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過錯
“阿顏!”
聽得江楓驚叫,聲中藏喜,小河等人急忙循聲看去。
只見崖底角落裏,江楓正從壁上,一塊破碎的神像裏,拖下一個人。
那人着翠綠衣裙,少女身量。
是展顏!
三人忙跑過去。
江楓已取下展顏,坐在地上,把展顏抱在懷中。
“溫黎……?”
江楓見他們來,眼中雖還迷迷瞪瞪,頭腦似乎已清醒很多,“溫黎你快看看!阿顏她怎麽了?”
展顏面色仍白皙透粉,呼吸也還穩定,但就是怎麽搖都搖不醒。
溫黎檢查一番,越查越疑惑。
江楓焦急,“怎麽回事啊?”
“江少準我一探。”
溫黎起身,先是把眼前藏展顏的神像,細看了一通。接着,又去到姚昱破開的幾個神像前,好一番查看。他也探了探幾個青面屍身的情況。
等他回來,開口就是:“不一樣。”
他道:“別的神像,都仔細雕刻繪飾過。”他一指身前,“但展小姐這塊,卻只是個胚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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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也發現,這處神像,甚至都不太能稱為神像。
它只是一塊等人大小的石柱子。
就像……雲栖院裏待雕刻的石塊。
江楓着急,“那又如何?阿顏要怎麽辦?”
“江少別急,展小姐身體無礙,而且,她現在的症候,與您方才有幾分相似。”溫黎道,“江少您剛剛,是否有意識?您是如何知道展小姐在石像裏?”
“我?昏迷?”江楓似不解,“就,就那些黑影壓着我,我感覺被黏住,然後……然後……”
“好吵。”他道:“好多人在說話,哭啊,叫啊。然後我聽見了阿顏的聲音。她說什麽‘鈴聲’、‘歌謠’、‘咒法’的,然後我就去找她,就記得找到她了,然後就這樣了啊。”
小河敏感,“鈴聲?”
“……好像是有,在那兒一直繞的什麽聲音……”江楓忽然頓住,“啊!就是鈴铛隊那個鈴聲!還有歌謠!對對對!就是雲栖院裏那個歌謠!”
他極快地哼了幾段,還唱出了詞,“就是陸爾說的蜀西歌!一模一樣!”
溫黎稍皺眉,“……蜀西?”
“該是這樣了。”小河想起在手上,風幹後成了石末的黏液,“他們用這黑影的黏液,把人封成石塊,然後雕成神像,又用鈴铛歌謠之類的,把人徹底困住?應該差不離。”她道,“所幸阿顏缺了個步驟。我們抓幾個鈴铛隊的人來問問,一定能把她救醒。”
黃開還不知道詳情,“可鈴铛隊何處去找?”
小河笑了。
她回頭看跪地的唐德。
“那當然……是懷德天牢啊。”
姚昱一人過去,走到唐德面前。
“說。”
唐德叩首,“世子殿下,此事不可洩漏。”
姚昱閉眼,深吸一口氣,又再次看向他。
“說。”
“世子殿下,此事不可……”
咚!
姚昱一腳狠踹唐德下巴。唐德身體後仰,重重砸倒地面。
“說。”姚昱咬牙。
可唐德撐起軟倒的身軀,複又跪地,随手一抹嘴角血跡。
“世子殿下,此事不可洩……”
又是一腳,踢中他脊梁。
一下接一下,姚昱不斷猛踹,往唐德身上各處招呼。
跟着唐德來的五個人,都跪地垂頭不語。小河這邊的三人,也知此事托大,沒有上前。
只有唐德,在偶爾得以喘息的片刻,會直起身,再次說出那句話。
“世子殿下,此事不可洩漏。”
姚昱已是喘着粗氣。
“好,好!數你刑部統領骨頭硬!”姚昱一瞥周邊跪地的人,眼微眯,“就是不知道刑部的人,是不是各個都這麽硬?”
“……世子?”
唐德額角一跳,還未及反應,腰際弩*弓就被人抽走。
“世子不可……!”
砰!
唐德的阻止剛脫口,只聽一聲悶響,旁側一個刑部人倒地。
唐德:“黎忠!”
黎忠大腿插進一支弩*箭,即刻血湧。
唐德轉頭求道:“世子!”
姚昱正搭一支新箭上弩,“嗯?”
“世子殿下,這與他們無關!”
“是嗎?”姚昱搭箭進槽,咔一聲輕響,“上行不正,下人受罰。要不,你多謝謝他們?”
砰!
又一支弩*箭飛出。
唐德已然猛撲,卻沒能阻止弩*箭穿透另一人的肩膀。
“梁新!”
唐德聲似火燒,回頭,看向姚昱的眼,也燃起了火光。
砰!
砰!
砰!
接連三支弩*箭,讓餘下三人倒地。
“啊——!”
