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跪求結婚第六十六天
第66章 跪求結婚第六十六天
一直到《九州》的選角面試前,陸予都在家裏專心揣摩角色,這是歐都第一次看到陸予工作中的模樣。
他印象中的予哥是一個很溫柔的紳士,溫文爾雅落落大方,眉眼之間總是藏着脈脈深情,和他對視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被勾走心魂。
可是工作的時候,予哥是嚴肅認真的,他會将自己縮在空曠的房間裏認真地思索,站在鏡子前不斷地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那時候再去看他,就會發現他已經完全将自己融入到了角色中。
從儀态,到動作,再到周身的氣質,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原先的模樣。
明明是面對着空蕩蕩的空氣,予哥的每一個細節都是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不多盈也不虧。
歐都見陸予從房裏出來就徑直走了上去,他朝陸予遞過一杯檸檬味蘇打水,笑得甜甜的:“予哥。”
陸予接過他遞的水,反而轉身牽住了他的胳膊:“腿還沒恢複好,怎麽不在一樓好好歇着……在這裏等我?”
歐都嘻嘻笑了兩下,乖巧地點了點頭:“我的腿已經沒事了,我覺得我現在已經可以一個人走很長很長的路了,分明是你不放心……”
陸予關心他,反而被說成了杞人憂天,他無奈地嘆口氣:“好好好,是我多心了,那還不放手?”
歐都的目光落在兩人緊緊相牽的雙手上,一擡頭就看陸予滿眼笑意地看着他,還示意地擡了擡兩人的手。
歐都哼了一聲,沒有松開,反而握得更緊了。
“我不要,就不放。”
歐都說完就拉着陸予往樓下的客廳走去,他嘴上說着沒事,可在下樓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地攥緊陸予的手,陸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又是開心又是心疼。
“予哥,我剛剛在玻璃外看你練習,就覺得好像趙執中真的就在我的眼前,氣得我想沖上去揍他,你演的可真好。”
歐都邊說還邊握了握拳頭,陸予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他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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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予有些啼笑皆非:“你對趙執中還真是恨得咬牙切齒,那如果電影播出,是不是都不讓我陪在你身邊了,看見我就想揍我。”
“那不一樣,”歐都搖了搖頭: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意思有歧義,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呃,好像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就是覺得予哥演的很好,嗯,我的意思是在說你演的好。”
“予哥一定可以成功拿到這個角色的!”
不然徐冉姐說不定會把你房間正對面那個LED屏幕買下來循環播放《九州》,想想這個畫面就覺得令人上頭。
兩人說話間就來到了客廳,陸予先把歐都這個小鬼頭安全地放到沙發上,然後自然而然地将他的腿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陸予揉捏的力道很輕,他還是有些擔心歐都的雙腿。
陸予低頭,目光柔和:“再過三天就要去面試了,嘟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歐都眼睛亮了亮:“想去!予哥你帶我去吧好不好,我已經好久沒有出去看看了,你一定會帶我出去的對吧。”
歐都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陸予就心軟了:“好,我帶你去,現在乖乖躺好,別亂蹭。”
