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成功
第068章 .成功
沙啞輕緩的嗓音從電話的那一頭傾洩而出, 聞卿此時的聲音聽上去卻并沒有以往平靜,話語簡短,言語冷漠。
“抱歉這麽晚給你打了電話。”
這回輪到她, 嘴上說着抱歉,但卻絲毫沒有歉意。
時間過得太久了, 微醺的普勞德斯塔的思緒有些游離在外,心不在焉地站在陽臺,身體傾斜在危險邊緣,寒涼的晚風吹拂着他金色的頭發, 遠處是繁華的城市夜景額, 而與遠處的繁華夜景相比,下方好像是漆黑的深淵。
他剛剛恰好在這樣的夜晚點了一支煙,猩紅色的火光在此間顯得格外璀璨明亮, 青灰色的刺鼻煙氣缥缈地随風散開。
這麽多時間以來普勞德斯塔都可以讓自己不要再關注她,即便只要他開口,聞卿的最新動态便會迅速展現在他的面前, 但他還是盡可能地抵擋住了誘惑。
驟然聽到聞卿的聲音之後,原本做下的心理預設還是失去了作用,好似一滴清澈的水珠重重墜入平靜的水面, 凹陷濺射, 如同蝴蝶效應一般引起劇烈的波瀾。
修長且粗糙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夾着細煙, 注意力彙聚在她隔着電話的聲音之上。
“你叔叔之前找了我,他要我立刻回國。”
金色的發絲随着風驚擾了視線, 模糊了普勞德斯塔眼前的夜景, 他恍惚間回過神來, 終于意識到聞卿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男人的身體終于離開了危險的陽臺欄杆, 他微微皺起眉頭,“我的叔叔?”
“Wen小姐,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電話那頭的聞卿顯然很不耐煩,而那種毫無由來的指責和嘲諷令普勞德斯塔同樣感到煩躁,原本就隐隐作痛的頭愈發痛脹。
聞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人自稱是你的叔叔,要我不要再與你有任何的交集,我同意了,但他得寸進尺地希望放下學業回國……我毫不懷疑,倘若我拒絕他,我迎來的可能就是難以估量的危險。”
她頓了頓,再度開口時,沙啞疲憊的語氣帶着幾分軟和,“普勞德斯塔,你知道我的學業對我而言究竟有多麽重要……我在波士頓求學了快八年的時間,我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選擇灰溜溜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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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和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太一樣,有一種軟軟的鼻音,他不知道那是上海人特有的吳侬軟語,在說英語時也帶着幾分類似的腔調。
可是說着說着,聲音又好似難以抑制地沾染上憤怒。
普勞德斯塔一時間沒有說話,他凸起的喉結因為吞咽而上下滾動,胸口微微起伏,良久,他才用嘶啞低沉的嗓音緩緩道,“他……還和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
她回答得很幹脆。
普勞德斯塔卻突然想要聽她多說幾句,是用那種軟和的語氣,好像連頭疼都稍稍緩解了。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将這個想法說出口,就像他們之間的很多事情,都無法在臺面上言明。
未來,倘若聞卿成為了頂尖的生物學家,而普勞德斯塔抱着他長久以來的執念成功站上了高位之後,并有機會在衆人的面前相見時,或許最終也只能朝彼此露出一個複雜、熟悉又疏離的笑容作為寒暄。
“……普勞德斯塔先生?”
聞卿在電話那頭開口提醒,聲音卻愈發疏離,“您能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對此,我會很感激您的。”
普勞德斯塔回過神來,但随即他忍不住輕笑,因為他很清楚,聞卿永遠都不會感激他,她只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
但這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事實,他不明白事情已經變成這個樣子,艾德蒙又為何特意回美國找她,并對她說這些話。
只是,普勞德斯塔既然決定不再會與她有任何牽連,那麽艾德蒙也沒有必要這麽做,他确實應該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我知道了,我會找艾德蒙談談,在這件事情上,我想确實應該是他的問題。”
“好。”
她的呼吸聲逐漸沉重起來,嘆息道,“謝謝您了……普勞德斯塔先生。”
普勞德斯塔緩緩地阖上眼睛,顧不上指尖上已經逐漸燃盡的煙,她一如既往地呼喊着他的姓氏,好似這個姓氏有着他也沒能感受到的魅力。
只是那種缥缈的快感非常短暫,很快,電話的那頭傳來一聲輕緩的告別,而後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他自此與世界的另一端隔絕。
灼熱的火星逼近修長卻粗暴的手指,但普勞德斯塔此時卻毫不在乎,他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漫長的沉寂之後,他掐滅了指尖的煙,而後轉身走進了房間。
……
普勞德斯塔難得經歷了一個好眠的夜晚,第二天中午回到家後,便在餐桌上見到了穿着睡袍打着哈欠的艾德蒙叔叔。
年長的男人因為保養得宜,精于打扮,因此看上去甚至比早就逝世的老普勞德斯塔還要年輕。
裏斯克垂下眼眸,什麽都沒說,而是平靜地和自己的叔叔一同進食。
他們之間關系一般,但即便只是這樣,至少也比老普勞德斯塔的關系要好。
可經歷過最近發生的兩件事情,在傲星家族中最親的兩個人此時卻一言不發,只有餐具輕輕相撞的聲音,更顯氛圍的尴尬與靜谧。
或許是因為有心事,他吃得并不算多,裏斯克放下手中的餐具,優雅地用餐巾擦拭,而後才擡起頭看向坐在長桌另一頭的艾德蒙,打破了沉默。
“——你去找她了?”
