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白
第051章 .明白
通過資料、書籍和視頻真正認識聞卿之後的某個夜晚, 普勞德斯塔不知為何竟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他的父親,已經離開人世的老普勞德斯塔。
他明明已如風中殘燭, 但卻依舊用最粗俗的語言咒罵着這個傲星家族僅存的年輕血脈,恨不得裏斯克·普勞德斯塔趕緊去死。
夢境裏的裏斯克身姿挺拔地站在老普勞德斯塔的床前, 孤傲地朝對方擡起下颌,而後他附在父親的耳畔,用嘶啞低沉的嗓音緩緩開口。
‘可即便你再怎麽不情願,你曾擁有的一切都将成為我的墊腳石。’
他平靜的用那雙深邃幽暗的暗藍色雙眸看向眼前的老人。
老普勞德斯塔無能地發出無聲的嘶吼, 他用力地摔打着身邊所有為了保護他而特意換成的柔軟制品, 最後,他只能用雙手重重地捶打着床褥,因而諷刺的是, 一切憤怒的回應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年輕的裏斯克緩慢地後退,身體陷在深邃的陰影裏逐漸被黑暗吞沒。
——這是他的十五歲。
事實上,他并不是真的生來就擁有這一切, 也并沒有做任何加快老普勞德斯塔死亡的事情,但裏斯克從一無所有至得到了整個世界只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同時, 他在精神上完成了弗洛伊德定義下最隆重的弑父儀式, 被從支配者成為了支配者。
他恨老普勞德斯塔, 但不得不承認,傲星家族的存在正在幫助他的野心實現。
毫無疑問, 老普勞德斯塔也是恨他的。
否則, 怎麽會有父親給孩子起名叫裏斯克呢?
Risque, 近乎下流的,敗壞風俗的。
但一個有趣的事實是, 冠以普勞德斯塔這個姓氏的裏斯克,搖身一變成為了出身高貴的上流人士,從來沒有任何人敢笑話裏斯克這個名字,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這不該是個正常的姓名,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忽略這個事實,也再不會有人敢深究裏斯克的真實出身,他成為成為所有人遙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至此,下流與敗壞風俗在此之後竟然變成了上流和高風亮節的代名詞,然後帶上了自律、矜貴的面具,對周遭的一切再也不會感到任何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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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之前,普勞德斯塔始終認為自己因聞卿而産生的那些情緒,不過是因為占有欲在作祟。
占有欲可以發生在任何原本屬于他的事物上,那更像是一種失去後的不甘。
大多數情況下,占有欲在孩童身上體現得會更明顯。
但在雄性動物身上又是另一種情況,貪婪與野性作為本能被刻入血脈之中,占有欲自然是其中之一。
普勞德斯塔見過太多女孩,其中一無所有又有野心的其實并沒有那麽少見,聞卿不過恰好是其中唯一一個與他産生了深入交集并讓他滿意的那一個。
即便普勞德斯塔為聞卿改變了最開始那些在他看來并不過分的條件,甚至為此不惜放棄與卡梅隆集團的利益聯合,他依舊将其視作是占有欲作祟——只不過是更強烈的那種而已。
自從老普勞德斯塔死後,他的人生中便再也沒有經歷過拒絕,聞卿的拒絕和羞辱對他而言幾乎是不可置信的。
——膽敢這麽對他的人都已經死了。
所以,普勞德斯塔自然要想辦法撫平那些不甘,讓過去安寧的一切都重回正軌,好假裝那樣的拒絕和羞辱從不存在,他依然是那個高傲自矜的裏斯克·普勞德斯塔。
只是他并非得不到就要毀掉的無知孩童,他希望擺出利弊,讓聞卿能做出更理智也更正确的選擇,雖然這依舊無法解釋普勞德斯塔心中的那種煩躁與難以形容的古怪情緒。
可是在這一晚之後,好像有什麽在悄然發生變化。
普勞德斯塔忽然明白為什麽是聞卿,偏偏是聞卿。
錄像帶中的聞卿充滿防備卻又侃侃而談,可是他一眼就看出了她在鏡頭前的僞裝和謊言,她将自己包裝成一個優秀完美的形象,自如地坐在鏡頭面前,漆黑又清澈的雙眸中盡是純粹的野心,無情地做出了一樣的弑父選擇。
可她又是完全不一樣的,聞卿有清晰的底線和幾乎任性的好惡,她并非純粹的利益腦袋,在面對那張與他站在一起的照片時,終于流露出最真實的意外與慌張,然後說他們之間只是朋友。
之後的夜晚,普勞德斯塔又數次夢見了同樣的場景。