唐德撲救不能,以拳砸地,高喊,聲中滿是不平。
可姚昱充耳不聞。他一瞧,跪着的都趴下了,想起什麽,轉過頭。
崖壁角那兒,還有兩個站着的。
溫黎和黃開。
他擡起弩*箭,左右來回,“算了,随便哪個吧。”他把箭頭對準溫黎,“忍一忍。要怪,也只能怪你們唐統領無情了。”
“姚昱!”
姚昱眼一眯,帶笑,又好像不悅。
“這麽無禮的稱呼,唐德你最好,是有好事相告。”
回頭,那邊的唐德,已經站了起來。
他身上都是血跡和腳印,何其狼狽,而當他凝視身邊,那些倒在血泊中,還隐忍不發的下屬時,眼中更是郁狠。
他咬着字句,“你們何錯之有……”
轉頭,他迎下姚昱目光。
“上行不正,下人受罰……”唐德冷笑,“那就不知世子,能不能受下這罰了?”
“先為他們療傷。”
衆人彙到崖底中心時,唐德先提了個要求。
世子沒說什麽,溫黎也就撈起袖子開始醫治。
“展小丫頭沒事兒。”唐德朝江楓道,“不用什麽鈴铛,我們也有人中過招,躺個三五天就能好。”
大家都松了口氣。
唐德這才問:“你們知道多少?”
姚昱蹙眉,“直接說。”
“我得先知道你們知道多少,才好講明白講透徹。”唐德輕飄飄看他一眼,“放心,一錢都不會少了您。”
唐德方才開了戒,這會兒大剌剌坐地上,和姚昱說話的口氣,也頗無尊卑起來。
小河見這兩人又要鬧,趕緊插口,把他們知道的情況,講了個大概。
“行。”唐德忽問,“有酒嗎?”
姚昱臉色要爆發,黃開趕緊遞來酒囊。
“執勤帶什麽酒?”唐德斥道,“回去自己領罰!”
黃開讪讪,唐德搶過酒囊,放在身前。
“月照寺勾連月神教殘黨,聯合刑部在璧山內修築萬屍祭陣。”唐德抱臂,“沒了。”
哈?
這麽倉促?
“祭陣什麽用途?”溫黎忙碌中問。
唐德白他一眼。
你站哪邊啊?
溫黎讪讪,“好奇,純粹是學術上的好奇。”
唐德:“我不知道,這不歸我管。”
小河:“那歸誰管?”
“月照寺,雲栖院。”
黃開:“那我們刑部做什麽?”
“懷德天牢。”唐德道,“藏月神教殘黨,還有……”
唐德忽然沉默了,坐姿也不那麽松弛。他手一擡,向上,“他們。”
他道:“這萬象神像裏,萬數的人。”
一衆皆是機敏人。
小河問:“你們用死刑犯作陣?”
“嗯。”
可黃開疑惑,“懷德統共也就能拘五百號人。這些人看着也并不像死囚……”
“流匪。”
唐德莫名說了個詞。
江楓聽得熟悉,擡頭,就對上唐德的眼。
“邊境那邊,你小子查的流匪案,什麽都沒查出來吧?”他哧一聲,“壓根兒就沒有流匪……怎麽可能查得出來?”
江楓愣住,“可那些一夜被屠的村莊……”
他突然停住,灰白了臉。
“明白了?”唐德道,“屠村能屠到半個人影都看不見?一點兒血跡都沒有?”
洞穴裏從未如此安靜。
江楓亂了嗓子,“意,意思是,那些村民,這裏的人,都是,都是被刑部……”
“別!”唐德打斷,“這種事兒我們下不了手!”
他道:“是月神教的人。他們用那鈴铛邪術,拐來各處的村民,活着塞進懷德,夜裏又帶來雲栖,搞這些玩意兒。”
小河終于知道,豐縣的鈴铛隊伍是什麽了。
“可這數萬人……”她還是難以相信,“那要很久……”
“十七年。”唐德道,“洞穴是原本就有的,也擴建了點兒,人是十七年來,日日夜夜裏湊出來的。”
“你都不知道祭陣的用途,”姚昱眼神懷疑,“做什麽要參與?”
“上頭讓幹的嘛。”
姚昱心弦一動,“是誰?”
唐德眼中抱歉又憐憫,看了看江楓。
江楓即刻明白,“……我爹?”
唐德點頭,語氣有些沉重,“江尚書十七年來,一直與月照寺合作,偷偷運送村民,也運送死囚。”
江楓心也亂了,“不可能,他,他不是那種人……”
唐德笑笑,不多說。
“月照寺那頭的人,是誰?”
姚昱問這話時,眼中竟是隐隐有光。
“還能是誰?”唐德道,“當然是十七年前繼任的月照寺住持,裘真,裘師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