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年三十。
街道上鮮少有店鋪開門, 井四街最靠裏的那家寵物醫館也挂上了暫停營業的招牌。
不過從事醫療行業與其他門面不同, 即使店門半掩着, 有客人來了也還是要醫治。一大早就接到了熟客的電話, 因為是急症禾楚靈只能帶着醫藥工具箱前去。
這次的寵物是吃東西卡住了嗓子, 禾楚靈戴上手套後，用鉗子細心的将那塊小骨頭夾了出來。
小羊羔淚眼汪汪。
它鑽進了主人的懷裏，這種痛苦的滋味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小破骨頭一點都不好吃！還是嫩草最棒！
回去的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雖然是白天, 但天氣也不怎麽好，冷風嗖嗖。大老遠便看到一個小女孩拎着花籃, 站在橋上瑟瑟發抖。
這次不同, 她身後還多了一個男人, 也不知道嘴裏在念叨什麽, 不停地用手推着小女孩瘦小的身體。
那一幕很刺眼。
小女孩一直低着頭，抱着籃子任憑男人推攘，盡管害怕卻一步也不退。
那男人也許是罵累了, 他靠着橋欄歇息，用手擋風點了一根煙。
“真是個小雜種。”
他罵了一句，陰冷的瞥了小女孩一眼, 道：“天黑之前要是賣不完，我就打死你。”
小女孩什麽話也沒有說。
男人興許是煩了, 他拿到零錢後轉身離開。小女孩便抱着籃子坐到了橋邊，看着清冷的河水發呆。
Advertisement
大年三十, 街上已經沒人了。
家家戶戶都在貼新的門對子, 晌午剛過, 就開始準備年夜飯要用到的食材。她坐在寒風裏，齊肩長發淩亂，臉頰凍得發紅。聽到腳步聲後，她微微側過頭，便看到緩緩走來的禾楚靈。
小女孩忽然笑了起來，她站起身，露出了白白的牙齒。
“姐姐，買花嗎？”她問道。
禾楚靈沉默的看着她的花籃，看着她破舊的棉襖，還有那一小圈露在外面的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傷痕。
這個小女孩不是第一次見了。以前只覺得她家境貧寒，現在看來，她所經歷的不僅僅只是窮苦。
禾楚靈的呼吸微微一緊，她再看向小女孩髒兮兮的臉，她笑得那樣燦爛，好像是笑得開心一點日子就會好起來了。
“給我吧。”禾楚靈說道。
小女孩低頭數了一下，她咬唇道：“一共有二十朵。”
冬天的花都是在室內種植，摘下來後也活不了幾天，大多數人買都是圖個浪漫。
禾楚靈接過那一捆鮮花，她取出當中的一朵，戴在了小女孩的頭上。
“送你了。”禾楚靈輕聲道：“它會給你帶來好運。”
小女孩懵懂的看着她，黑亮的眼睛輕輕一眨，伸手摸了摸耳邊的花朵。柔軟的花瓣，像被寒風凍住了一樣，沾着細碎的冰屑。
禾楚靈離開以後，小女孩抱着空籃子朝家裏的方向走去。
一只灰色的小老鼠迅速跟上了她。
克雷斯說道：“你們人類真奇怪，為什麽有些人把孩子當成掌中寶，有些人卻把他們當成糞土？不像我們獸族，在幼獸獨立之前一定會盡心照料。”
“不是所有的人都配當父母。”禾楚靈下了橋之後沒有朝井四街走去，而是轉向另外一邊。
“看到那只小老鼠了嗎？”禾楚靈問道。
克雷斯點頭：“看到了。”
“我覺得，它馬上就會進化。”
大黑豹愣了一下，它疑惑的擡起頭，看向自己的主人。
禾楚靈不像是在開玩笑：“它的體內有淡淡的金光。很微弱，不過……”
那種感覺禾楚靈自己也說不好。
但對于小老鼠的預感很強烈，反正今天時間還很多，不如護衛兵的基地走一趟。
新紀元最好的事情便是法律的進步。尤其是對于孩子這一塊，有了更強的保護。虐待兒童這種事情，一旦被揭露就會奪取終生撫養權。至于孩子更不用擔心養育問題——新紀元生育是頭等難事，人體懷孕難，蛋生孵化更難。
這是多少錢都解決不了的。
許多夫婦多年沒有孩子，只能靠領養。也有一些買了其他戰亂星球的嬰兒，但長相……如果可以的話，當然還是想領養本土的孩子，不求黑眼睛黃皮膚了，至少得看着像個地球人啊。
小女孩來到了巷子口。
她默默地将耳畔的花朵摘掉，藏到了牆角。那朵純潔的白色花朵，在水泥地上顯得格外醒目。
還未進屋，就聽到酒瓶摔碎的聲音。
男人又喝得醉醺醺，他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滿臉通紅。
見到小女孩回來，他眯着眼睛，罵道：“小雜種，這麽快就回來了，看來你是又想偷懶！”
小女孩不說話，只是上前将揉成一團的紙幣遞到了男人的面前。他拿過來，是一張紙幣——200銀元。
她朝屋裏走去。
男人卻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将她扯回自己身前：“老子跟你說話，你都不吱一聲，你他媽是啞巴啊？！”
