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香
第67章 香
不清楚站起來,表情也有些費解,“我知——”他的話說到一半,頭扭過去,閉上了嘴。歐雪好奇道:“怎麽了?”
“跑了。”不清楚解釋說。歐雪頓時更加好奇了,“跑了是什麽意思,字面意思還是——”
“不知道去哪兒了。”不清楚頗有耐心道。
歐雪看了眼小供臺,泥娃娃安靜地待在紅布下面。他若有所思道:“為什麽你能看見泥泥?”
“你知道陰瞳嗎?”不清楚說着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眼看徑直過去要撞牆,歐雪趕忙過去扶他,嘴上應說:“就是那種天生眼盲但能看見靈體鬼魂的人吧。”
“嗯。”不清楚點頭,“眼盲而心不盲。不過我不是這種情況——”
歐雪幹笑起來,把他領到屋裏。不清楚在床沿坐下,繼續說:“我跟你說過,泥泥雖然性子頑劣,本性是幹淨的。我看不見的本質是眼睛變得太幹淨了,所以反而能看見泥泥這種幹淨的東西。”
歐雪聽得一知半解,他決定不在此處糾纏下去,轉而關心最要緊的部分,“你的眼睛怎麽辦?”
不清楚摸出手機,遞給歐雪,“你幫我從同城買點東西,我跟你說都有什麽。”
歐雪也坐在床沿上打開軟件幫他找,有些東西很常見,諸如柚子葉柳葉防風草,他大概能理解。有些東西不太常見,拜托了開花店的朋友才買到,但都是些鮮花鮮葉。歐雪找,不清楚在櫃子前艱難地翻東西,櫃子裏有個獨立的抽屜,他兩手在裏面摸索半天,翻得嘩啦嘩啦響。歐雪轉頭問:“你找什麽呢,我幫你。”
他邊說邊走過去。衣櫃本就不算寬,兩側的門開着,歐雪不由站到了不清楚背後。他低頭看抽屜,鼻尖幾乎掃到了不清楚的頭發,側頭時吐息溫熱的呼在他頸側。兩人同時一頓,不清楚說:“是一個紅色的小布包,裏面裝了些類似香灰的東西。”
他說着想起身讓開,剛巧歐雪也想讓開,兩人肩膀和胸膛撞在一起,不清楚沒站穩,慌不擇路似的、額角咚得一聲撞到了櫃門。
“磕到哪兒了,我看看。”歐雪趕忙掀起他額前的碎發看,不經意間又把人圈在了自己的臂彎裏。不清楚捂着額頭說:“沒事。你找吧。”他沒再要擠出去,歐雪看那雪白光潔的額頭上一小片紅印子,邊找邊小聲說:“冰箱裏有雪糕,冰一下吧。”
能看出抽屜中原本東西擺放得很整齊,只是眼下被翻亂了,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他找出紅布包,意外發現裏面還有把造型精美的藏刀。他大概規整好抽屜,把布包塞進不清楚手裏,“是這個嗎?”
不清楚捏了捏,輕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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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傍晚時,采購來的那些鮮花鮮葉陸陸續續送到了。氣溫惱人,顯得那些鮮花也有點蔫蔫兒的。整個下午不清楚都窩在房間裏讀他的盲文書,有幾次歐雪偷偷立在門口看,他手指從凸起的書頁上撫過,就連骨節都很漂亮。歐雪看了一會兒,悄悄回屋拿了素描本和鉛筆回來,靠在門口畫那只手。
他慢慢地畫,不清楚似乎毫無所覺。手躍然于紙面、定格在此刻,書頁上撫過的指尖卻不曾停留。歐雪的目光在畫紙與書頁間來回,有一瞬間,他回憶起那只手像羽毛似的劃過他的手心,他希望那只手不是在書頁上起伏,而是在他自己的手掌上。從指根到骨節的突起,從手背到皮膚下蟄伏的青筋。
大概他站了太久,不清楚終于察覺到了,有些茫然地擡起頭望向門口。歐雪把鉛筆在手裏轉了幾圈,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轉身想溜走。偏偏不清楚突然問:“你在幹什麽?”
“沒事。”明知他看不見,歐雪還是像被戳破似的揮了兩下畫本,“我……我看看你。”
他跑了,将晚的餘晖把整個卧室映出淡淡的紫紅,是很漂亮的顏色。歐雪靠在門上看了片刻,心就落回胸膛裏。一切都變得寧靜,無需擔心。
東西到齊以後,歐雪按照不清楚的指示把鮮花和鮮葉剪開了倒在浴缸裏。放水時不清楚就坐在浴缸沿上等,浴室裏彌漫着蒸騰的水汽和草葉的青澀味道,歐雪偷瞄不清楚,覺得他有點像是等着洗澡的貓。貓估計不會這麽乖乖地等着洗澡,但他垂下眼睛的樣子确實像是安靜的貓。歐雪順口問道:“要多久會好?”
“慢的話,大概一兩天吧。”不清楚答。
怕他出意外自己聽不見,歐雪拿了手機坐在客廳裏等。不清楚在浴室裏待了倆小時,他就在外面鬼使神差地看了兩個小時的盲文科普,甚至還學會了幾個簡單的字符拼法。天徹底黑了,他看的專注,忘了開燈,浴室門再開啓時不清楚披着光和水汽出來,打了個哈欠,小聲說:“好冷。”
不清楚穿着短袖短褲,身上也有一股子被草葉浸透了的青澀氣息。歐雪起身去關客廳和不清楚卧室的空調,無奈開了大半天,冷氣一時半會兒是散不掉的。他開窗戶,外面溫熱的氣流像被冷氣呵退,凝固在了窗邊。歐雪停了停,突然冒出一句,“去閣樓吧。”
他拉着他上樓,木梯因為兩人走動微弱的震顫着。歐雪開了門,畫室裏果然可以稱得上溫暖了。他拉着不清楚坐在窄床上,輕聲說:“等會兒不冷了再下去。”
畫室中之前在木板上敷好的紙散出柔和的白,歐雪幹脆在它前面坐了下來。
不多時,不清楚聽到了一些耳熟的碎響。他辨別出那是研鉑的聲音,有些好奇道:“你在幹什麽?”
“準備顏料。”歐雪答說,“畫岩彩。”
不清楚停了幾秒鐘,問道:“要我出去嗎?”
“沒事。”歐雪小聲說,他背對着不清楚,耳朵微微有點發紅。山夜中在腦海裏鋪開的畫從名貴的寶石被研成粉末開始,他要讓那只鹿真的顯形,就在這兒把他留下。
不清楚安靜了好一會兒,忽然輕聲問:“我晚上能在這兒睡嗎?”
“這兒很熱。”歐雪頭也不回道,“被子在床腳。”
研鉑一圈一圈,緩慢地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