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百裏息改變主意了, 不能等兩年,也不能等一年,必須盡快将殷蕪送走, 斷了兩人之間所有的聯系,他做回那尊無欲無求的清冷神像,殷蕪去過她想要的自由日子。
他必須将這個嬌怯怯的聖女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抹煞。
至于殷蕪, 過個三五年,她也會忘了自己,開始嶄新自由的生活。
他們都該從這虛無的歡愉中清醒過來。
殷蕪神色怔忪,似未反應過來,百裏息伸手蒙住她的眼,低聲耳語:“殷蕪, 我有點喜歡你了, 所以必須把你送走。”
這次她終于反應過來, 想将百裏息的手拿下,為自己争取留下的機會, 誰知卻覺得眼皮黑沉,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
百裏息将她放回枕上,撩開床帳下了地, 沉沉床帳蕩了蕩在他身後合上, 将裏面隔斷。
這一覺殷蕪睡了很久, 醒來時天都快黑了, 茜霜聽見聲響進屋,服侍她梳洗,欲要給她梳妝, 殷蕪看着外面的天色,便只簡單将頭發挽起, 尋了厲晴過來,問百裏息的下落。
厲晴神色微斂,道:“百裏家有人從京城來了。”
殷蕪一愣,只覺這百裏家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些。就是不知來人是為了保劉升青?還是想保住冠州的生意?
百裏息從未對百裏家留過任何情面,百裏崈想讓他手下留情,只靠勸說怕是沒用。
“是誰來了?”
“天權長老之子百裏睿。”百裏息名義上的親弟弟。
殷蕪前世曾見過百裏睿,只記得是個蒼白瘦弱的青年。
“他自己來的?”殷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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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晴正要回話,百裏息卻回來了,他入內先去淨手更衣,出來時見殷蕪正坐在軟榻上,頭發松松挽成一個髻,臉上不施粉黛,卻嬌嬈動人,只是似乎比來冠州時瘦了些。
擺了晚膳,屋內便只剩二人,這幾日殷蕪也沒什麽胃口,便跟着百裏息吃素,矮桌上擺着的都是素菜,殷蕪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素雞,眼中噙着笑,道:“這素雞新鮮,嘗嘗味道。”
燈下美人,本就別有一番風情,殷蕪的容貌又出挑,被燈光鍍上一層淺金色,讓人移不開眼。
百裏息也未刻意移開眼睛,他沒動筷子,就這樣細細觀賞着她。殷蕪被看得不知所措,伸手摸了摸臉,問:“是我臉上有東西?”
他鳳目中帶着一點複雜的情緒,卻很快又恢複成原本的清寒,“用膳吧。”
之後他再未說話,殷蕪試着找話題,他也是簡單應付幾句,如同昨夜一般。
沐浴後,兩人分坐在軟榻兩端,他專心處理公文,殷蕪尋了一本閑書來看,草草看過幾行,便再也看不進去,從書沿上邊偷偷去瞧他,見他沒反應,便收回目光,過一會兒再去偷瞧。第十回的時候,百裏息終于伸手把她手中的閑書抽走,淡淡看着她,“想問什麽便問吧,別到了夜裏又胡思亂想不睡覺。”
“百裏睿來是想做什麽?”她輕聲。
百裏息後背靠着軟墊,輕輕揉了揉額角,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樣,“他本想讓我別動百裏家在冠州的生意,發現這是妄想後,便希望我不要牽連到百裏家。”
矜貴似仙的男子姿态慵懶,可揉額角的動作顯露出了他的煩躁,殷蕪前世同他相處的時間不短,卻很久之後才發現他心中煩躁時會揉額角。
只是從他的臉上,一點煩躁之色也看不出。
殷蕪靠過去,仰頭,雙手按住他的額角,百裏息的身體微僵,卻很快放松下來。
她的手柔弱無骨,指尖輕輕揉捏着他的頭上的穴位,帶來酥酥|麻麻的感覺,漸漸驅散了那股絞痛,她身上白梨的清香也透過來,讓他更加放松起來。
百裏息讓她坐下,将頭擱在她的膝上,讓她繼續。
他分明就躺在殷蕪的膝上,姿态閑适放松,可卻憑空生出寒涼的疏離之感。
殷蕪一邊揉着他的額角,一邊道:“他用什麽威脅你?”
