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澀
苦澀
喻深遠不忍心擾苦慈意的安睡,拿着手機處理一些工作。
苦慈意沒有睡太久,他心裏惦記着今天開學,喻深遠好不容易有空送他上學的事。
他剛一醒來,還不是很清醒,霧蒙蒙的眼睛只願意看喻深遠。
喻深遠在他醒來的時候,就放下了手機,極具耐心地讓他盯着自己看。
苦慈意因為殘存的困意,現在眼神溫軟,語調也溫軟,“喻深遠,我睡了一個好覺。”
喻深遠眉眼向下彎着,“瞧出來了,你再緩一緩,過一會我們出發。”
苦慈意看着這麽溫和的喻深遠很想說一句話。
喻深遠,記得想我。
他眉都皺了起來,最終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過了一會,喻深遠和苦慈意出發了。
車裏很安靜,他們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片刻後,喻深遠打破了這份安靜,“開學後,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苦慈意認真地想了想,“我想周末的時候,去圖書館看書。”
喻深遠不解,“不和舍友們,出去玩玩嗎?”
苦慈意搖了搖頭,“之前給你講過,高中管得很嚴,雖然知道要好好學,但是每天因為各種管理制度,沒有高高興興學過,所以我想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圖書館安安靜靜地看書學習是一種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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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苦慈意自己沒發現,他被高中生活壓得太久了,雖然是想體驗那種感覺,但是潛意識還是害怕自己會落在其他同學後面。
“該玩的時候,一定玩,大學學業沒那麽緊的。”喻深遠發現了苦慈意沒發現的事,想自己上大學的時候,偶爾也會和舍友一起出去玩玩,“你這個時候,正是最适合玩的時候,千萬別拘着自己。”
“我知道了!”苦慈意意識到一件事,“喻深遠,你現在像是我的哥哥。”
喻深遠聽苦慈意這麽一說,想着還真是。
苦慈意見喻深遠沒有不高興,試探地小聲道:“哥。”
“哥哥?”
喻深遠裝作沒有聽清的樣子,“你剛在講什麽?”
苦慈意一個實誠的少年郎,真信了,“我剛在喊你哥哥。”
喻深遠什麽也沒有講,只用一雙盛了溫柔意的眼睛看着他。
苦慈意被看得低下了頭,直到下車也再沒擡起來一次。
喻深遠在下車前,輕輕摸了他的頭,“遇見事情了,要講給我聽。”
苦慈意仰着紅透了的臉,低聲道:“知道的。”
因為是提前報道,學校大門沒有那麽多人接新生。
苦慈意行李,就一個拉箱,和從老家帶過來的背包。
大拉箱裝着被褥,因為沒有厚棉被,薄被也壓縮了,大拉箱剛好能塞進去。
喻深遠接過苦慈意的拉箱,讓他騰出手拿好報道用的資料。
苦慈意踮起腳尖,在喻深遠耳邊小聲說:“我有點緊張,你還記得我把導員踢出群的事不?”
喻深遠安慰道:“從打工人的角度來說,有工作在,他應該不會一直想這件事的。”
“那就好!”苦慈意安心不少。
喻深遠又道:“如果不當學生幹部,其實不怎麽和導員打交道的。”
苦慈意更安心了,腳步都輕快了,“那可太好了!”
喻深遠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輕笑了一下。
苦慈意啊,小孩心性。
喻深遠比苦慈意先找到報道的地方,趕緊帶着苦慈意去。
臨到跟前,苦慈意還是有一點小慫,睜着大眼睛看着喻深遠。
喻深遠用眼神,無聲鼓勵他,去吧。
苦慈意輕輕碰了一下喻深遠心髒在的位置,才跑過去。
不遠處,有人在大樹後,拍下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苦慈意把通知書遞給導員的時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期間,他還偷偷回頭看了喻深遠一眼。
當時,喻深遠無聲道:“沒事,別害怕。”
苦慈意報道完,拿着導員給他的宿舍門卡,蹦蹦跳跳地回來了,“喻深遠,一點事也沒有!”
報道的地方在樹蔭下,所以陽光很細碎地打在苦慈意身上。
他洋溢着燦爛笑容的臉上有了不均勻的光斑。
多平平無奇又一點不平平無奇的情景,叫作為觀者的喻深遠看迷了眼睛,亂了心跳。
他突然像許多年之前一樣,有了急切想記錄一些畫面的沖動。
還好,他兜裏放着苦慈意的卡片機,也還好他給卡片機裝上了內存卡和電池。
他可以現在摁下快門。
他沒有任何猶豫,沒有考慮任何攝影技巧,只是想記錄。
也正是如此,他保留了最本真的苦慈意。
苦慈意湊到喻深遠身邊看照片,驚訝地說:“這是我嗎?”
