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妖女
妖女
第二十七章
池裏格外的安靜，只有細小的水流潺潺流動的聲音。
湯池的水是活水，在地靠漠北的伽羅是極為難得的，但浸泡入水中價值千金的香料比起來，這點兒奇巧就也算不得什麽了。
邵寒父親還在世時，他曾見過父親将價值千金的寶石一箱一箱的丢給姬妾當做小兒的彈珠玩耍，更是有珍貴的木料丢入火中焚燒，只為燃燒時那點獨特的馨香。
但就是這樣的父親，也只有暴屍荒野，喂了野狼這一個下場。
那些千嬌百媚的美人更是哭喊着尖叫着被拖下去，宛如待宰的羊羔，絲毫沒有抵抗的力氣，全都為父親殉了葬。
這算是人間煉獄麽
不，這不算。
父親活着的時候才是地獄，他這樣的人，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邵寒垂下眼眸，安靜的望着水面。
水溫始終保持在合适的溫度，也虧得設計者心思精巧。
這樣近乎死寂的安靜中，腳步聲就格外的清晰了，來人似乎也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她吱呀一聲推開門，然後慢慢地朝着湯池的位置走過來。
隔着一道雕花的屏風，邵寒隐約瞥見了一點兒閃爍的瑩瑩綠光。
镂空的縫隙中，袖擺處用白線夾雜金線繡上去的蛛兒招搖的露出大半的身形。
是她。
Advertisement
邵寒幾乎沒有思考，就确定了來人的身份。
他大腦空白了一瞬，怎麽也想不到餘栖枝會來，更想不到餘栖枝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堂而皇之的走進來——他知道她不在乎這個，但這種情形也未免太過尴尬。
尴尬到以至于他下意識扣住刀鞘的手指都無意識的松開了。
終于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的邵寒渾身僵硬。
——反正在她走前，他絕不會從水裏出來了。
雕花的屏風上刻是的大片大片怒放的牡丹。
嬌豔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屏風上下來。
但那也比不上搭在屏風上那只白皙柔嬌的手，細骨伶仃的手腕上套着幾只寬邊的銀镯，因為下垂的動作碰撞着發出悅耳的聲響，指尖泛着一點兒惹人喜歡的淡粉色。
餘栖枝的手很漂亮，十指纖纖如春蔥，半點不沾陽春水，比閨閣小姐還要來的精致，決計想不到這是雙能殺人的利器。
“小哥哥，見了我，你一點兒也不高興麽”
她低低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哀怨的語氣，倒似被情郎丢棄的懷春少女。
邵寒情不自禁的一抖。
他險些将手中的彎刀都給丢了。
常人哪裏受的這尊祖宗這麽撒嬌。
她這麽撒嬌，大抵離死人也就不遠了。
大抵是察覺到了他的動作。
下一刻，她将臉頰也貼上了手背，正隔着屏風側着頭睨他。
眼神委屈的要命，看着叫人心軟。
邵寒: “……”
他有種命不久矣的預感。
少女的發鬓上仍舊是那枚拇指大小的蠍子發卡，此時正在瑩瑩的閃爍着綠光，她側着臉睨他，碧色的眸子裏那點兒妩媚至極的妖異便暴露無遺。
邵寒心想，這倒真是同主人一個模樣。
“你來做什麽”他擡頭看她，神色如常。
“怎麽，這麽不歡迎我麽”
她戚戚怨怨的開口，視線卻半點不看他， “果然變心的快，師父說的可真對，男人說的話沒一句可信的。來時還同你說什麽喜歡，一轉眼，卻仿佛根本不認識你似的，可憐我還傻傻的以為我總該有一點兒地位在你心裏頭，誰曉得居然轉臉就不認人了。”
若是不看場合，還當是負心漢薄情寡性的一出好戲。
這樣嬌豔欲滴的美人戚戚怨怨的質問起來，大抵沒有人不會心動。
邵寒沉默半天。
他腦子裏閃過無數想法。
但最終依舊是開門見山的開口: “你想要什麽”
冷冰冰的一句話抛下來，餘栖枝簡直想要罵人了。
邵寒也在想，她到底什麽時候會發火，可偏偏餘栖枝一點兒也沒有表露出來。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唇邊的梨渦甜甜地泛，花骨朵兒似的開放。
