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005選擇
005 選擇
在穆溪的印象裏，她沒有做過什麽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哪怕是在高考填志願的時候，因為一分之差與理想的大學失之交臂，她也從未懊惱過，然後在考研的時候彌補了這個小遺憾。
如果非要說一件後悔的事情，穆溪覺得，她不應該在那天顧清流叫她一起去送奶茶的時候，答應了他。
還是那個初夏。
那天是五月二十號。
穆溪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那個周末是高考前最後一次月假。二十號當天是收假日，她從家裏返校，剛到學校門口，正好遇到顧清流騎着個小電驢停在一邊。
穆溪像是被人下了符咒一樣，定住了。
直到顧清流喊她：“穆溪。”
那是穆溪第一次聽到顧清流叫她的名字。
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顧清流看她背了個書包，還提着幾個袋子，眉梢微微一蹙，“你這是……剛從家裏回來？”
穆溪點點頭：“是的。”
顧清流突然伸手過來，将穆溪手中的袋子接了過去，又向她使了個眼色：“上車，我送你去宿舍。”
穆溪就讀的中學是市裏條件數一數二的公立學校，占地三百畝，女生寝室離學校大門大概有一公裏的路程。雖然有點遠，但穆溪拿的東西并不重，所以當顧清流熱情招呼她的時候，她還有些猶豫。
“怎麽？怕我？”顧清流一改往日的清冷，居然沖她咧開嘴笑了起來，“覺得我會把你拐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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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眨了眨眼：“我才不怕。”
說着，坐上了小電驢的後座。
小電驢的後面裝了個尾箱，以至于上面坐兩個人，都有點小擁擠。
穆溪努力想要與顧清流保持距離，但是往後面也沒有再可以移動的地方，她只能默默地保持平衡，盡量不往顧清流的身上靠。兩只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膝蓋上，手心滲出了汗漬。
明明只過了三分鐘，穆溪卻覺得時間過得好漫長。
小電驢停在了女生宿舍門口，待穆溪下車後，顧清流将袋子遞還到穆溪手中，并說道：“還有幾個小時才上課，你陪我去送奶茶吧，當做我送你回宿舍的答謝。”
穆溪：？
顧清流又指了指後座的箱子：“十二杯奶茶，要送去西郊，停了車還有一段路程要走過去，我一個人正犯愁呢，正好遇着了你。”
穆溪還沒來得及回答，顧清流卻像料定了她會同意一樣，沖她使了個眼色：“好了，你上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穆溪上了樓，十分鐘後，終于又從宿舍樓走出來了。
顧清流望着她嘆了一口氣：“你要再慢一點，冰奶茶都變成熱奶茶了。”
埋怨過後，又沖她抿唇一笑：“上車吧。”
五月的微風拂過面頰，穆溪坐在後座，雖然還是刻意保持着距離，但相比起剛才的拘謹要放松許多。
她深呼吸，半眯着眼睛，這一刻的陽光似乎也變得慵懶起來。
“啊！”一聲驚呼突然從穆溪的口中發出。
外面的路不如學校裏的平整，剛才的那一下颠簸，穆溪險些掉下車去。
“如果不敢抱我的話，可以拉着我的衣角。”顧清流的聲音伴着微風吹進了穆溪的耳朵。
穆溪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
她照着顧清流的話做了，小心翼翼地攥住了顧清流的衣角。
等到了目的地的，顧清流一下車，便發現自己的衣角已經皺得不成樣子。
“要是再往前開一段時間，估計我的衣服都要被你扯破了。”顧清流故作認真地說道。
穆溪跟着笑。
她從來不知道，顧清流也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接下來的事情讓穆溪更加驚訝。
顧清流将盒子打開，但穆溪發現，那盒子裏根本就沒有他所謂的十二杯奶茶。
只有兩杯金桔檸檬，和幾包冰袋。
“你不是說，你要送十二杯奶茶來西郊嗎？”穆溪滿腹疑惑。
顧清流回答得很是幹脆：“騙你的。”
穆溪皺眉。
哪有騙人還這麽理直氣壯的？！
她又問：“那你當時騎着車在校門口做什麽？”
顧清流笑笑：“我在等你。”
** **
“穆經理？”顧清流清冽的聲音透着微微的不悅，“我在等你回答。”
穆溪回過神來。
——穆經理，多疏遠的一個稱呼啊。
“這個問題，讓你很為難嗎？”
對上了顧清流帶着審視的目光，穆溪不自主地眨了眨眼，卻一臉坦誠：“我從來沒有為自己做過的選擇後悔，因為我知道，既然選擇了，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顧清流似乎料到了穆溪會這樣回答。
他的笑容裏帶了些嘲諷：“是啊，反正這個世界上只以成敗論英雄，不管過程如何，誰贏到最後，就是勝者。”
“所以顧總覺得，您現在是勝者嗎？”穆溪問道。
顧清流的目光略過穆溪的臉，他反問：“你覺得呢？”
