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察覺
第064章 .察覺
聞卿沒有睡好, 早上想要再眯一會兒的時候,卻又怎麽都睡不着了。
洗漱完,她起身扶着暈眩的額頭, 走下了樓梯。
普勞德斯塔早早就已經坐在狹長的餐桌上,穿着與之前相比悠閑了些許的便服, 身姿挺拔地看着手中的報紙,好似對她的到來漫不經心。
桌上的早餐很豐盛,但聞卿卻始終感覺到有股視線在自己的周圍萦繞,她有些食不下咽, 舉起手邊的咖啡, 因為睡眠不足而導致的頭痛才稍稍緩解,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普勞德斯塔很早就已經吃完了,他折起報紙, 雙手十指交握着放在自己的胸前,正大光明地看着聞卿進食。
聞卿徹底失去了胃口,她将面前的食物推到一邊, 淡淡地開口,“普勞德斯塔先生,如果可以的話, 我希望下周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數據。”
普勞德斯塔低頭笑了, 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 饒有興致地看向聞卿,“那麽, 我希望下周可以聽到你和你未婚夫分手的消息。”
她垂下眼眸, 雖然聞卿已經能感覺到她和奧康納注定無法長久, 但她絕對不可能因為普勞德的要求而這麽做,更重要的是, 她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占據有利局勢。
“普勞德斯塔先生,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這些數據,畢竟它和佩內洛普教授的研究并不完全匹配。”
“Wen小姐,事實上,我也無所謂你是否和贊恩·奧康納分手,畢竟我已經确信,他不能滿足你。”
普勞德斯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頭,嘴角帶着氣定神閑的笑意,
聞卿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他确實如聞卿預料中難纏,沒有辦法,聞卿便只好拿出今早從房間裏帶出來的錄音筆。
“那這個呢?您也完全不在意嗎?”
聞卿當時在打開錄音的時候,特意喊了他的名字。
“過去的你只希望我成為你的地下情人,你就不怕我公開這段錄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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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勞德斯塔前傾的身體微微後仰,手指輕輕地敲擊桌面,輕笑着搖頭,深邃的灰藍色眼眸看向眼前的女孩,“你大可以試一試,究竟會不會有主流媒體願意發布這段錄音。”
聞卿心裏咯噔了一聲,難怪對方當時對此毫無防備,甚至毫不在意地貼近着錄音筆與他對話。
原來,她的小把戲在男人的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正怔愣着,眼前的男人緩緩起身,朝聞卿所在的長桌另一側邁出腳步,修長的手指指尖随着他的異動而移動,與木質桌子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普勞德斯塔站在了聞卿的面前,緩緩地低下了頭,與緊皺眉頭的她四目相對,聲音輕緩而嘶啞。
“相對的,我和你之間的關系,也不會受到太多的關注,可以像我們過去時一樣。”
聞卿微微睜大眼睛,良久,她明白過來了他的意思。
但随即便覺得荒謬。
“我明白,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有人對我做歧視的動作、說歧視的話,這裏的大環境如此,我的存在對于而言就是你職業生涯的污點,所以普勞德斯塔先生,其實你不必勉強的。”
但聞卿從不真的認為自己低人一等,也不喜歡将自己埋藏于看不見的塵埃之中。
她要做就要做自己領域中最閃耀的星星,聞卿早已替自己規劃好了自己的道路,而其中,普勞德斯塔顯然是聞卿絕對不能再去碰的男人。
想到這裏,她平靜了下來,這數據也不是非要不可,只不過她可能會多花一些時間而已。
但聞卿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受人牽制。
于是,椅子與地面摩擦出難聽的噪音,聞卿迅速直起身,與他四目相對。
“既然我們之間沒有辦法達成統一,那麽這場交易就算了吧。”
普勞德斯塔的眼神瞬間變化,在某個瞬間,她好似隐隐看出了他眼中流淌着的複雜情緒,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而起伏着,寬厚的掌心緊緊地握着聞卿的手腕,似乎想要留住意欲離開的她,“Wen小姐,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朝我低頭,是嗎?”
聞卿的手腕生疼,她被迫擡起頭,皺眉看向他原本完美高傲的面容上出現了一道道龜裂,輕輕地嘆息着,“為什麽非得是我低頭?”