“阿寒哥哥果然不得啦。”
她雖笑着，可譏諷的意思卻一點兒也不落下， “難不成我說什麽，就賞我什麽麽”
他無不冷漠的回望回去。
邵寒: “當然不可能。”
和他比起來，餘栖枝簡直覺得宿星柳都要可愛起來，比他可愛無數遍。
她從鼻腔裏輕輕的哼了一聲。
搭在屏風上的手指極具節奏感的一下一下敲動着，似乎在斟酌着什麽。
可邵寒卻先一步她開了口。
“宿星柳呢”他極其自然的看向她身後: “如果他都不能給你的話，那麽我就更不可能的。”
她若是心有不甘，想要他的命。
那倒還有可能。
餘栖枝怔了怔，笑得比剛剛還要開心了。
“哎呀哎呀，這話可聽着太奇怪了。”
餘栖枝垂下眼睫，就算是這樣溫順至極的動作，她近乎鋒利的美貌中的攻擊性都沒有絲毫的削減: “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哥哥喜歡我，正在對阿柳吃醋呢。”
他确實喜歡她。
也确實嫉妒宿星柳。
但就算說出去，餘栖枝也不會相信。
她至今為止只怕還記恨着他說過的話，難得發一次善心，卻被那樣難堪的拒絕，以餘栖枝的性格，只怕是他自刎于當場，她還尚不能解氣。
“我聽說你和宿星柳吵架了。”邵寒看向她，答非所問。
她卻用奇異的眼神望着他。
半天才露出一個笑來。
“我都不知道，小哥哥居然是這樣的性情。”她說: “果然這一路上都是騙我的麽”
邵寒避而不答，只問她: “你來是為了什麽”
她這才嬌嬌豔豔的将下颚搭上屏風，連帶着半截手臂，也靠了上來，寬大袖擺上的蛛兒招搖的閃爍着金線的光澤，俨然半點都不介意自己面對的是個全身赤。裸的男人，羞恥這種東西，大抵是不會出現在餘栖枝身上的。
還在湯池裏的邵寒: “……”
他驀地生出一種正在被非禮的錯亂感。
但無論是是從性別還是從別的什麽來看，似乎此時害羞的都不該是他……
可惜面對的是餘栖枝。
于是邵寒就只好盯着快要發燒的臉頰，強行欺騙着自己的感官，從水裏站了起來——再然後，餘栖枝的視線更加的放肆了，幾乎快穿透他的皮肉。
邵寒一聲不吭。
他耳尖紅的都可以滴下水來，就算是神情中的冷淡都沒法掩飾此刻的尴尬與無法不生起的羞赧之情。完全就是一副，被非禮的模樣。
他幾乎是用生平最快的動作，套上了岸邊擱着的換洗衣物。
餘栖枝一點兒也不阻攔。
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就在邵寒快步離開，以為終于可以解脫，正與她擦身而過的瞬間，她卻漫不經心的勾住了對方系緊的腰帶。
邵寒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她輕飄飄的推進了水裏。
伴随着一聲巨響，水花四濺。
他水性極佳，茫然地從水裏探出頭來，望向了岸上言笑晏晏的少女。
邵寒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難不成餘栖枝這一來，只是為了戲弄他
他遲疑着想道，卻不見一點生氣的模樣。
餘栖枝托着下颚，端詳着對方的反應，這幅茫然無措的模樣讓她多少高興一些。
“真乖。”她誇獎道。
邵寒: “……”
來不及惱怒，餘栖枝自己卻也下來了。
她渾身濕漉漉的，狼狽間都不損半分美貌。寬大的袖擺褪到手臂的位置，白皙細膩的雙手水蛇一般無害又溫順的纏上來，溫熱嬌軟的環在他的脖頸間。
她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白皙嬌嫩的小臉更是貼着他的耳邊，他都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吐息，鼻尖更是彌繞着一股淺淡卻誘人的馨香，無法不令人心猿意馬。
美人投懷送抱，真當是最完美的體現了。
可惜懷中抱着的美人貼着他的耳邊吃吃笑着說的話，卻并不是什麽調情的情話。
“你瞧瞧身後呀。”她軟軟的說道。
邵寒被這一出弄得大腦一片空白。
他愣愣的随着她的話朝身後看去。
入目可見的是，白發的少年那張森寒的臉。
他一劍劈碎了屏風。
正面無表情的朝這裏看來。
淩冽的劍氣毫不掩飾的放開，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