小女孩吃痛的皺起眉，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緊抿着嘴唇，怎麽也不肯求饒。見她那樣男人就來氣，他掄起手臂就想朝她臉上揮，可不知道從哪蹿出來的一只灰色老鼠撲了上來，一口咬住他的脖頸。
男人只覺得一陣麻麻的痛感從脖子傳到了身體其他部位，甚至眼睛都開始看不清東西。他強撐着身體想站起來，卻又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開始渾身抽搐，小老鼠早就跑開了，生與死之間他吃力的擡起手臂，想要抓住小女孩的衣服。
她向後退了幾步，臉色蒼白，卻又堅決的看着他。
很快，來了幾個警察，他們将小女孩帶走了。而已經昏過去的男人也被人擡上了擔架。
始作俑者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老鼠。
普通的老鼠咬人怎麽都不可能造成這麽嚴重的傷口，它的體型沒有變化，唯獨門牙銳利無比。
在小女孩走之後，它又跑到了牆角，一口咬住白色花朵。
回到店鋪裏，看見火鍋店的老板娘坐在沙發上，懷裏抱着一只小紅豬。她站起身，笑吟吟的說道：“我是來給你送火鍋底料的。你之前不是說很喜歡，今天過年了，你們要吃火鍋的話可不能少了這個。”
禾楚靈笑着道謝，兩個人聊了一下，就這樣聊到了小女孩身上。
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女人先是露出憤怒的神色，又想到小女孩已經脫離苦海，又欣慰的笑了起來。
“你說……養孩子是怎麽樣的？”女人好奇的問道。
禾楚靈茫然的搖了搖頭。
養孩子……這個對她來說還很遙遠。
“單身能領養嗎？”女人問道。
很快，她又自己回答了——“不能。肯定不能。”為了小孩能身心健康的發展，肯定要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禾楚靈不太确定：“好像……孩子擁有選擇權。”
女人的眼睛驀地一亮，她連忙站起身，說道：“那我先走了，我突然想起來店裏還有點事——”
她結婚五年，始終不能懷孕。去醫院檢查多次，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她一直都很想要個孩子，只是火鍋店太忙了，來不及去領養，當然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擁有一個愛的結晶。可是現在，她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自從丈夫出事以後，那家火鍋店只剩她一個人了。雖然有寵物的陪伴，卻還是會覺得寂寞。
至于男人——
一個從小一起長大，親情多過愛情，并且同床共枕了五年的愛人，一直到最後都沒能發現他的真面孔。
想想都覺得後怕……讓她再找個男人，算了吧，她還想活得久一點。
但是孩子就不一樣了啊。
想着，如果能有一個小孩子陪在身邊，一天天的看着她長大，把她養成一個可愛的小公主。教她做人的道理，送她去念書，支持她追求自己的夢想。漸漸地，孩子大了，少女情懷總是詩……
跟她聊聊學院的趣事，有沒有對哪個少年怦然心動。
大年三十。
城管還在認真的巡邏。
便看到一個走路生風的短發女人，牽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不同的是，她的身上披着一件明顯大了N號的外衣。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橋的盡頭。
站在火鍋店門前，小女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女人對她說道：“從今天開始，這裏就是你的家。”
小女孩的眼裏泛起一絲淚光。
女人握緊了她的手：“我叫于小雅，你叫……于知魚。”
“我第一次看到那只小老鼠的時候，它體內只有一層淡淡的金光。但是今天，那道金光加強了許多。按照醫院的檢查報告來看，它的确進化了呢。那個男人已經脫離了性命危險，但恐怕要在床上躺很久了。”
禾楚靈正在火鍋食材分類放在盤子裏，唐十九聽到她說的話後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看着女孩清秀的側臉，黑眸裏閃過一絲怔忪。
禾楚靈繼續說道：“我明天再多看看其他的獸獸，也許還能發現什麽不同。”
回頭看了眼桌子上的十多個盤子，她笑道：“我去把隔壁的小老板喊來啊，他一個人過節怪可憐的！”
她剛打開店門，就看到外面站着兩個人。
一個是面無表情的通靈少年，另一個是不管見多少次都記不住長相，完全靠衣服來辨認的青年僧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