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龜兒
“我去找阿昱!”
“等等!”
江楓頓在門口,“怎麽?”
“你還背着展顏!”小河無語,“這一趟是兇非吉,你帶她幹嘛?”
江楓“哦哦哦”,放了展顏到榻上,不忘給她蓋上被毯,而後溜煙兒跑出去,直往月照寺趕。
莫迴起身,推上清流輪椅,腳步不暢地,也要離開。
可小河摁上了輪椅。
“清流不能走。”
莫迴揚眉,揚出點疑問。
小河:“我有話問他。”
莫迴彎身,“如何?”他是在問清流。
清流搖頭,“我不想說。”
莫迴看小河,一副“你看”的樣子。
小河有些氣惱,“清流!”
“怎麽?”
黑巾下,清流仍是笑得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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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有嗎?”清流想了想,“可是小河……你想聽,我就一定要說嗎?”
他道:“小河,這是我的事。”
小河一時僵住,只覺這話甚為生疏。
她猶豫了猶豫,最終,還是蹲下身,将手放上清流前臂。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朋友到底是好,是壞,這樣……也不可以嗎?”
清流沉默了,而後笑了。
“……是好,是壞?可那些年裏,怎麽沒人來問過我,是好,是壞?”
他語氣清疏,說不上不高興。
他只是淡淡道:“小河,都晚了。”
“清……”
“小河!”
院門突然被破開。
三人擡頭,只見江楓匆忙跑進。
他急道:“康王府軍!康王府軍把這裏包圍了!”
能走的三個人,都出了東院。
主庭裏,除了十個府軍,還有康王。裘真也在。還有一個蓄山羊胡的小個兒中年男人,小河不認識。
可江楓卻看呆了。
“爹??您怎麽來了?”
江游吹胡子。
“展白蓮他丫頭呢?”
“在屋裏。”
“問你她怎麽樣!”
“啊,沒事兒,多睡幾天就好。”
“行。”江游比劃,“那你站好。”
江楓不解,還是謹遵父命,站直身。
“怎……?”
啪!
他話未完,一只鞋底直拍面門。
江游江尚書,竟是脫了鞋,徑直甩到了兒子臉上。
“爹……!啊!!”
江楓腰上再中一腳。
江游飛身到了兒子身前,手手腳腳的,直往兒子身上招呼。
“爹!!”
江楓推來推去地擋。可江游不管,只一門心思繼續揍他。而江游身量又小,遠不及江楓高大,既是要揍,就得次次蹦得老高。
一跳一跳地,跟馬裏奧似的。
“惹事兒惹事兒,非他媽惹事兒!啊?!”
馬裏奧的聲音,随他的上下,斷斷續續。
“讓你,別,學武!你非他媽,學武!”
“讓你別進,刑部!你找,世子,進刑部?!”
“進就進了,做點閑職,該,該滿意了吧?!閑職你都有本事,搞上事兒?!”
江游站定,揚臂怒指江楓鼻子。
“老子真是上輩子捅了天了!貪上你這麽個龜兒子當兒子!!”
嗯?
好像哪裏不對。
江游一跳,扯了江楓耳朵,拔着他去到康王面前。
“王爺,這絕對是個意外!這小子既沒腦子又沒本事,不可能是有心搞出這事兒的!我這就把他帶回去,家法打他個殘廢,保管他半年出不了門!”
江游火一般殷切,看得康王直頭疼。
“行了行了,沒說是他,你要領領回去就是了,這大庭廣衆的……”給孩子留點面子。
說得好像他留了似的。
“謝王爺!”
江游扯了江楓就跑。
“诶诶诶爹爹爹!”江二少大喚,“阿顏阿顏阿顏!”
這回,江游直接捂了他嘴,招來帶的幾個刑部心腹,扛着江楓就跑,瞬息之間沒影了。
康王好笑。
“他展有廉要是能有江游一半的眼力價,我可得輕松多了。”
康王看朝餘下二人。
“說說吧,那個有腦子又有本事的,是誰?”
莫迴側身,讓位,讓出小河。
他還做了個“請”。
俨然事不關己。
康王瞥他一眼,沒說什麽。
小河心思起落。
确實是她惹出的事。
那……就扛吧。
“是我。我夜歸別院,在路上逢着鈴铛隊,一時好奇,就跟着查了下去,引出了這番事。”
康王問:“一時好奇?”
因為鈴铛隊是舊相識。
她當然不能這麽說。
小河心思輕動,“母親在璧山走得離奇,我又在璧山遇到古怪事,心裏存了點希望,就想要一探究竟。”
康王不置可否。
“至于展小姐,是我發現了機關,又見她愛解巧具,為人懵懂,才稍加引誘,讓她幫我解機關。她有眼疾,其實不大清楚今日這一切情況。至于江少爺的話,是我見他與展小姐親近,又是刑部的人,這才在展小姐出事後,立馬去找了他。而……那個坐輪椅的人,我逃出山洞看見他,怕他告密,所以綁了他來。”
她道:“就是如此。”
這是全攬下了。
康王問:“所以,一切均由莫小姐一人所為?”
“是。”
“再無旁人參與?”
小河心中起疑。
“……自是沒有。”
康王點點頭。
“挽歌。”
挽歌聽令,從康王身後的府軍裏,走了出來。
康王朝前一揮手。
挽歌受意,“得罪。”而後他迅速上前,在小河不及反應時,掰了她手臂到身後,鉗緊她脈門。
“你幹……!”
小河掙紮剛起,挽歌就又放開了她,也退回康王身邊。
“王爺,莫小姐全不會武功,也沒有內力。”
?!