穆溪咧開嘴一笑：“嗯，以顧總現在的成就，的确是勝者。”
這句話并非是違心的。
如果對比曾經的奶茶小哥來說的話，顧清流這也算得上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顧清流還以為穆溪要說出什麽樣的話來，沒想到這麽快就向他妥協了。
“既然如此，你也不後悔——當初沒有選擇我嗎？”
顧清流把深藏在心裏七年的話問了出來。
話音剛落，便聽“啊”的一聲，穆溪用手捂住了額頭左側，身子不自覺地向前躬，似乎很難受。
然後顧清流便看到一個高爾夫球落在了地上。
“怎麽了？”顧清流的神情突然一變，下意識地抱住了穆溪的肩膀。
穆溪按着額頭的手稍稍松開，她下意識地看過去，手掌心竟然有血跡。
顧清流見狀瞪大了眼睛，聯想到剛剛落下的那顆球，才意識到原來穆溪是被球打到了額頭。
“沒事吧？”顧清流詢問了一聲，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宋由的電話：“宋由！立刻把接駁車開過來！”
就在這時，一對父子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父親拉住了兒子的手，臉上寫滿了歉疚。
“對不起啊先生，小孩子胡鬧，傷着您女朋友了吧……”父親替兒子道歉。
小孩子雖然頑皮，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忙忙低頭認錯：“哥哥姐姐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額頭上的疼痛讓穆溪說不出話來。
顧清流握住了她的手，怕傷口感染，又輕輕将她的手掰開。
球打在了她的額頭上，蹭破了皮，還流了血，看起來還有些嚴重。
顧清流沒功夫去責怪那個小屁孩，只溫聲地對穆溪道：“忍着點，車上有藥品，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穆溪點點頭。
剛才她多少有些懵，但現在回過神來，看到一臉歉疚的父子，也不好發脾氣。
“沒事，下次讓孩子注意點。”她說道。
“謝謝你啊姑娘——那個，我開車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顧清流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孩子父親的請求，“我會送她去的。”
孩子父親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顧清流一臉冷漠，并不想再和他們多說話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麽，又鞠了一躬，便帶着他的孩子離開了。
宋由坐着接駁車過來了。顧清流扶着穆溪上了車，坐下之後，忙忙接過宋由遞過來的藥箱，翻找着可以用上的東西。
他拿了一瓶碘酒出來，又扯了幾根棉簽，用棉簽頭沾好碘酒後，伸手慢慢地探向了穆溪的額頭。
盡管顧清流小心又小心，但穆溪還是疼得臉色發白，禁不住低嚷了一聲。
“痛……”
顧清流白了她一眼：“你還知道痛！被人打得這麽厲害，還笑眯眯地說‘沒關系’。”
穆溪抿唇笑了起來，兩只眼睛彎彎的，像上弦時的月亮：“誰讓那個小朋友嘴甜，叫我‘姐姐’。工作兩年多了，平日遇到一些小孩，他們都是叫我‘阿姨’的。”
顧清流的嘴角也難得勾起了一個溫柔的幅度。只是因為他低着頭，穆溪并不能看到。
顧清流繼續給她清理傷口。
這次穆溪咬着牙，強忍着疼痛，但眼圈已經慢慢紅了，鼻翼輕輕地翕動，看上去有些小可憐。
顧清流突然忍俊不禁。
笑聲毫無疑問地傳入了穆溪的耳朵。
穆溪皺緊了眉頭，問他：“你笑什麽？”
顧清流不說話。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穆溪這可憐兮兮的小模樣了。
他曾經千百回地幻想過，他和穆溪再見面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情景。昨夜的重逢，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七年了，那個看着他的眼睛，多說一句話就會臉紅的女孩，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将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哪怕是說起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也是游刃自如。
而在這一刻，受了傷害的她又似乎變回了從前那只楚楚無害的小白兔，手足無措，只能乖乖地盼着他。
“你還笑？”穆溪蹙眉，“看到我受傷，你這麽高興？”
顧清流搖頭。他放下手裏的棉簽，又将碘酒瓶遞還給了宋由。
然後刻意地将目光投向了遠方，緩緩開口：
“穆溪，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受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