只是,他成為了他的父親,而聞卿則成為了他。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俄狄浦斯情結,普勞德斯塔不知道這是否有關他們彼此間身處地球兩端導致的文化差異,還是這本就是聞卿身上獨有的特質,但顯然她從不甘心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最多不過是在短暫地依附後又毫不留情地離開,借力卻又獨立自由地生長,不斷向上。
或許從最開始,普勞德斯塔便發現了她的與衆不同,亦或者,一切真的只是最純粹的偶然,是她的獨特令他變得不僅僅只是不甘。
代理司法部長的工作非常繁忙,再加上他還有針對于卡梅隆集團和珀杜藥業的計劃,普勞德斯塔真的很難有多少空閑。
他原本打算盡快在李查德與凡妮莎的婚禮前搞定這一切再光鮮亮麗地出現在聞卿的面前,和她重新談條件,因此普勞德斯塔始終沒有主動聯系她。
但現在,普勞德斯塔已經意識到,他口中的新條件也依舊不可能令這樣的一個野心勃勃、無情又倔強的女孩滿意。
此時距離李查德與凡妮莎的婚禮還有兩個多月,猶豫很久,普勞德斯塔終于還是忍不住從手機中翻出了聞卿的號碼,撥打對方的電話。
“嘟嘟嘟——”
短暫的忙音之後,便是一道機械的女聲提醒。
“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普勞德斯塔皺起眉頭,從抽屜裏拿出了另一個沒怎麽被使用過的手機,再度撥打過去。
“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一連又試了兩次,最後普勞德斯塔已經煩躁地将脖子上的領帶胡亂地扯開,他擡起手,解開手腕上的扣子,擡手間露出泛着青筋的有力手臂,将電話打給了凡妮莎·朗沃斯。
事實上,他們之前并沒有直接的接觸與聯系,即便他們同屬于一個圈層,凡妮莎還是李查德的未婚妻,但普勞德斯塔過去一向是忽略她的。
一個即将永遠被豢養的金絲雀,連投去目光都是一種浪費。
可偏偏,普勞德斯塔此刻還是給她打了電話。
“……普勞德斯塔部長?”
凡妮莎沙啞性感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敢置信。
但他卻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聞卿是不是換電話號碼了。”
電話那頭的女孩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忽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輕笑,果斷地開口道,“是。”
“——把電話給我。”
這或許是普勞德斯塔在父親去世之後經歷的第二次拒絕,豢養的金絲雀突然用力地啄了他一口,即便這對于凡妮莎而言可能是她最大程度的反擊,但她還是堅定又脆弱地開口道,“我不會給你的。”
但普勞德斯塔并未将這種程度的反擊看在眼裏,而是不耐煩地開口,“你可以向我提一個條件,你不想和李查德結婚,是嗎?”
“……是。”
凡妮莎愣了愣,發出了一種艱難而又無聲的喘息,可令普勞德斯塔驚訝的是,她很快将情緒平複下來,緩緩開口。
“我确實不想和李查德結婚,但即便不是李查德,也會有別人。我拒絕你,只是純粹地不想把聞卿的號碼給你,你不該再打擾她的生活。”
普勞德斯塔垂下暗藍的眼眸,長長的睫毛陰影遮擋着他深邃的眼窩,只是無聲地呼吸。
雄性動物還有一種天生的本能,就是感受到對自己有敵意的對手。
凡妮莎·朗沃斯并非雄性動物,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脆弱地不堪一擊,可偏偏是這樣的一個女孩,竟然也會為了聞卿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凡妮莎,我還有很多種獲得信息的渠道。”
電話的另一頭,女生的呼吸好像突然停了下來,脆弱地抽噎着一般,短促地吸了一口氣。
“所以……祝你和李查德的婚禮順利進行。”
他的聲音聽上去輕緩且毫無波瀾,但這在凡妮莎的耳中與祝福沒有半點關系,這對她而言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最戳心的詛咒。
可普勞德斯塔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挂掉了電話。
這段短暫的空閑是他特意空出來為了聯系聞卿的,可還沒有獲取到聞卿的聯系方式,助理便通過座機給普勞德斯塔打來了電話,工作上有新的事情,同時電腦上也出現了準備敵意收購卡梅隆集團的私募基金負責人發來的郵件,一切正在收尾階段。
狀态切換,普勞德斯塔立刻恢複了原本那副精英權貴的模樣,游刃有餘地處理任何在所有人眼中看來冒險又困難的工作,但只有他自己明白,有什麽确實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