“是不是在你的思維定式裏,你就是高我一等的,我對你而言始終就是一個随叫随到的玩物?”
她将自己的所有情緒都抽離出來,冷眼旁觀地看着眼前不再自持的男人,幽深的情緒不斷下沉。
普勞德斯塔的唇齒緊繃,他眯起眼睛,恨不得将聞卿整個人拉進自己的懷裏,“如果我真的這麽想,那麽我根本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你!”
“所以……你真的愛上我了?”
聞卿的語氣缥缈而悠遠,她曾經對這個可能性嗤之以鼻,将其用作為嘲諷普勞德斯塔的語句,可是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反倒覺得或許也并非不可能。
有權有勢的老錢繼承人愛上了一個備受歧視的亞裔炮友,顯然讓普勞德斯塔對此感到難以接受,他不願意低頭承認,所以做出這種居高臨下又毫不甘心的姿态。
很難說聞卿對他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那實在是有些複雜。
但倘若普勞德斯塔真的愛上了她,那麽對于聞卿而言或許反倒是一件好事。
“……”
普勞德斯塔整個人好似都愣住了,他顯然完全想不到聞卿竟然會用這種平靜理智的語氣問他是不是愛上她了這件事。
一貫淡漠自持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他緊抿的嘴唇微微泛白,棱角分明的精致下颌也随之緊繃起來。
但那種驚訝和怔愣快得幾乎只有一瞬,下一秒,普勞德斯塔便恢複了原有的平靜和人克制,整個人防備而疏離地後退。
見到他此刻的表情時,聞卿卻還是明白了,她忽然便意識到昨晚的擔憂已經徹底不重要的,在這樣的一場真正中,先投入感情的人就是徹頭徹尾的輸家。
聞卿輕笑着從他失去力道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普勞德斯塔先生。不過既然您并不愛我的話,又何必希望得到我的順從呢?”
但這一次,她沒有給普勞德斯塔回答的機會,聞卿緩緩地後退,在确認對方高大的身體輪廓始終站在遠處,而他只是用一種深沉且煩躁的目光看着她的時候,她徹底放下心來,語氣愉悅且輕快,“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了,達不成我想要的目的也沒有關系……畢竟,我的未婚夫還在波士頓等着我呢。”
這一回,輪到聞卿高高在上地看着普勞德斯塔,她并沒有踮起腳尖也沒有站在高處,但聞卿就是覺得,她在心理上站在了他的上方。
而普勞德斯塔始終一言不發,他深邃的眼窩隐匿在陰影之下,如同茍延殘喘的捕獵者,緊緊地盯着眼前完好無損的獵物。
他緩緩地朝她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如同咬牙切齒般開口道,“Qing……這一招,對我沒用。”
可聞卿卻根本不在乎有用沒用,她已經不想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消耗時間了。
聞卿直接轉過頭,幹脆走上了樓,消失在了普勞德斯塔的視野之中,她本就打算今天離開,随身的行李也并不多,幾乎沒有花費多長時間,聞卿便拎着自己的行李緩緩地走下了樓梯。
這一次,聞卿便沒有在底樓看見普勞德斯塔的蹤跡了,她又忍不住又在偌大空曠的空間內環視一圈,依舊沒有找到他。
聞卿垂下眼眸,将心底所有的隐匿情緒壓下,而後在高傲地擡起頭,拎着自己的東西,走出了陰暗空曠的普勞德斯塔莊園。
*
普勞德斯塔站在書房的窗戶邊,透過窗簾的縫隙,垂眸看着管家和傭人将聞卿送上了離開裏士滿的車。
本就充滿野心的年輕女孩此時好像看上去更加有魅力了,嬌小的她身姿挺立,如同瀑布般的漆黑長發随意地紮起,乳白細膩的肌膚在太陽光下好似閃閃發光,襯得她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瞬間失去了神采。
他看了很久,直到車子轉彎,徹底失去了蹤跡時才緩緩地收回了視線。
而後,普勞德斯塔重新回到黑暗之中,身體的輪廓徹底與其融為一體。
他轉過身,平靜地看向書房裏被挂在牆上的油畫,上面依舊是老普勞德斯塔的肖像畫,即便是在精致的油畫中,他也依舊表現得高傲、刻薄且高高在上,好似在嘲諷着眼前的裏斯克·普勞德斯塔的可笑。
第一次,普勞德斯塔無比憤怒地将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砰——”得一聲,在劇烈的撞擊聲後,玻璃因為劇烈的撞擊而崩裂四濺,他的掌心和臉頰都因此而隐隐滲出血絲,整個房間一片狼藉,而他卻好似根本毫不在乎。
普勞德斯塔承認他對于聞卿産生了非同尋常的情感,那種感情特殊又獨特,是他過去從來沒有體會到的,甚至讓他願意為了聞卿而妥協自己多年來的原則。
可要說他是愛上了聞卿,普勞德斯塔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承認這一點。
無論是老普勞德斯塔,還是他的叔叔艾蒙德·普勞德斯塔,亦或者是他瘋了的姑母……他們都是毫無疑問的冷血動物,連對親人的生死都毫無悲憫之心,更別說愛情了。
——所以,作為一個普勞德斯塔家族的血脈,他怎麽可能會産生愛這種匪夷所思的感情呢?
