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夜幕降臨，北城煥發出了不同于白日裏的別樣生機。
林立高樓裏一塊塊冷白而明亮的窗口，五顏六色的廣告牌與商鋪夜燈，相互交織又壁壘分明，将這座龐大的城市裝潢成了瑰麗璀璨的不夜世界。
刺眼的燈光晃進奚琅不算清明的眼底，她略感不适，将目光從對面大廈上的電子屏幕收回。
她對屏幕裏的內容并不感興趣，只是眼下實在無聊，難免被不斷變化的畫面吸引了片刻目光，聊以打發此刻的無趣。
絢麗的廣告畫面将色彩斑斓的光芒投射在酒店窗口，奚琅聽見旁邊的人在誇：
“許微微的顏也太絕了吧！這麽高清的鏡頭都看不到一丁點兒瑕疵！”
有人反駁：“你想得太天真了！現在的明星上鏡，随随便便磨個皮加點濾鏡，毛孔都能磨得一幹二淨，廣告效果而已，當真你就輸了！”
“但她五官就是好看啊！”
“就那樣吧，我覺得還沒奚琅好看……哎？奚琅，你還好吧？”
奚琅搖搖頭，看了眼問她話的同學，臉上沒什麽表情。
“我沒事。”
她其實有些暈。
同學端詳了奚琅一會兒，最終礙于她沉默寡言的本性，沒有将自己的關心繼續下去。
卻又忍不住用餘光頻頻打量着她。
高中時，奚琅的美貌就是許多同學的談資。
如果不是因為她性子太悶，平時又不愛與人交際，好事同學在私底下搞的校花評選活動絕對是她拔得頭籌。
這麽多年過去了，在場同學裏，發際線後移、小肚腩鼓起、被繁忙不休的生活折騰出了皺紋，即使有少數那麽幾位意氣風發的，臉上的笑容卻已經透出敷衍或世故。
似乎只有奚琅沒怎麽變。
依舊是那張被同學打趣為“上帝畢設”的臉，五官分布不能說完美無瑕，但就是那麽恰到好處地處在該在的位置。
不是時下流行的白幼瘦，她骨相立體，額頭飽滿，臉頰瑩潤，瓷白肌膚仿佛自帶發光效果。
而她這人又不愛做什麽大表情，總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宛如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難怪當時有人說，武俠劇導演選角時應該選奚琅去演出塵脫俗的神仙姐姐。
“奚琅！”
圓桌對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吸引了這邊的注意。
奚琅擡眼看去，臉上幾乎沒有什麽情緒。
喝得面紅耳赤的男同學醉醺醺地打量着她，眼神裏夾雜着不算純潔的渾濁，因為喝醉，咬字有些不清：“張玲說你高三那會兒休學是因為家裏破産了，真的假的啊？”
每個男孩的少年時期大概都有過春心萌動的時刻。
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用暧昧的笑容打量走廊上路過的女同學，尤其是公認漂亮的女同學。
那個時候，也許有的女生并沒有意識到那些眼神裏透出來的輕浮與下作，反而因自己的相貌受到矚目而沾沾自喜。
也有女生不以為然甚至不耐煩地當場罵瞪回去，從此落下一個“不好惹”的名聲，也算是為自己變相掃清了以後的麻煩。
但如果這些議論與打量的對象變成奚琅，嬉笑不羁的走廊多半會在剎那間沉默下來。
沉默到，甚至奚琅從身邊路過，一個個青蔥少年都會下意識屏住呼吸，繼而不自在地別開目光。
好像多看一眼，都成了亵渎。
高中時期的奚琅，長相出衆，家境優越，套在寬大校服裏的T恤和腳上一周不重樣的運動鞋是同班同學想也不敢想的名牌，每天上下學有豪車和專職司機接送……
在那座南方小城裏，即使是遠近聞名的重點中學，像奚琅這樣的存在也是鳳毛麟角。
