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對一
三對一
第10章
出了電影院,童漁直接問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江頌茫然:“你指什麽?”
童漁道:“你今天的态度感覺比付費那會兒還要好。”
江頌:“······”
童漁篤定道:“真的,你別以為我感覺不到,那時候你有種被迫來我房間的感覺,但今天,你好像在主動遷就我,包容我。”
童漁看着大大咧咧,實則內心尤為的敏感纖細,他不會像江頌在受傷之後給自己裹一個堅硬的殼,他只有虛張聲勢的毛刺,但走近摸一摸,都是柔軟的。他看得出江頌之前陪他玩就像應付功課,到點來到點走,需要什麽就幫你做,看似貼心,實則從不會主動付出什麽,童漁能感受到,但他願意無視。
江頌沒有隐瞞,坦誠道:“我找沈姨問了一些你的事,我知道你上次住院的原因,還有童叔叔他們為什麽要堅持接送你上下學。”
童漁的笑容消失在嘴角,臉色暗淡,他并不生氣江頌打聽他的事,只是那個原因是不愉快的,想一想還讓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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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放學已經快一個小時了,童漁還在教室裏畫黑板報,本來還有兩個同學負責的,但他們都臨時有事先撤了。
童漁最後在調整中間的那棵大樹,葉子畫成了信封的樣式,是有旁邊的小鳥銜來裝飾的,這棵樹是板報的中心,代表他們一整個班級。
童漁站在折梯上描完樹頂的葉子,準備下來的時候,另只腳卻突然踩上了梯子,童漁回頭,又是那三個班混子,童漁根據他們校服裏面的衣服顏色稱呼他們:紅,黑,黃。
他們盯上童漁也不外乎看準了:他弱,且有錢。
你弱你就活該被我們欺負,你有錢就該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他們第一次勒索童漁便是這麽說的。但童漁那時候幸運,被巡邏的老師撞見,紅黑黃幾個被班主任叫去狠批了一頓,說清了童漁的身體情況後,他們收斂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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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次勒索無果,童漁又撞見他們在廁所欺負女生,立刻向老師舉報,那一次連警察都驚動了,但因為沒有造成實質性上的傷害,女方家長也不想鬧太大影響女兒,所以選擇和解,只讓三人道歉寫檢查再回家思過一個月,就不了了之。
現在一個月還沒到,他們就着急來找告密者了。
童漁立刻明白,不是偶然,另外那兩個辦板報的同學,也不是家裏有事才離開。
“哎,你是不是真的有心髒病啊。”紅的腳使勁晃了幾下梯子,“這樣會吓到嗎,啊,會讓你的病複發嗎?”
這個折梯很矮,離地不過一米多,但就這樣的高度童漁都沒法跳,眼下也不是不可以跳,但旁邊的黑黃都一人拿着棍戳着他的腰,不準他跳下來。
幾人笑了一陣,紅突然使勁一踹,折梯倒了,童漁自然也摔了下來,他悶哼一聲,趴在地上不動。
紅用腳踢了踢他的頭:“這就死啦,你還真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了哦。”
黃也用棍子戳戳他的腳:“他心髒什麽病來着,老傅說的那麽吓人,我聽着就發毛,真惡心,心髒裏都是一堆破爛。”
黑說:“好像是什麽擴張心肌病吧,就是一個心髒大一個心髒小。”
紅哈哈笑起來:“你傻逼啊,你有倆心髒嗎,是左邊大右邊小!”
紅拿着手上的棍子戳着童漁的肩膀,讓他平躺着,又指着他胸口的位置:“而且有一天,左邊的心髒會越來越大,會砰的一聲,爆炸!”
幾人又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樂個不停,黑說:“那老大,咱們拿他怎麽辦,他已經在受老天爺懲罰了,咱們還能怎麽做。”
紅道:“老天罰的關我屁事,他讓老子吃癟,老子當然得給他一點教訓,愣着幹嘛,上腳啊!”
三個人的腳像石頭一樣不斷往他身上砸下來,童漁痛得不行,他只好本能的縮成一團,護着自己的腦袋,靜靜地希望這場風暴趕緊過去。
不知道多久,他們踹累了,紅道:“把他提起來,愛告狀的人得打嘴才長記性。”
童漁被架起來,腦袋昏沉,紅動手扇了十幾個巴掌,童漁的臉腫了,嘴角有血流出來,紅依舊不滿意,換那倆人繼續扇。
黑比較喜歡用拳頭,童漁被打掉了一顆牙齒,耳朵嗡嗡的響,一只眼睛腫了,鼻子也挨了揍,血立刻不受控的留下來,一整張臉腫脹不堪,簡直無法辨認他的樣子。
三人總算滿意了,把童漁丢在地上,紅蹲下來,得意的欣賞他的傑作,啧啧幾聲道:“你其實不該怪我們,我們幾個不過是有仇必報,你這也都是外傷,修養幾天就好了。你那心髒的毛病要跟你一輩子啊,所以,你最應該恨的人,是你父母,他們明知道你是個殘次品,還非要把你生下來,為了給你治病也花了不少錢吧,哎,你說他們是不是也後悔了?”