百裏息倏地睜開眼睛,鳳目盯着殷蕪的眼睛,良久眼中才浮上一點笑意,他伸手握住殷蕪未挽起的一縷青絲,輕聲道:“蟬蟬越來越聰明了。”
為他揉額的手并未停住,殷蕪用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所以他用什麽威脅大祭司,才讓大祭司這樣煩心。”
用什麽威脅他?用他是奸生子的身份,用公布這件事威脅他。
高高在上的神教大祭司,卻原來是奸生子。呵。
百裏息心中忽然生出洶湧戾氣,想看看殷蕪知道此事會做何反應,會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唾棄他?覺得他肮髒?
這樣的想法一旦冒出來,便再也難以消弭,他的笑容殘忍又涼薄,拉着殷蕪的青絲讓她靠近自己,近到兩人呼吸相聞,近到能看清殷蕪眼中所有的神色。
他說:“蟬蟬知道嗎,其實息表哥是奸生子,是吳氏被人奸污後所生,很髒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只要發現她有一絲嫌棄,就……
就怎樣呢?
只要有一點嫌棄,就再也不見她了吧。
他下了這樣的決定,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叫嚣,叫嚣着讓他收回這場賭局。
百裏息面沉如水,鳳目裏仿佛凝了一層冰,殷蕪反應了片刻才明白他說的話,心中忽然有些酸,他的出身固然不夠光彩,可這又不是他的錯!
一滴滾燙的淚落在百裏息的眼皮上,殷蕪別扭地別過臉,不想被百裏息看到自己的狼狽,下一刻卻天地颠倒,她被百裏息按在矮桌上。
他皺着眉,鳳目凝霜,問道:“哭什麽?”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殷蕪再也忍不住,淚水凝聚在眼眶裏,似藏了一池春。
“怎麽?覺得我髒了?後悔和我親近了?”百裏息嗤笑一聲,似是自嘲,又似是在嘲笑殷蕪。
她怎麽會覺得他髒!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最幹淨的人!
身體先于頭腦做出反應,殷蕪撲進百裏息的懷中,濕漉漉的臉貼上他冰涼的頸,抿唇道:“息表哥不髒!蟬蟬的息表哥最幹淨!”
她的心像是裂成了兩半,拼命想安慰他,想讓他別用那樣難聽的話形容自己,動作是笨拙的,話就更笨拙。
百裏息仔細回憶着殷蕪的每一個神情,每一個眼神,并未從裏面發現一絲一毫的嫌棄厭惡,卻将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烙在了腦海裏。
高興嗎?他很高興,頭都不痛了,四肢百骸似是都被一股暖流所包裹,變得熨帖起來。
可他又有些懊惱。
懊惱殷蕪為什麽不似他預料那般嫌棄憎惡,這樣他就能狠下心來。
她這樣好,好得不真實……
會讓他不舍得的。
百裏息輕輕拍了拍殷蕪的背,将她拉開些,看着她紅腫的眸子,“真的不覺得我髒?”
殷蕪果斷搖頭,“一點都不覺得!”
百裏息輕笑了一聲,身體微微前傾,将殷蕪鎖在身前,啞聲道:“那蟬蟬親親我。”
殷蕪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眼前的男人面沉如水,眸色認真,雖是在笑,眸中卻有些落寞。
她湊過去,将唇貼在百裏息的唇上,只覺得他的唇又薄又涼,冰似的。
他的手輕撫過她的脊背,在上面輕輕拍了拍,“蟬蟬乖。”
随後身體微微後撤,并未加深這個吻,冰涼的手指落在殷蕪
的眼角,拭去上面滾燙的淚。
眼睛都哭紅了,怪可憐的。唉。
指尖上殘留着淚珠的觸感。
殷蕪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正要開口,就看見百裏息将手指含|入|口中,他清冷的眸子卻是看向殷蕪的,眼神坦蕩極了。
“幹什麽啊……”殷蕪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燒,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他微微挑眉,眼中終于有了一點笑意,“蟬蟬是甜的。”
為什麽要說這樣下流的話啊!