歐都特別乖巧地就着他的大腿翻了個身,然後百無聊賴地抓過予哥的劇本開始看了起來。
他現在認真想想,好像這幾天予哥太縱容他了,都把他養嬌氣了,也養得刁蠻了。
他以前是個乖寶寶的,乖寶寶哪裏會有什麽壞心思呢?去面試現場當然是去看予哥了,才不是去看予哥和飾演孟祁的演員怎麽“兄弟情深”的。
歐都這樣自欺欺人地想了想,轉而看起來陸予的劇本。
予哥這次是勢必要将趙執中這個角色收入囊中,與其說是在看他的劇本,不如說,歐都是在看予哥怎麽和趙執中這個人建立心靈上的共鳴。
陸予就像是将趙執中當做是自己的一部分,每一個場景下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在認真揣摩,他的劇本上密密麻麻都是不同顏色的标記,一條一條讀下來,歐都只覺得整顆心都變得十分寧靜。
他沉浸在了這個過程中,看予哥剖析和接納這個角色,歐都才明白為什麽陸予會覺得趙孟兩人的悲劇結局并不完全是因為趙執中身為一個帝王的無情。
在原著中有一個情節,歐都印象很深。
孟祁入晉宮成為晉國的丞相,五年內盡心盡力地幫晉國改變了很多落後的習俗和制度,其中一件事就是主持三渠的修建。
晉國的地理位置并不好,國域面積雖大,但是富饒之地卻少之又少,在孟祁主持修建三渠之前,整個川漢平原缺乏水源,常年幹旱。
那裏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餓殍遍地,哀鴻遍野,幾乎是一塊人間煉獄,沒有人願意在那裏居住。
可是一旦三渠修好,連通東西,引霞河水入川漢之地,便可解天災化人禍。
孟祁剛當上丞相就向趙執中提出了這個建議,他以為晉國國風開闊,又多招攬人才,朝堂之上必然是智者多于愚者,開放派多于頑固派,可是這個建議一經提出,整個朝堂幾乎一大半都持反對的态度。
原因很簡單,一旦修建三渠,必須要動晉國的天塹鷹嘴嶺,而鷹嘴嶺是晉國不可或缺的一道防線。
鷹嘴嶺地形險要,是晉國的天然屏障,易守難攻,有鷹嘴嶺在,晉國進可攻退可守,便是将來兵敗以致元氣大傷,也可退後一步。
一旦修三渠破鷹嘴,便如同将晉國的大門直接向其餘諸國大開,至少十年,至少十年內,晉國只能安穩謀發展,不可突進吞并列國。
換而言之,趙執中的一統之夢至少要緩期十年。
便是趙執中能等,他們這些追随趙執中、追随晉國的臣子也等不得。
一統九州,多麽盛大的局面,哪裏有人等的到十年之後。
可那個時候,趙執中選擇了相信孟祁,他不顧群臣反對,堅持修建三渠,并由孟祁主持。
也是現在這份彌足珍貴的信任,卻在後期消失的一幹二淨,讓歐都覺得無比可惜。
明明以前趙執中這個大豬蹄子是很相信孟祁的,怎麽短短五年就變樣了?!!
歐都還記得原著裏是怎麽描寫這一塊場景的。
趙執中和孟祁一同站在高山之上,沒有任何仆從,也沒有任何身份的枷鎖,兩人如同一對世間少有的知己,并肩看山下萬家燈火,賞河山故夢。
夕陽下,孟祁的眼裏有光,他看着都城的百姓已早早升起了竈火,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祥和。
他輕輕閉上眼,腦海裏已經浮現出了三渠修建當日,霞河之水一瀉千裏的場景。
孟祁開口同趙執中承諾:“陛下,如今安渠、珑渠已基本修建完成,待靈鈎渠修建好,到那時,川漢平原便會徹底成為天府之鄉,川漢的百姓再也不用擔心饑寒交迫流離失所,臣一定會讓陛下看到這般盛世的光景。”
……
歐都以為,這個時候的孟祁是一心向着趙執中的,如果不是,他怎麽會為了趙執中做到這般地步,如果不是,他又怎麽會說出這麽發自肺腑的話。
他明明是一心為了趙執中的江山着想的,是趙執中後來的君王本色讓孟祁同他決裂的。
歐都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可陸予不是。
在予哥的劇本裏,歐都看到了不一樣的理解,一個将角度放在趙執中身上的理解。
孟祁在晉國的第五年,趙執中陸陸續續地吞并了周遭的小國,轉而将目光放到了楚國——孟祁的母國。
孟祁一早就知道了消息,可是他沒有直接去趙執中面前對峙,也沒有吵鬧,只是安安靜靜地繼續做着自己的事。
那一夜,趙執中有要事同他商量,他找遍了宮中卻不見孟祁的蹤影,卻在回宮的路上找到了他。
窮冬烈風,孟祁獨自一個人爬上了房檐喝酒,見趙執中在檐下,突然笑眯了眼,兩只眼睛彎彎的,像是兩灣月牙。
他朝趙執中遞出了手,笑着開口:“陛下要上來陪臣喝兩杯嗎?”