黃驚喜的盯着一處:“錢包,快看他錢包掉出來了!”
黑伸手撿起,把裏面的一沓紅鈔抽出來,錢包丢掉,“我草果然是有錢孩子啊,之前真不應該放過你!”
黃道:“今晚有得玩喽!”
童漁的臉色貼着冰涼的地面,嘴巴動了幾下,紅有點好奇他說什麽,湊過去聽。
那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依舊能聽到裏頭的嘲諷,童漁說:“你,你們的······父母······更後悔······你們······是,是廢品······”
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
黑和黃都在關注錢,根本沒聽到童漁說什麽,嚷嚷着:“走走走吃飯去喽!”
“等一等。”紅慢悠悠拿過他們立在課桌邊的棍棒,獰笑着說,“東西都帶了,得用上啊。”
他舉起棍子,朝童漁的腿狠狠砸了下去。
這件事之後,三人被勒令退學,還被送到了少教所。
促成這樣的結果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紅的家庭有些背景,他平時說話口吻都不自覺帶了點官腔,很怪,顯然是聽多了那種話,背後有人自然在學校橫行無阻,但童向陽和于北看着快折了半條命的兒子,心痛難忍,一直不肯放棄,也拒絕任何和解,不要一分賠償金,只求把幾個少年野獸判得更重。
童漁的小姨于穎是個潑辣性子,她不像姐姐姐夫那麽能忍,在警察局就當着紅黑黃家長的面,一人一個比鬥挨個打過去,家長要攔,也接連挨了幾個巴掌,“本該就是你們先挨打,教養出幾個禍害社會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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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頌找沈姨了解到這件事之後,也暗自倒吸了口涼氣,童漁身上倒絲毫看不出那件事的陰影,每天都照常快快樂樂的。
“其實小魚大概是三歲左右的時候,才檢查出來心髒有毛病的,之前一直健健康康的孩子,誰能想到呢。”沈應虹嘆着氣,“本來于北都準備再要一個孩子的,想着有倆孩子以後有個伴互相照應,小魚生病之後,就沒再想了。”
生病這種事,除了患者,家屬和醫生,其他人所了解的,只有萬分之一,別人大概只知道是什麽病,住院了,很嚴重,治不了,但到底有多嚴重多痛苦,他們是完全沒有這個概念的。
曾經欺負童漁的紅黃黑,他們猖狂且壞,但更多是因為沒有概念才敢下那麽重的手,他們以為老師只是随便吓吓他們,那病名聽起來甚至有點搞笑,有那麽嚴重嗎?一頓尋常不過的暴打都撐不住嗎?
而江頌,他不壞,但他向來冷漠,他所成長的環境裏,如果因為病痛耽誤事情,就是矯情,所以他看童漁,迫切需要朋友,需要人陪,需要随時接送,也都是矯情的。
但一方面,江頌又不得不承認,童漁這種矯情他并不讨厭,所以他沒有遠離,他選擇靠近,且試着理解他,理解童漁孤孤單單又脆弱的世界。
“你會覺得我很丢臉嗎?”童漁悶聲問着。
“三對一,你怎麽打得過。”江頌說。
童漁糾正:“一對一我也打不過。”
江頌想了想:“的确。”
明明是自己說出的事實,得到認同後童漁反而有些不開心,“就是喽,我是個菜雞。”
江頌勉強誇贊着:“不是,你很棒。”
“嗯?”
“你活下來了。”江頌說,“而且你現在很開心,沒有留下什麽陰影。”
後半句是他的猜測,很快童漁就點着頭表示贊同:“對,我很棒。”
江頌看着他,微微露出笑意,像是蜻蜓點水,漣漪蕩漾在整片湖,童漁被他的笑容迷惑,不自覺得寸進尺:“江頌,那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
江頌無奈的嘆口氣,自顧自往前走了。
“喂,你說話啊,到底算不算嘛。”童漁慢悠悠跟着,下午的陽光正好,曬得人軟綿綿的,适合發呆,适合做一些無聊的小事。
之後的兩年,童漁都在一直固執的詢問這個問題,江頌對他的愚蠢表示很無奈。
等到童漁終于發現他和江頌已經是親密無間的朋友了,他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友誼都要從“我們做好朋友吧”開始的,他機靈又遲鈍,友誼這種東西,是在不知不覺中産生的。
感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