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耳釘
第58章 耳釘
房間內原本有一抹淡淡的香薰,大抵是被空調風打散了,在不經意間消失不見。床頭那盞橘色的小燈光線幽微,不清楚眼前不受控制地模糊起來,好似那團橘光攪亂着思緒,把他的身體向下墜、靈魂往上托。他有了種近乎撕扯的錯覺,神思飄入暖色的光暈,腦袋卻陷在軟綿綿的枕芯裏,四周是一片黑暗。少頃,在暖光中半縷淡淡的木質香像絲線似的出現,使他幾乎能看到具像化的線在光暈中開始牽動。
歐雪的香水,不清楚想。他努力坐起來,脫口而出道:“我好暈……”
絲線散開,歐雪站在床邊拽了個枕頭過來,墊在不清楚背後,“安生會兒吧。”
不清楚擡頭,努力聚焦着視線,散開又模糊了一瞬,他看到歐雪耳垂上的耳釘有一小角刺眼的閃光。閃光晃了下,是歐雪在彎腰。不清楚呆呆地說:“我餓了。”
閃光停了,頓了兩秒鐘,他聽見歐雪語氣無奈道:“等一下。”
後背的枕頭很軟,閃光消失後,床頭的小燈變得清晰了。不清楚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鐘、也許是幾分鐘,總之歐雪再度出現在床邊,一陣窸窸窣窣,炒粉的香氣飄出來。歐雪拉了把椅子坐在旁邊,正把拆好包裝的筷子遞過來。
不清楚歪着頭看了他片刻,問:“你為什麽在這兒?”
歐雪再度頓住,拿筷子頭戳了他臉一下,“你傻了吧?”
“快吃。”他把炒粉端給他,“還沒涼呢。”
不清楚接過來,動作僵硬地扒拉了兩口,努力回憶着剛才他到底想幹什麽。在歐雪看來他吃得倒是認真,就是一次只夾那麽兩根,然後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他也沒提不清楚剛才想說什麽,抱起胳膊坐在旁邊看他吃。又過了半晌,不清楚突然放下筷子說:“我想起來了。”
“還沒忘呢?”歐雪涼絲絲地接說。
不清楚瞥他一眼,把外賣盒放在床頭櫃上,“趁我現在不太暈。我覺得……張志安的事情,跟之前我遇到的那些有點類似。”
之前不清楚确實提過張志安身上發生的事情有點眼熟,歐雪沒太意外,只是說:“遇到怪事,看着好了,結果又出事了。确實。”他說着伸手在不清楚眼前晃了晃,不清楚揮開道:“你別晃,我已經夠暈了。”
“好吧。”歐雪收回那只手,“別想了,沒有新線索就沒有新進展。”
不清楚認真道:“有的。”他說完自己低頭安靜了須臾,繼續說:“結合趙橫跟我說的,他出事之前是有一個時間節點的,但一直沒進展,是因為那個作為關鍵線索的時間節點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前面的那些人,因為出事時我已經離開了所在城市,也沒法再查出來什麽。”
Advertisement
歐雪看他眼神呆滞,幹脆替他往下說:“張志安出事的時間離我們很近,他又是個上班族,生活軌跡固定,那他之前接觸過什麽奇怪的人,或者去過什麽奇怪的地方就是關鍵線索,對吧?”
“萬一他跟趙橫一樣想不起來了呢?”歐雪抱起胳膊,“最最關鍵的是,他死了。”
不清楚沉默了幾秒鐘,低聲說:“只要查肯定有線索的。”
“少嘴硬。”歐雪探身要去把床頭燈調暗,“等你睡醒再說吧。”
不清楚的手這時倒是比他更快,捂住了床頭燈的按鈕,“別擔心,我沒事。”
他說完,周遭好像突然靜了一剎那,歐雪停住了。兩人同時一動不動幾秒鐘,歐雪坐直回去,扭頭說:“你不困我還困呢……”
他側着頭,耳垂上的那枚耳釘折射出閃光,在視線中奇異的閃閃發亮。不清楚笑了笑,手松開了燈的按鈕,慢吞吞地倚着墊好的枕頭半躺下了。他沒再開口,合上眼後黑暗中仍然暈開着燈淺淺的暖色,他聽見歐雪說:“你真是要犟死了……”
那就繼續犟呗。
不清楚便又開口道:“他回家以後有沒有去過什麽地方,或者,他還跟你合租期間,有沒有晚上沒回來過。”
因為閉着眼睛,他看不見歐雪的表情,只能聽見兩人平穩的呼吸。良久,歐雪小聲說:“這我怎麽記得住。不過,我印象中好像确實前段時間他偶爾晚上不回來,我聽他說有時候加班到太晚了他就在單位附近住。”
“如果你就是下一個人呢?”不清楚突然說。他睜開眼睛,明明知道他還在發暈,歐雪卻覺得他的眼睛雪亮雪亮的,大概是因為那盞燈吧,眼仁兒像是顆黑玻璃球似的。歐雪控制不住地走了幾秒鐘神,低聲說:“我覺得不會吧。”
兩人都沒再開口,一時的安靜令思緒又開始渙散。不清楚閉上眼睛,心髒跳得很快。他好像一下子又同那個解不開的迷靠近了,在混亂中搖搖欲墜、越想集中注意力,腦海中的一切卻越散了。他偏了一下頭,腦中的神思倒像是還停在原地,幾乎從眉間飄出來。不清楚讨厭這種感覺,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思緒超過了身軀的感受,讓他感到周圍的一切像是消失了。他一下子有些慌神,五指使勁抓着床單摩擦了一下指尖。
奇怪,指尖似乎并未傳來布料的觸覺,木木的,好像那床單柔軟到要消失了。
“不清楚——”
聲音也很模糊。不清楚攥着床單,把指頭使勁兒往下按,扯動那枚鮮紅的傷口,一瞬間的刺痛像電流似的打進腦袋,他呆住了,随即刺痛消失,床頭的燈又卷了起來,要把他卷進去了。接着有一點點重量蓋在身上,他迷迷糊糊中努力擡眼,歐雪站了起來,把被子給他蓋好。歐雪低着頭,眉宇間有些慌亂。他只看到不清楚驀地睜開眼,攥住床單的同時,眼中的神采卻不見了,他喊了他幾聲,好久,不清楚才慢慢偏過頭,眼神還是直愣愣的,但床單松開了。
歐雪剛松了口氣,不清楚的手指擡了擡,含糊地說:“借我用一下……”
“什麽?”歐雪眉更擰,彎腰想聽清楚他說些什麽。他俯下身,不清楚的手伸向了他臉側。歐雪一下子明白了,他往後縮了縮,避開不清楚的手指,把耳釘取了下來。
“紮手指頭不行。”歐雪嗓音幹澀道。他看着不清楚、那張臉陷在枕頭中,眼睛阖着,睫毛不時顫動一下。黑發有一縷翹了起來,露出小巧的耳垂。歐雪深吸了口氣,俯身捏着他的耳垂,把耳釘的銀針從那枚耳洞上穿了過去,銀針針尖從雪白的皮膚後刺出來,不知是他剛才捏的,還是暖光映襯,耳垂染出了一小片紅暈。明明戴耳釘不疼,歐雪的心倒倏地揪住了。
他撥弄了一下耳垂後的銀針,不清楚輕輕出了口氣。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似乎放松了些,繃住的身體終于緩緩落回了被褥下。
歐雪伸手關燈,暖色滅掉前的一眨眼,他小聲說:“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