趙執中沉默了片刻,随着他爬上了房檐。
他看着屋檐下躺的四仰八叉的朝服,順手脫下了自己的龍袍蓋到了孟祁的身上,孟祁沒拒絕,只仰頭悶了一口酒。
趙執中的聲音淡淡響起:“愛卿怎麽把衣服扔在下面,檐上風大,當心着涼。”
孟祁勾唇笑了,他眼波流轉,盯着趙執中看了看,才道:“官服太重,臣穿着爬不上來,覺得悶得慌,也喘得慌。”
孟祁和趙執中并排坐,覺得一時間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趙執中隐瞞身份待在他身邊,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用三杯酒騙他入了宮。
孟祁:“臣覺得今日的陛下有些許不同。”
趙執中疑惑于他怎麽會這麽說,孟祁便開口解釋:“臣覺得陛下今日像極了一個人,像極了臣的一個故友——臣的趙兄。”
趙執中垂眸片刻,沉聲道:“愛卿今日怕是喝多了,晚間冷,愛卿早日回府吧。”
孟祁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了一瞬,他看趙執中起身,連忙也從檐上站了起來。
“趙兄。”
趙執中的腳步一頓,他好像知道孟祁要和他開口說什麽,卻又害怕孟祁會真的求他。
孟祁站定,盯着他的背影緩緩閉上了眼:“臣知道陛下有九州一統的雄心,五年來自是盡心竭力為陛下分憂……臣不敢标榜自己勞心勞神功不可沒,卻想求陛下也能看在臣沒有功勞亦有苦勞的份上,聽臣一言。”
“楚國新君年幼,朝堂由貴族一脈把守,已然是外強中幹,不足為懼。孟祁的父親尚且身任楚國大司徒一職,臣實在無法忍心讓父親親眼看到楚國亡于他老人家身前,父親時日無多,孟祁只求陛下,再緩五年可好?”
孟祁緩緩跪在趙執中面前,朝趙執中伸出了手:“陛下,只五年,就再讓楚國茍延殘喘五年,可好?”
那個時候,孟祁的手離趙執中那麽近,近到只要他肯伸手牽住,孟祁一定會用盡畢生所學,為趙執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會陪着趙執中一直到九州群雄覆滅,晉國一統天下。
可趙執中沒有牽住孟祁的手。
年輕的君王沉沉看着眼前的人,斟酌再三後才開口:“孟祁,這戰與不戰,向來不是孤一個人說了算。”
“孤是一國之君,眼裏是九州的版圖,身後站着晉國的百姓,他們都在等着孤給他們一個太平的盛世,孤沒有退路可言。”
……
歐都靜靜地看着陸予的标記,他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還用手去摸了摸,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予哥……孟祁的造反不是突然的決定,他從來晉宮的第一天就存了這個心思?”
陸予突然聽他提起這個,就覺得這小孩兒一定是看他的批注了。他點了點頭:“這些其實原著和劇本裏都沒有提到,就連原作者也沒有寫出來,不過是我自己心裏想的。”
歐都搖了搖頭,他覺得予哥想的一點也沒錯,是他把這本小說想簡單了,也是他把孟祁這個人物想的太簡單了。
他抽出腿坐起了身,開口道:“我以為孟祁後來會臨陣叛亂是因為趙執中那一夜沒有答應他,又因為在楚國都城前輩父親和兄長逼迫,才不得不背叛趙執中,原來他一開始就是存了私心的。”
“三渠修建破壞了鷹嘴嶺,至少十年內不能主動攻打他國,這個後果是孟祁對趙執中說的,而孟祁那一晚也是求趙執中再等五年,所以他早在剛入宮主持修三渠的時候就是在勸趙執中。”
“他想勸趙執中,十年內不要動楚國,不動楚國,他孟祁就還是晉國的丞相,是他的臣子;動了楚國,他便是楚孟公子,便是孟祁。”
陸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歐都看見了就乖乖地坐了過去,一過去就被陸予圈子了懷裏。
陸予輕輕捏了捏他脖子後面的軟肉,歐都覺得癢,連忙從他懷裏鑽出來。
陸予:“我的小嘟嘟真聰明,一點就通。”
歐都被他誇得不好意思,他想了想繼續開口補充:“所以予哥,我一開始以為孟祁是被辜負的那一個,但其實你說得對,整個《九州》都是在講家國大義,他和趙執中之間隔着家國,他對趙執中忠心的前提是趙執中不在十年內攻打楚國。”
“所以那一夜,孟祁求趙執中做選擇的時候,也是他在做選擇,他沒有卑微地為想從別人身上給自己的母國求一口喘息的機會,如果趙執中不答應,他就用自己的方式保護母國。”
“所以,孟祁謀反,理所當然,也順理成章。”
作者有話要說:孟祁:“謝謝,這樣的腦補型讀者給我多來幾打,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做事前會想這麽多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