于是萌芽的愛慕被物質的落差淹沒，輕狂不經事的少年難得有了自知之明，知道高攀不起長在錦繡堆裏的真千金。
時過經年，千金落魄，當年的嫩頭青已然西裝革履，自覺在北城的繁花錦簇裏占據一席之地。
更覺得，曾經高不可攀的女神已經落下凡塵，随手就能采撷。
以前班級聚會，奚琅從不參與。今晚幾個在北城的老同學攢局，輾轉聯系到她，人還是來了。
不僅來了，還随大流喝了大半杯紅酒。
奚琅大概不常喝酒，酒量并不好，半杯紅酒下肚，這會兒已經臉色微紅，神情木然，似醉非醉。
她沒回答那個人的話，垂下眼盯着酒杯裏殘留的紅酒液發呆。
那人身邊打扮時髦靓麗的女人眼珠一轉，作勢瞪了男人一眼，朝奚琅抱歉一笑：
“對不起啊奚琅，我當時就是随口說的，你別放心上，這不是我舅舅正好認識經常送你上下學的司機嘛，我舅舅聽他說你家當時好像有長輩過世，又接連出了什麽事，被我不小心聽到了一些，才……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應該不介意吧？”
奚琅看也沒看她，垂着眼睑慢慢搖了搖頭，“沒事。”
張玲又仔細看了看奚琅，她穿着一條剪裁簡單的長裙，設計倒是挺不錯，可惜并不是哪個大牌的新品高定。
看來當年的事不假，奚琅家裏果然落魄了，渾身名牌豪車接送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剛開席那會兒，有人問奚琅這些年在做什麽，她也沒正面回答。
大概混得不怎麽樣。
張玲心裏底氣足了些，說話的語氣也更加不掩飾：“說來周昊從高中那會兒就喜歡奚琅了，這事兒全班除了當事人誰都知道呢！哎對了，周昊，你現在是不是在晝合集團當項目經理啊？年薪怎麽着也有好幾十萬呢吧？”
周昊笑了笑，神态自得，偏偏還故作謙虛：“還行，不過跟你家朱辰比，肯定差點兒。”
張玲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另一側——
她男朋友朱辰和他們同是高中同學，家裏本來做些小生意，最近幾年發了跡，生意搬到北城。
張玲大學畢業後也來了北城，和朱辰由老同學發展成戀愛關系。
兩人算是老同學裏混得最不錯那一撥，今天的局就是張玲組的，酒店也是朱辰訂的五星級。
“周昊你可別謙虛了！在晝合集團上班叫‘還行’？過于凡爾賽了哈！”
“就是！北城首屈一指的互聯網大廠！我985的校友剛畢業那會兒都沒面上呢！”
……
同學們話裏話外吹捧着周昊，張玲聽了幾句又覺得不舒服，故意打斷：“我看今晚也差不多了，不如就先到這兒？”
時間确實晚了，有的同學住得遠，還要去趕地鐵末班車，自然沒什麽意見。
張玲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奚琅，笑眯眯地：“奚琅，你住哪？周昊開了車來，要不叫個代駕順便送送你？”
周昊忙不疊點頭，“可以啊，奚琅，一起走吧？”
說是詢問，其實語氣已經再篤定不過。
奚琅沒說話，在其他人看來，就是默認。
衆人陸續起身，說說笑笑地離開酒店包房。
奚琅落到最後。
周昊也順理成章等到最後，和奚琅肩并肩跟着人群移動。
周昊醉得有些上頭，但還能控制自己的行動，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這個時候，膽子比平時更大。
他的手就這麽不經意地擡起來，漸漸要落到奚琅肩上。
奚琅目視前方，腳步穩健，随手整理了下自己的鏈條包。
她的側顏骨相更加突出，冷清疏離的氣質也更濃郁。
周昊猶豫了下，緩緩收回了不安分的手。