這是試她?為什麽?
康王道:“洞穴裏的府軍,被襲擊了。”
“……那又如何?”
“在你們走後,崖上的府軍,被劍客襲擊。崖底……也遭襲,幾個刑部的人都不見了。江游一口咬定,說非他所為,我知他分寸,要他公然對抗康王府軍……下輩子吧。”
“所以呢?”小河問,“在我們走後遭襲,與我何幹?”
“與其他幾個人是無關。但你……挽歌。”
挽歌又上前。
“說給莫小姐聽。”
“是。”
挽歌直身,開始講述。
“三月初四,我暗衛世子,曾接世子所令,追蹤一位,他在鼎泰樓偶遇的姑娘。”
“噗。”
院裏一聲嗤笑。
莫迴接到衆人目光,擺擺手,笑得有那麽些無奈。
“想起個笑話。你們繼續。”
挽歌遂繼續。
“那個姑娘,就是莫小姐。不過這是我今日才知道的。因為那天,我追蹤失敗了。”
康王聽得悠閑。小河卻已明白了什麽,漸生寒意。
“挽歌自诩追蹤術,還像那麽個樣子。放眼上姚,跟不住的人……我一時想不出來。可那日,挽歌卻被莫小姐甩脫。挽歌當場大受打擊,回去後茶飯不思,日夜苦想……”
康王蹙眉,“說重點。”
“是!這一切,從根源上來說,都是因為莫小姐身邊的少年。”
他道:“那少年身形輕捷,內力深厚,腳下步伐相當之講究,再說逃脫的身法,啊?怎麽能那麽好?簡直令人嘆服!令人想起月落……”
康王:“總結。”
“是!”挽歌肅顏,“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那少年是個真正的高手。就掌握的事實來說,憑他的本事,足夠一人潛入洞穴,制服府軍,帶着刑部衆人離開。”
“莫小姐,”挽歌道,“我今日看他不在你身邊,請問,他是真的不在嗎?”
小河沒有說話。
“他是真的不在!”挽歌得出結論,“綜上所述,今日就是那個少年,在我們走後,潛入洞穴,制服府軍,帶走唐德等人。完畢!”
他退回了隊列。
小河很冷,像被澆了冰水。
她說:“這不可能。”
可陸爾去哪兒了呢?
“還有更不可能的。”康王笑,“崖上的府軍,是被劍傷的。可崖底的府軍,卻是被黑煙怪的黏液,封住了。”
康王看着小河,笑得很深。
小河迎上他目光,很堅持。
“你沒有證據。”她道,“黑煙怪是月神教的東西,大可是雲栖院裏的月神教人在搗鬼。”
“那可不巧。”康王道,“月神教那幫餘孽,我一直把得很嚴。通報說有人闖入後,他們就迅速被轉移回了懷德,實在沒有機會,幫你搗這個鬼。”
小河不信。
“那可以是任何人。功夫好的,會操縱黑煙的。誰都可以。”
她道:“反正不會是他。”
她面上神色,康王看了又看。
終于了悟。
“看起來這位小兄弟,你也不夠了解啊。”他笑,“那沒關系,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問個清楚就好了。”
“挽歌。”康王道,“挑幾個人,跟他們回莫府。”
康王挑眼看莫迴,他在一旁放空。
康王:“沒問題?”
莫迴疑惑得很坦然,“有什麽問題?”
康王點點頭,頓了會兒又問:“這麽個厲害角色,你不知情?”
問時凝視着莫迴。
“知情啊。”莫迴答得也坦然,“只是……那又如何?”
康王聽出他的态度,不禁扶了扶額。
“……人在你府裏,你多少上點心。別又搞得像上次一樣。”
莫迴沉默了。
此時,一陣窸窣的吵嚷,在院外響起。
康王:“怎麽了?”
有人急沖沖跑進院,竟是去而複返的江游。
“江……?”
康王話被打斷,江游幾乎是撲到他面前。
“康康康康王!懷懷懷德天牢,有人闖入!還縱火劫……”
轟——!
山下姚都,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光的顏色,照亮黑暗天空。
衆人驚忙出院。
璧山東角,姚都邊際,曾經的櫻草海,現在的懷德天牢,火舌如海。
又來一聲巨響。
懷德天牢的主體坍塌,驚醒了整個姚都,接連的燈亮起,亮不過東角的焰雲。
江游已抖如篩糠。
“剛,剛接到信說,九,九監被劫。九監啊王爺,關月神教殘黨的地方,王爺……那,那還是唐……”
“唐德管轄。”康王接下江游的話,語氣平靜,又蘊風含雷。
“挽歌。”他道,“也不用選人了。莫小姐就帶回康王府吧。”
康王回頭,火光躍動的瞳仁,直逼小河。
“膽子這麽大的人物,我倒是,該親自會一會他。”
字字淩厲,如刀。
莫府別院,東院房裏,展顏還睡着。
清流聽聽外面,“真熱鬧。”
裘真蹲到他身邊,“太吵了。”
他問:“如何?”
清流笑,“挺好的。在院裏坐了一天,等的人也來了。雖然說了讓她傷心的話,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莫尚書對我也很好,只是他聽起來不大好。”
他碎碎地說,裘真不應,也未打斷。
他見清流眼巾松了,便解開結,取下來。
燭光下,男孩面上,眼窩的位置,是火灼後的疤。
裘真又為他縛緊眼巾。
然後問:“那,回去了?”
“嗯。”清流笑笑,“回去吧。”
他說:“我沒有什麽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