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氣場
第49章 氣場
歐雪緩緩呼吸,拼命讓自己冷靜穩住,吐息小心得近乎謹慎。以前他聽說人在見到令自己無比恐懼的東西時反而不會移開視線,而是定住、一直牢牢緊盯着會帶來危險的事物确認情況。但他只盯着黑暗中的鬼影看了幾秒鐘,便将視線慢慢轉到了不清楚臉上。奇怪,兩人的呼吸在此刻幾乎同步了,胸口有着同樣的起伏。不清楚仍然将歐雪半壓半按在牆上,雨水的濕冷和樓道裏的潮氣讓身體有種陰寒,鬼影靜止了幾秒鐘,沒有向前,而是脖子前傾,抽動着鼻翼,好像在嗅聞着什麽。
漆黑的單元樓內,一道閃電突然劃過,慘白的光倏地映亮一瞬,鬼影鼻子皺着、看起來更加似人非人。歐雪控制住自己的大腦不胡思亂想,他記得不清楚曾說不可以讓這些東西“住在自己的腦海中”。于是他就只看對面的人,不清楚壓着眉,兩人的呼吸始終同步。歐雪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慢慢吐氣,車棚角落裏的鬼影把手放在電動車的車筐上輕輕刮了兩下。
下一道閃電再次炸開,他消失了。
歐雪眨了下眼睛,不清楚立刻懂了。這次他真的長舒了口氣,松開歐雪道:“幹得不錯。”
“什麽也沒幹啊。”歐雪活動了下僵硬的後背,攤手說。
“那個東西故意放走了剛才的女白領,留下來等我。”不清楚往車棚的方向偏了下頭,“你安定的氣場能把我藏起來。”他說着似乎嘆了口氣,燈泡亮起來,他望着外面的大雨,眼底很沉,“這樣的陰雨夜,很難發揮。”
歐雪想了想有些後怕,不由問說:“真的真的走了嗎?”
不清楚抿着嘴唇默了片刻,開口說:“我們上樓看一下。”
不用多說,自然指的是四樓那家電表奇怪的住戶。歐雪有些無奈,微微點了下頭。兩人一前一後上樓,這棟單元的聲控燈倒是都沒壞,歐雪走了幾步發現自己身前的衣服洇出了道道水漬,想必是剛才被不清楚那身雨衣弄濕的。一路跟在後面上去,他才發現不清楚的鞋也濕了,一踩一個腳印。
上到四層,電費爆炸的那家是西戶,門當然緊鎖着,但從樓層之間的窗戶看出去,能發現那家的空調外機真的還在工作、正發出嗡嗡的動靜。兩人沒有鑰匙,自然進不去,不清楚還掀開門口的地墊看了看,歐雪猜測他可能想找找戶主藏起來的備用鑰匙。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反正沒找着。他站在地墊前,視線緩緩停在了門旁的一袋垃圾上。聲控燈間隔很短,他在那兒四處研究,歐雪只能不停地拍手喚醒,手都麻了。他幹脆改為跺腳,幾乎是在燈又一次亮起時,對面東戶的防盜門突然開了。一個中年人探出半個身子,光着膀子,冷不丁大聲質問道:“你們幹什麽的?”
他突然冒出來,把兩人都吓了一跳。歐雪眼尖瞥見這人手裏竟然拿了根棍子,趕忙不着痕跡地把不清楚拉到後面,那鄰居厲聲又道:“我在屋裏聽見你們鬼鬼祟祟在外面半天了,幹什麽的?再不走我報警了!”
歐雪先反應過來,堆起笑臉解釋說:“不好意思,朋友失聯好多天了,我們來看看怎麽回事。”他說着做出苦惱的樣子,“這不電話打不通門也叫不開。真發愁,怕不是出什麽事了。”
鄰居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估計是看兩人不像小偷小摸的樣子,他猶豫了會兒又說:“對面那個……之前,跟什麽人吵了一架,好像很久沒出門了。”
“別的我不清楚。”他邊說邊要退進屋裏關門,“不行你們就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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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兩人面面相觑。不清楚抱起胳膊思索片刻,摸出手機,似乎真的打算報警了。歐雪見狀阻攔道:“等等。”他拉着不清楚想下樓,不清楚沒掙開,彎腰拎起門口那袋垃圾。兩人下到二樓,歐雪刻意壓低聲音道:“我們兩個報警可就說不清楚了,說實話或是順着戶主朋友繼續編謊話都只能越扯越大。”
“我知道。”不清楚出了口氣,“但那個人肯定死在屋裏了,不能不管吧。”
歐雪搖頭說:“我們走就好了,對面鄰居看着是有警惕心的人,十有八九早就發覺對門不對勁了。我們就這樣走,他憋不住肯定還是會報警的。後續調查的話就算他跟警察說來過兩次形跡可疑的人,那個人死的跟我們沒關系,就扯不到我們身上。”
不清楚掙紮了幾秒鐘,點頭說:“好吧,我們現在的線索有,那個人死前和什麽人發生了争執……”他提起手裏的垃圾袋,“以及一袋垃圾。”
兩人回到樓下,大雨不息,不清楚沒再套上兜帽,而是和歐雪一起走在傘下。傘布被雨水打得不停顫動,歐雪還有點心有餘悸,走路比來時快了許多。直到徹底離開這排單元樓,他才開口說:“其實屋裏的屍體處理了,你再解決掉那個在樓下徘徊的鬼,這事就結束了吧?”
“嗯。”不清楚目視前方,點頭應道。
“那你拿那袋垃圾幹什麽?”歐雪把憋在心裏的疑問講出來,他實在是不理解不清楚的想法。
雨太大,兩人擠在傘下,歐雪的肩膀淋濕了。反正身前也濕了一大片,他不太在意,但兩人看着還是挺狼狽。不清楚臉側的濕發倒是不滴水了,在深色的傘布下,他的臉透着病怏怏的蒼白,顯得有些疲憊。
“……我求了神明給我指條路,既然遇上了,那就是神明給我指的方向。”不清楚低聲說。
歐雪下意識地“啊?”了聲,“還能這樣?”
“嗯。”不清楚說着擡眼看向歐雪,語氣相當理所當然,乃至讓歐雪覺得他說的話有些奇異的天真感,“祂答應我了,就是這樣。”
歐雪無言以對,兩人不再開口,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夏天的雨夜滲進些涼絲絲的冷清,歐雪直覺他可能問到了什麽本不該問的東西。可也不知怎的,走到樓下,他再度問說:“什麽叫做‘指條路’呢?”
不清楚抱以沉默,他在屋檐下等着歐雪抖傘上的水珠。歐雪本不抱希望他作答,甚至已經給自己想好了接下來用來打岔的臺階下。他把傘折好,先一步上樓說:“走吧。”
“你還記得我說的那些像趙橫一樣,經歷過一些事、當下好轉,過後卻又慘遭不幸的人嗎?”
歐雪一頓,停在臺階的拐角看過去。不清楚擡頭望着他,緩緩解釋說:“我想知道為什麽,到底哪一環出了差錯。現在這對我來說是個解不開的謎題——”他邁上臺階,“跨不過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