艾德蒙連頭都沒有擡起,依舊漫不經心地吃着面前精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怎麽了?”
裏斯克微微皺起眉頭,陰影處,深邃的灰藍色眼眸看向對方,“你要她不要與我有任何的交集,并且還希望她放下學業立刻回國?”
聽到他的話,艾德蒙這才稍稍停頓,而後輕笑着停止進食,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不置可否道,“看來你确實對那個女孩很是癡迷,她說什麽你都相信,是嗎?”
裏斯克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別轉移話題,艾德蒙,難道這不是事實?”
艾德蒙聳了聳肩膀,“部分事實。”
“我的原話是,‘Wen小姐,你要麽不要再與裏斯克有任何的交集,要麽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直到他再也不需要你’……”
“事實上,我還挺希望那個女孩選擇第二種,但顯然,她并不像你癡迷她那樣癡迷你。所以,她必須盡可能地遠離你。”
普勞德斯塔微微怔愣,但很快,他反應過來,“可你沒有必要這麽做!”
随即,他機械地反複強調,“而且,我沒有癡迷她,我也不可能癡迷于她。”
艾德蒙停下動作,靜靜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原本臉上的漫不經心逐漸消散,而後變得逐漸嚴肅起來,“不,鑒于你父親的情況,我當然有做這件事情的——”
“砰——”
男人的話還沒說完,長桌另一端的裏斯克卻突然起身,雙手重重地撐在桌子上,發出突兀且刺耳的撞擊聲,連餐具也因此而與桌面發出磕碰。
裏斯克·普勞德斯塔原本高大強壯的身體彎曲弓起,胸口劇烈地起伏,憤怒地盯着長桌另一端的艾德蒙,極為緩慢地搖頭,“……別提他。”
“但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
艾德蒙此時依舊坐在自己的餐椅上,只是雙眸微微下墜,有些疲倦地輕嘆,“我明白她的特別之處,那個女孩顯然不是一個百依百順的芭比娃娃,她不可能永遠在你的身邊。”
“但我的例子已經告訴你了,只要遠離任何有可能的刺激源,或許你也可以像我一樣,幾乎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樣生活。”
“……正常人?”
“聽着,艾德蒙·普勞德斯塔,別再危言聳聽了,我絕-不-可-能-成為一個瘋子!”
他一字一頓,幾乎咬牙切齒。
艾德蒙緩緩地閉上眼睛,語氣涼薄,“只需要最糟糕的一天,任何人都可能成為瘋子。”
“你的父親當時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将自己的妹妹無情地送到精神病院!”
他緩緩擡起頭看向傲星家族的祖宅,原本老普勞德斯塔那些自戀的自畫像已經全部失去蹤跡,自從聽聞忠心耿耿的管家談及裏斯克憤怒地将父親的畫像摔毀之後,艾德蒙便意識到,裏斯克最糟糕的一天或許也遲早會到來。
或許是祖輩犯下了太多的罪孽,現在這一切都好像是一種刻在傲星家族命運裏逃不掉的詛咒。
“可我的人生中注定不會有這樣的一天。”
裏斯克·普勞德斯塔高傲地擡起自己的下颌,将所有的情緒都隐匿在眼底深處,“噠、噠、噠——”,精致的皮鞋與地板發出撞擊聲,他緩步朝自己的叔叔艾德蒙走去。
他張開雙手,試圖讓自己的叔叔明白,“擺在我面前的是暢通無阻的光明道路,至高的巅峰在我的面前也是觸手可得,我怎麽可能會有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說着,裏斯克雙手用力地牽扯着他的領口,挺拔英俊的臉龐面無表情地靠近他,下颌緊繃着,與這個和他長相相似的年長男人四目相對,“你說……對不對?尊敬的艾德蒙叔叔?”