尤其,對象還是像聞卿這樣的一個亞裔女孩?
但他不得不承認,回想普勞德斯塔因為聞卿所做的那些事情,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其他的理由解釋。
裏斯克·普勞德斯塔真的愛上聞卿了?
老普勞德斯塔好似如同一道詛咒,透過那副油畫無情地嘲笑着他,整個世界好似都在天旋地轉,普勞德斯塔的腦海因此閃過年少時,來自對方無休無盡的侮辱、咒罵和鄙夷。
在老普勞德斯塔的眼裏,裏斯克·普勞德斯塔卑劣、肮髒,即便他從未在他的父親面前展露出半分不好的品質,也始終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麽,但對方仍然用最粗魯、惡毒的語氣告訴他,他永遠都不配得到任何美好的事物。
這其中自然就包括‘愛’。
裏斯克這個名字就源自于他最惡毒的詛咒。
一直以來,即便是已經繼承了傲星家族的一切之後,掌權的普勞德斯塔卻始終默認着老普勞德斯塔的畫像存在,因為勝利者是不會為無關緊要的人而産生任何感覺。
但事實上,他該死的在乎!
可此刻,他卻好似瘋了一般伸出雙手,将牆上的老普勞德斯塔的油畫摘了下來。
那真的是很大很重的一幅油畫,但即便畫幅巨大,但裏斯克卻奮力地在拎着畫的同時推開窗戶,朝樓下的傭人發瘋般大吼,“讓開!”
随即,普勞德斯塔将他血脈一半的來源者的這幅油畫用力地扔出窗外,毫無疑問,它根本不可能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用。
又是“砰——”得一聲,油畫墜落,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線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先是金色的相框,幾乎是粉身碎骨,而後則是油畫本身,它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損壞,但那張與普勞德斯塔有着相似的臉此時就這麽滑稽地躺在地上。
普勞德斯塔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他靠坐在窗戶底部,颀長的腿一只蜷曲一只随意地伸長,他費力地喘息着,聽着門外忠心耿耿的管家發出急促的敲門聲,卻始終沒有回應。
相反,他痛快地發出輕笑,恨不得繼續将所有有關于老普勞德斯塔的東西統統毀壞。
只是突然,普勞德斯塔卻隐隐注意到似乎有什麽不對,他擡起頭,目光在觸及到牆壁的那一刻,整個人卻微微愣住了。
此時此刻,油畫之下,本應該是平整統一的牆壁花紋上,一張泛黃且模糊的畫紙因此而展露了出來,被簡陋地用白色的膠布貼在了紛繁複雜的精美牆紙之上。
稍稍冷靜下來的普勞德斯塔不禁疑惑地皺起眉頭,他撐着地板站起身,而後緩緩地走上前,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将那張與富麗浮誇油畫相比,非常簡陋粗糙的畫紙輕輕地從牆壁上摘了下來,細細地查看。
——這好像是一副年輕的陌生女子肖像線稿。
倘若老普勞德斯塔的油畫從未被摘下,那麽這幅意味不明的女子肖像線稿也将永遠都見不得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