“是你。”喻深遠微微彎了身子,“是我眼中的你。”
苦慈意聽懂了喻深遠的情話,什麽都不想管了,往前邁了一步,抱住了喻深遠。
他們很快就分開了,不想給別人帶來困擾。
苦慈意離開喻深遠的懷抱,在不遠處看到了兩個有些眼熟的人。
不過,那兩個人很快就消失了,他也就沒有往下想下去。
因為他們來得很早,所以四個床位,苦慈意可以任意挑選。
苦慈意覺得哪個床位好像都可以,看向了喻深遠,“我該選哪個啊?”
喻深遠現在了解不少苦慈意的小習慣,“選二號床,你們宿舍是陽面,那個床位有陽光曬着你的時候,你肯定開心。”
“是的!”苦慈意拿着背包就跑過去了,“就這裏了!”
喻深遠本來想幫他收拾被褥來着,但是手機突然響了,是父親管家打來的。
他知道應該是有重要的事,給苦慈意說了一聲,去他宿舍陽臺接電話了。
“怎麽了?”
管家道:“深遠,你父親最近身體很不舒服,打算把體檢提前,你要不要到時候來一趟。”
喻深遠知道管家不會幫着父親騙他,但怕父親裝病,不自覺斂起了眉,“定下時間,您給我說一聲,我盡量騰出空來。”
他打完電話,發現苦慈意爬上床,開始鋪被子了。
他在下邊給苦慈意遞床單什麽的。
苦慈意住了那麽多年宿,沒一會就把床鋪好了。
他帶來的背包就是幾件換洗衣服,根本不用收拾。
再加上喻深遠還有事要忙,他們就下樓了。
喻深遠沒讓苦慈意送很遠,但是臨走的時候,猶豫再三開口了,“明天是正式報道,學校沒有什麽安排,你要不現在回去住着,後天再來,怕時間趕,明天下午再來也可以。”
他剛說完,又道:“還是別了,你和舍友認識認識,處好關系。”
大學報道的時候,喻深遠一位舍友的媽媽對着兒子說了,類似的話。
喻深遠當時不明白舍友媽媽為什麽說出這種話,現在是明白了。
因為心中有着不舍。
他嘗試轉移話題,“之前來過這裏,不知道今年你們學校還會不會開茉莉。”
苦慈意說:“到時候,我留意下。”
“好。”喻深遠看了一眼腕表,“我要走了,有個會要開。”
“好。”
苦慈意在喻深遠快走遠的時候,開口道:“喻深遠,我會想你的。”
他讀懂了喻深遠。
喻深遠轉身,看着苦慈意無聲地笑了。
回到公司,喻深遠開完會,和助理重新安排他近期的工作。
他把周五的時間空出來了。
那一天,他要陪着父親去體檢。
不管他的父親有沒有稱職,他都要盡該盡的孝。
這期間,他甚至接到了爺爺的電話。
爺爺隐晦地詢問了他身邊有沒有跟着人的事,還問了父親的病。
對于第一件事,喻深遠現在不怎麽擔心,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最近的銳意進取,讓他的地位很是穩固。
但是,第二件事,他開始煩憂,爺爺都知道父親身體不舒服了,那父親可能身體是真出問題了,他本懷疑父親有可能是在裝病,因為父親往年的體檢沒有任何問題。
周五那天,他親自來接父親去醫院。
見到父親的那一瞬間,喻深遠不敢認。
父親沒有消瘦很多,但是整個人沒有精氣神。
喻父看着眼前身姿欣長的兒子,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其實,你不用來的,要管這麽多事,已經夠累了。”
喻深遠因為父親的話,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之前,他從沒有在父親口中聽到類似的話,以至于他反應了好一會,才開口道:“我該來的。”
他不自然地給父親打開車門。
父親上車後,管家來到了喻深遠身邊,小聲說:“自從先生覺得身體不舒服後,身邊沒再跟過人,性子也好了很多,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明明是好事,但是喻深遠聽着,無端心慌,總覺得要有什麽他控制不住的事要發生了。
在去醫院的這一段路,坐在父親身邊的喻深遠能感覺到父親非常緊張。
他下車前,問道:“父親,今天的事需要告訴我母親嗎?”
喻父臉上出現了糾結的神情,他猶豫了半天,“別告訴她了,我身上發生的事,她聽着只會覺得煩。”
作為他們的兒子,喻深遠很是唏噓。
随着一項又一項的檢查,喻父的臉色越來越不好。
喻深遠心也有些忐忑。
結束完檢查,喻父對兒子說:“我的體檢結果,你看了告訴我。”
“好。”喻深遠看着浪蕩了半生,因為自己還未确定的病症,而大變心性的父親,心又酸又苦。
他曾經祈求的父愛,居然是在今天才擁有,還是以這種形式。
父愛的溫暖沒有嘗到,苦澀他卻是嘗到了。
回到公司,他的心一直無法靜下來,撚着家裏老人給他求來的珠子,也靜不下來。
他最終,把珠子收了起來,拿起了手機,給苦慈意打去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