殷蕪實在是怕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別說了!”
她急着捂他的嘴,人也爬到了他的腿上,等意識到兩人之間暧昧的動作時,已經騎“息”難下……
這人不正經!一點都不正經!她不要理他了!殷蕪急忙後退,想要下去,根本沒注意到後腰的桌角,百裏息握住她的腰防止桌角撞到她,然後才拉着她坐回榻上。
殷蕪松了一口氣,正要下榻離百裏息遠一些,百裏息卻又傾身過來,青竹氣息将她籠罩其中。
他貼着殷蕪的耳邊輕聲道:“蟬蟬……真甜。”
殷蕪雙眸含水,羞憤不已,雙手用力推開百裏息,趿着鞋子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才出去。
看着那扇半掩的門,百裏息再次靠回了軟墊上,眼中的戲谑散去,只剩落寞。
唉,還是得送她走。
*
殷蕪醒來,看着房間布置,一時有些怔忪。
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在臨淵宮內。
屋內的燈滅了,外面的月光從窗牗上滲漏進來,周圍倒也不黑。
殷蕪心裏有古怪,正要起身出去,門卻被推開,一個人站在門口,影子卻被月光拉得很長。
是百裏息。
殷蕪忙迎上去,正要說話,才看清他一身白袍被血染紅。
“大祭司你受傷了!”她有些吃驚。
渾身浴血的男人擡起清冷的眸子看過來,面色微冷,“聖女為何在此處。”
今日是十五,他被伏擊刺殺,還中了毒,需要療傷。
少女穿一條素色束腰長裙,身段妖嬈卻并不俗媚,上前扶住他,帶來了一片幽香。
“我扶大祭司進去療傷。”她怯怯扶住百裏息的手臂,讓他坐在床榻上,接着便去牆邊架子上找了傷藥過來,她正要給他上藥,手卻被抓住。
“不必勞煩聖女,夜深了,聖女不适合留在臨淵宮。”他下了逐客令。
殷蕪無法再留,只得邁步往外走,誰知走到門口便聽見身後一聲巨響,回頭就看見百裏息倒在榻上。
“大祭司!”殷蕪快步走過去,用力将他扶起,卻發現他面色潮紅,清俊無雙的臉上都是冷汗,鳳目裏卻充滿情|欲。
“扶我去後殿。”他聲音緊繃。
将他扶進浴池時,殷蕪已經渾身是汗,她不知如今該怎麽辦,想離開又擔心百裏息的傷,糾結了半晌只得背對着百裏息站在岸上。
他體內的燥|火排山倒海而來,侵蝕着他的神智,那些理智、自持紛紛化為泡影。
素來孤清冷寂的眸子此時像是染了火,擡眸看向站在岸上的那抹嬌影,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一下……
他伸手緩緩握住她細弱的腳踝,少女回眸看過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慌。
“大……大祭司?”
下一刻她便被拉進了水中,百裏息将她按在池壁上,劇烈急促的呼吸噴在殷蕪的頸間,少女渾身僵着,不知如何應對。
百裏息微微擡起頭,視線停留在她的肩上,紗裙被水濡濕薄如蟬翼,将裏面豔色的小衣帶子顯露出來,他濕|熱的手緩緩摸上殷蕪的臉頰。
“大祭——”後半句話被他吞入口中。
嬌嫩的唇碰倒一片冰涼,觸感極為真實。
殷蕪驚醒過來。
怎麽會夢見前世的事?她已經許久沒夢到前世的事了,那時她因為害怕,常常去臨淵宮尋百裏息的庇護,但那日他重傷歸來,平日冷漠守禮的男人忽然變了性子,不但将她拉進浴池裏,還做了那樣的事,所以殷蕪才覺得百裏息并非太上忘情,才敢動了勾引他的心思。
今生她為了複仇,纏上了他,再次驗證他确實是有欲|望的,而且有時候還喜歡折騰人。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的雨,淅淅瀝瀝傳進屋內,殷蕪翻了個身,正要再睡,被子裏卻伸出一條精壯手臂抱住她的腰,将她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