艾德蒙移開視線,透過裏斯克泛着紅血絲的暗藍色雙眸,他卻像是在恍惚間想到了什麽令人難過的場景,因此,即便是一向游戲人間的男人,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副悲憫的神情,“裏斯克,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
“我當然希望你永遠不會有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如果你真的那麽在乎那個女孩,即便只是關于她能否順利完成學業這件小事,我也會如你所願。”
聽了艾德蒙的話,裏斯克微微怔愣,而後他才終于回過神來,緩緩地松開了抓着他領口的雙手,努力平靜下來。
“我……我确實對她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感情,但那絕對不足以影響到我的精神。”
他最近确實長時間地失眠,但他昨晚就睡得很好,裏斯克如此想道。
這場談話最後以艾德蒙的屈服而結束,之後,這個家族中最親的親人再度分道揚镳,去過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他給聞卿打了電話,告訴她危機解除,得到了女孩的感謝。
第二晚,依舊是香甜的夜晚,一夜無夢。
一個睡眠良好的人,怎麽可能會發瘋呢?
就當裏斯克·普勞德斯塔确定艾德蒙叔叔口中的猜測絕對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時,他卻又開始失眠了。
夢境裏光怪陸離,扭曲混亂,但一切混亂的源頭,依舊是那道纖瘦嬌小的背影站在中央。
*
得到普勞德斯塔的保證,聞卿的生活再度重歸平靜。
她日複一日地在實驗室開展自己的研究項目,除此之外幾乎就只剩下吃飯和睡覺的時間。
在此期間,大概是因為新一年的開學季到來,聞卿意外結識了一個從國內來麻省理工讀研究生的中國女孩,那個女孩是個新生,和聞卿剛來美國時一樣自信好學,在激動于見到她這個事實後,絮絮叨叨地說她是因為看了她媽媽寫的《哈佛女孩文卿》一書才下定決心來到美國留學的,感覺幾乎是把她當做是一個偶像了。
年輕的女孩和她同住一棟宿舍樓,時間久了便會經常遇到,短暫幾分鐘的同路時間,她會從平日裏遇到的一些趣事說到同學之間的八卦,甚至是委屈巴巴地向她訴說着在學習生活中遭遇的一些不公和歧視。
聞卿沒有時間去安慰一個初來乍到年輕女孩,她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甚至到現在都沒記住對方究竟叫什麽名字。
這和她的又有什麽關系?
聞卿當時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争取,從來就沒有人能真正地幫助她。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盡可能地給予了對方一些生活建議,或許聞卿也希望,初來乍到的自己也希望能夠得到被人無條件的善意吧。
研究接近尾聲,在實驗室連軸轉了多日,每天早出晚歸的,再度遇到那個女孩已經是幾周之後的事情了。
聞卿依舊不記得那個女孩的姓名,但當她一見到聞卿,便立刻激動地朝憔悴且髒兮兮的她沖了過來,自來熟地拉着她的手腕用熟悉的語言,猝不及防地便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宿舍裏。
“卿姐!國內的論壇都在讨論你們的事情!”
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聽見中文了,因此聞卿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究竟是什麽。
聞卿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從此迫切地想要洗個澡睡一覺,因此語氣多少有些不怒耐煩了,“什麽事情?”
大概是因為上課的關系,女孩立刻轉身面向一旁整理整齊的雙肩包裏,試圖拿出自己笨重的筆記本電腦,只是要讓電腦屏幕顯示她需要的畫面實在是需要時間,因此她手忙腳亂了半天,站在書桌前操作了半天也沒能把電腦打開,只得語無倫次地開口道,“就是你男友的事情,天哪,我只看過你的書,都不知道你有男友。”
“我确實沒有男友。”
聞卿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要不是她等下不去實驗室,否則她肯定現在就離開了。
她原本以為女孩會連聲道歉,說她是搞錯了之類的,可誰知,對方卻神秘地朝她笑了笑,像是想象了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一樣,憧憬地開口道,“我知道的,你的男友是弗吉尼亞州的新任州長,他竟然到現在都還是單身,是因為你們明面上不能在一起,對嗎?”
恰在此時,頁面終于緩慢加載了出來。
藍色的國內論壇上,多年前她和普勞德斯塔在慈善晚宴上的合照與另一張照片并列放在一起,似乎确實引發了不少讨論,上面一排似乎密密麻麻地顯示後面似乎還有起碼二十多頁的交流,剩餘的都用省略號表示了。
主樓裏,照片上的男人依舊高大英俊,只是比前一張照片裏溫柔深情的表情相比,顯得更加冷漠疏離,明明是贏得了競選,卻一點兒都沒有流露出高興的模樣,渾身上下都是上位者的氣息,即便是透過照片,那雙藍色眼眸也仿佛攝人心魄。
确實,畢竟兩張照片拍攝的間隔時間也要有六七年,有變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聞卿不由得恍惚,但很快,她又回過神來。
原來,競選都已經出結果了,不過……
“你想太多了,女孩。”
聞卿最終只是淡淡地嗤笑了一聲,“別被那些庸俗愚蠢的愛情故事毀了,女孩子還是更應該專注自己的事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