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處
第5章 相處
夜裏,歐雪夢見自己家的防盜門被人反複叩響。他踩着拖鞋去開,門外卻空無一人。這樣反反複複,有的叩門聲很急,好像外面那人發了大火似的,咚咚咚拍着。歐雪記得小時候他這樣敲門就會被長輩罵,因為這是報喪的敲門方法。
也有的敲門聲不急不慢,輕緩而有存在感,像是外面那人很有教養。他反複趕去開,門外的樓道略顯陰暗,暖色的聲控燈滅着,仍是沒人。
這樣的夢自不清楚搬來後持續了好幾天,導致歐雪早晨起來有點恍惚,老想過去開門。實際上,這幾天白天門倒真的響了,來的是物流,送不清楚的行李。門不是歐雪開的,因為他其實天天睡到大中午,等他從屋裏出來,不清楚已經自己收拾好了。
歐雪沒發現家裏多了什麽東西,大概都讓不清楚搬回了卧室,冰箱裏倒是多了些食材。第四天他掃視一圈,發現不清楚的小供臺已經設好,貼着角落,一個四四方方的榆木方桌,不大點兒,尺寸撐死了也就三十乘三十。如不清楚所說的,他不上香,也就沒有香爐,上面只是放着個用紅布蓋起來的東西,還有他用來裝銀針的布包。
那個有人反複敲門的夢做了好幾天。歐雪小時候和堂妹歐陽暑假住在爺爺家,爺爺在玄學行當幹了一輩子,積攢了些名氣,老來常有同行上門。有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暫住在家裏幾天,歐雪便也會做類似的夢。或許是妹妹歐陽年齡更小,眼睛也就更“靈”些,有時她還會真的在夢裏看見了外面那個敲門的“人”。
夢醒以後,歐雪穿着他的短袖大褲衩睡衣出去,物流已經走了,不清楚坐在地上拆寄過來的包裹。幾個巨大的紙箱,幾乎把不清楚圍起來,只能看見個腦袋頂。歐雪走到紙箱跟前,打了個哈欠,問:“你的那些‘好朋友’,都過來齊了嗎?”
“什麽?”不清楚用剪刀裁開,聞言從紙箱中擡起頭看歐雪。他皺眉,歐雪就挑一下眉,意有所指道:“我說,你的那些好朋友,自從你搬來,我就每天晚上都夢見有人反複敲門,搞得我好幾天沒睡好了。”
“哦。”不清楚一下子明白過來,把剪刀放在地上站起身。他走到供臺前,把蓋着的那塊紅布掀開,“你是說她吧?”
供臺上放着一個巴掌大的泥娃娃,形狀有點像不倒翁。兩條麻花辮子,上色有些脫落了,但看得出是個喜慶可愛的女娃娃。
“我去,你不是說不供神像嗎!”歐雪吓了一跳,下意識地站直了,理理睡醒後還沒來得及打理的頭發。不清楚又蹙眉,解釋說:“這不是神像,哪有讓神像面壁的。這是坨兒姐兒。”
歐雪眨眨眼睛,沒聽明白什麽東西。他是小時候跟着爺爺聽過很多神神鬼鬼的故事,可僅限如此、絕對不是什麽玄門百事通。既然不清楚說了不是神像,他就也走過去,彎腰仔細看看。
供桌有兩面貼牆,那個所謂的坨兒姐兒确實是面壁放着的,歐雪正瞧着,不清楚伸手直接把娃娃拿了起來,遞給歐雪,“喏。”
歐雪也沒猶豫,真的就接過了托在手上細看。到網上搜一搜就會發現無數人吐槽過泥娃娃恐怖,這個坨兒姐兒從歐雪的眼光來看,肯定不是科班出身學美術的人制作的,各方各面都算得上粗糙。妙就妙在,這個泥娃娃看着一點兒也不吓人,反而很讨喜,笑起來甜絲絲,臉頰上鼓起來的兩坨肉特可愛。
“好吧。”歐雪沒貿然把坨兒姐兒放回去,而是遞給了不清楚。“你确定除了我不能亂碰,沒什麽要注意的吧?”
“沒有。”不清楚邊說邊把泥娃娃重新面壁放下,蓋起紅布。他走回到紙箱間繼續拆,歐雪湊過去看了眼,裏面裝的是些厚厚的牛皮紙顏色的裝訂冊。他有點摸不着頭腦,看不清楚也沒有阻攔的意思,就伸手拿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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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文書啊?”歐雪再次微訝,拿近了才看見上面排列整齊的凸點,他還愣了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盲文書。
也就是說,這幾大箱子的土黃色裝訂冊,都是盲文書籍。
歐雪手裏托着盲文書,故意側身子盯住不清楚的眼睛瞧,“你也不是盲人啊?”
“個人愛好。”不清楚簡短答了,從他手裏抽走那本書,把剩下的搬進了卧室。歐雪站在門口順帶看看屋裏,床上鋪着淺色的床單,衣櫃門關着,看不見有什麽,除了滿地的那些盲文書籍,就是書桌上多了個相框。角度問題,看不見框裏的相片。
“好吧。”歐雪打哈欠,轉身要走。剛邁出去幾步,不清楚在身後慢悠悠地說:“我跟她說一聲,晚上不會再有敲門聲了。”
“啊?”歐雪回頭,咂了下嘴,有些尴尬道:“你說那個坨……坨什麽?”
“坨兒姐兒。”不清楚邊撿地上的紙箱邊說:“她有點調皮。”
歐雪把臉轉了回去,讓不清楚看不見他臉上風雲變幻的表情。也多虧家裏有人從事玄學行業,加上歐雪神經比較大條,不然不清楚這情況,一時半會兒找合租恐怕是……難上加難。
下午的時間歐雪都在閣樓上的畫室裏。他近來其實有工作,但靈感枯竭,打了個草稿修修改改,最後還是給棄了。閣樓可能是整間房子采光最好的地方,有大窗戶,歐雪卻選擇把窗簾拉嚴實,然後躺在牆角的小矮床上玩油畫刀。
油畫刀脫手、咣當一聲砸在地上,歐雪的手保持着刮刀脫手的動作一動不動。就這樣停頓幾秒鐘,他驀地想到閣樓正下方就是副卧,那裏現在住的不是白天都要上班的社畜前室友,而是這幾天都沒出門的不清楚。
他手忙腳亂地把刮刀撿起來,好像這樣那聲音就不會打擾別人一樣。歐雪把油畫刀放回擺畫材的架子,不遠處是空白畫布和他心血來潮塑了個形的雕塑。歐雪抓了抓頭發,自言自語道:“奇了怪了,明明感冒……不是,撞邪也好了,怎麽還是大腦一片空白。”
那天夜裏的夢,敲門聲倒是停了。歐雪在夢裏醒來,他盯着卧室的頂燈,忽然想起他是在閣樓工作室睡着的,這還是夢。
【作者有話要說:】
【讀法是:坨、兒、姐兒(這個兒是兒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