打出手時的暴怒,還從沒有過這樣,被顧淮琛主動抓住手腕。
“你……”
言羽仿佛一條魚被按住了命門。
顧淮琛按着言羽的手,把自己的手機塞進言羽手裏,而後松開手,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我答應過老楊的,現在給你家裏人撥個電話報平安。”
“行……”言羽嗓子不知為何有些幹澀。
顧淮琛轉身離開,将地方留給言羽。
關上門時,顧淮琛阖眼,腦海中盡是那顆腕骨上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