他可能比張玲以為的還要更喜歡奚琅，所以不願意這麽突然地冒犯她。
既然奚琅家裏已經破産，日子不比當年，而他又恰好有了一定的經濟實力，就沒必要急于一時。
同學們的說話聲太多太雜，這會兒不是聊天敘舊的好機會。
周昊準備把機會留到一會兒車上同乘時。
酒店電梯寬敞，一部正好容納下今天參與聚會的十來個人。
奚琅和周昊走在最後，自然也是最後進電梯的。
進門時，周昊還特意伸手擋住了電梯門，讓奚琅先進。
同學見狀打趣：“這麽多年過去，周昊也學會憐香惜玉了啊！”
“是啊，記得當時上學那會兒周昊還把我們班一個女同學欺負哭了呢！今非昔比啊周昊同學！”
周昊笑着回了他們幾句，低頭一看，奚琅的表情始終淡淡的，不見一點起伏。
上頭的熱情忽然冷卻了些。
電梯停在一樓，衆人次第走出來。
到大廳中央時，對面的電梯門廊走出一行人，個個手工定制西裝，氣度不凡。
而被衆人簇擁在中心的男人，憑借着優越的外貌和挺拔昂揚的身形氣質，瞬間攫取了大廳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着淺藍色條紋襯衣，胸前領帶微松，外套随意地搭在肘彎，空着的那只手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片肌理分明、血管微凸的手臂肌膚。
短發一并朝後梳攏，露出光潔額頭，眉峰濃而鋒利，眉骨突出，眼窩微陷，鼻梁挺直高聳，兩側臉頰瘦削襯得下颌線分明。
是拿高清鏡頭怼臉拍也找不到任何死角的超高顏值。
“卧槽！這臉絕了！”
“不會是在拍什麽偶像劇吧？鏡頭在哪？我沒有亂入吧？”
朱辰盯着那群人若有所思：“那個男的是誰？他旁邊那個好像是王總？……沒錯就是王總！我家公司的幾個大項目全仰仗王總的集團下放招标，連他都要伏低做小的人物，身份肯定不一般！”
被對面浩大的聲勢所震，幾乎半個大廳的人都停下腳步，明裏暗裏地打量那群一看身份就不簡單的人。
周昊目光一滞，走上前仔細一看，神情崇拜中又帶着羨慕：“不用猜了，那是我們晝合的創始人裴清晝裴先生，集團年會的時候我遠遠見過他。”
此話一出，同學堆裏一片嘩然。
“真這麽年輕啊？”
“關鍵還這麽帥……世界真不公平！”
“他真的是學IT的嗎？為什麽頭發看起來還是那麽濃密？”
……
晝合集團創始人裴清晝的傳奇故事在網絡流傳已久，即使無從得知他的樣貌，單單拎出一個名字，也是如雷貫耳。
今晚有幸偶遇真人，顯然裴清晝優秀的外貌帶來的沖擊比背後的傳奇故事還要令人印象深刻。
周昊有自知之明，他一個小小的項目經理在集團大老板面前連名字都排不上號，不可能自讨沒趣主動上前攀談。
其他人顯然也這麽想，最多就是看看熱鬧欣賞欣賞帥哥，再多的就不敢做了。
裴清晝一行人目不斜視，徑直走向酒店大門。
周昊轉頭一看，忽然發現奚琅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目光一轉，就見奚琅繞開人堆，微垂着頭，一邊看着手機一邊木愣愣地朝前走去。
和裴清晝一行只有十來米的距離。
周昊怕她稍不注意撞上去得罪人，提高了音量喊道：“奚琅！”
腳下連忙上前，準備拉住她。
這一聲成功吸引了裴清晝的注意力，他掀起眼皮，神色懶怠地，目光慢悠悠落到仍然“一往無前”的女人身上。
奚琅好像沒聽見那聲叫喚，正心無旁骛地走着，正要收回手機時，額頭猝不及防撞在一點溫涼上。
擡眼，容色清隽的男人正含笑注視着她。
作者有話說：
我要悄悄開文然後驚豔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