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末, 高三的學生們不敢有一點放松,馬上就是第一次市質檢,排位多少能看出一點高考的排名。是理想有望,還是面對現實,可以說決定性的時刻就在眼前了。
葉雲最近熬夜看書,讀的都快上火了, 周日還不忘約方無妙去圖書館接着學習, 美名其曰互相監督。
方無妙知道她是怕沒人約就起不來床, 想一想去圖書館也挺好的, 便應了約。兩人從早上八點學到晚上八點, 還是考慮到第二天要考試, 才早早散了, 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
可他這一出圖書館,就發現跟蹤他的人又卷土重來了, 這一回比上次還過分。上次對方是因為漫不經心, 所以行跡十分明顯, 這一次, 對方明顯就是刻意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好像存心看他能不能發現。
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挑釁。
方無妙心知他們這沒完沒了的, 不一次弄個清楚,即使裝作沒發現, 對方也會出別的招,還不如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紀往從不低估對手,尤其是這個只看過一張相片的少女, 她比那些內力更為雄厚的長輩都讓人忌憚。紀殷曾經說過,他如果刻意加強這一身兵氣,五感敏銳的人是能感知他的存在的,只不過他們認不出這是什麽,只會以為是自己警覺。
紀殷讓他做的事,說直接點便是偷襲試探。紀往不能當面頂撞,也不能明着陰奉陽違,這周圍還有紀殷讓他帶的所謂幫手。
他只能竭盡所能地放出兵氣,以期對方主動找上門來。不過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如果方無妙如紀殷所說,天賦卓群,那麽他會按紀殷的安排,親手折斷雛鷹的翅膀。
正是因為紀往的毫不松懈,在方無妙突如其來的翻身淩空外加側手橫踢下,紀往沒有一個不注意被打下牆頭。因為天生兵氣的緣故,紀往沒有學任何依靠武器的招式,赤手空拳最能降低他人的警戒心,也最适合兵氣的發揮。他先是使了個分花拂柳的掌法,看似輕柔卻在中途變招,猛然給人泰山壓頂之勢。
方無妙腰肢一沉,整個人向後仰去,避開了這一掌,右腳足尖點地,左腳如戲弄情人一般在紀往胸膛順着脈絡輕點。他這一招如足下生風,每每一點都輕的不足以帶來反響,是以每每在紀往捉住他之前便能逃往下一個地方。
紀往不曾交往過女人,倒沒被他如何撩撥,只覺晃得人心煩,頗為華而不實,想着一掌力破之。可他一提氣,感到運氣有一瞬的凝滞,那點凝滞極輕,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但紀往立刻覺得不對了,他手中動作一停。方無妙卻沒有放過他,他剛剛在他胸膛點的那幾下,便是挑了些會讓人氣血麻痹的穴道而點,争取的便是現在這個時間。
紀往在武學上确實有天分,再加上想起先前看的資料,想到了方無妙會在內勁上下手。如果現在不能解決氣勁上的這點凝滞,接下來只怕會越來越嚴重,直到捉襟見肘,再也提不起氣來。他硬挨了方無妙一掌,胸中氣血翻湧,徑直吐了口血出來。紀往突然渾身一震,大喝一聲,将兵氣往體內一收。這兵氣霸道至極,雖說使得體內的經脈受了些微刺激,但一下把凝滞的氣血打散,又重回正常。紀往一別重新外放兵氣,一邊拆着招,以挨一掌為代價,将方無妙埋下的小炸彈給拆除了。
兩人便在這方寸之間拆了數千招,紀殷派來的另一個人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以他的眼力,只覺兩人勢均力敵,你來我往之間有雷霆萬鈞之勢。
打了這麽久,方無妙這邊算是将紀往的情況給摸了個透徹。這小子果然如他所想進步神速,看他內息綿長,可見這段時間又大有進益。他走的是剛猛迅烈的路子,若是關鍵時刻将兵氣用作殺招,可作勝負手。不過他對敵經驗遠遜方無妙,方無妙層出不窮的花招讓他防不勝防,分了心神之下戰力更弱。雖說紀往反應的很快,有些應對也相當漂亮,但經了這一晚,再對上方無妙,他難免有些下意識的疲倦之感。
方無妙這麽拆了一番,已經不想再手下留情,只想速戰速決。感受到他的意圖,紀往竟開始出殺招,招招陰損。方無妙細觀他神情,既沒有小人的陰險狠意,亦沒有僞君子的道貌岸然,只是專心致志地使用着陰損的招式,好像只是因為這樣最有殺人的效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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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無妙覺得他像殺手,像死士,沒有自己的意志,只是忠實地貫徹着別人的命令亦或者是某種信仰。起先那種對後輩的好奇已經消失了,身為兵人之體,卻讓自己徹底淪為兵器一樣的存在,紀往難以和武林盟主相提并論,方無妙那種想要等對方成長後再一決高下的心情也消失了。拿對方做武林盟主的代替品,不是在消遣別人,是在消遣方無妙自己。有些遺憾,就讓他永遠遺憾吧。
大象無形功的最高境界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方無妙亦不知,他只知他此時像是風,穿梭于無形,又像是雨,潤物于無聲,又或者是霧,惑人于無息。紀往突然便捕捉不到方無妙了,他明明就在他眼前的方寸之地,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在他的耳邊,手邊,胸膛邊。可直到他倒下,他也沒能明白方無妙到底去哪了。
不能就這樣倒下,紀往想,小叔要他毀了這個人。
眼前是看不清的,耳邊也是聽不清的,紀往只能跟着永遠的直覺伸出手,用最樸素的動作抓住了方無妙。
方無妙略微驚訝地看向他,這種驚訝讓紀往心滿意足,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他将外放的兵氣盡數收回,又像壓縮的氣團一樣全部順着抓着方無妙經脈的手壓進去。
結束了,紀往想。
這樣做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是太勉強了,他一陣陣地吐血,像是被人按壓後嘔出的積血,胸膛一跳一跳的,看起來怪可笑。
預想中方無妙倒下,小叔叔派來的人把他扶起來的場景并沒有出現,方無妙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那裏。紀往勉強撐住厚重的眼皮,疑惑道:“你……”
方無妙曾想過千百種化解兵氣的方法,卻一直沒有嘗試的條件,只好自己用內勁一遍遍模拟,但不是兵氣想要模拟出兵氣的效果還是太為難人了。紀往推出兵氣的一瞬間,方無妙還沒來得及思考,體內真氣便已像數千次模拟時那樣習慣性地席卷上去,将之分解吞噬,散入丹田。方無妙想,若不是有大象無形功積累出來的深厚內力打底,他現在難免會被兵氣所傷,筋脈受損。
看着紀往倒下,方無妙卻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那裏,紀殷派來的人便不敢上前。方無妙早發現牆角有一只小貓躲着,見他乖覺,也沒有上前處置的打算。他蹲下身,問紀往道:“你為什麽要殺我?”
紀往胸肺受創,此時不住地咳嗽着,唇邊又洇出些血來,還認真道:“我不是要殺你,我是要廢你經脈。”
方無妙看他稀奇,最後道:“成王敗寇你總知道吧?”
紀往道:“你勝了我,那你做什麽都應當。”
方無妙道:“那你尋仇嗎?”
紀往道:“沒有什麽尋仇不尋仇,若是還需要向你下手,我便會再向你下手。”
方無妙對紀往這人,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既對他無話可說,又覺得他可憐,只道:“無所謂你怎麽想,既然你是想廢我經脈,那我便給你找點麻煩吧。”
紀往是兵人之體,和尋常人修煉內功不同,方無妙沒法廢了他的武功,也不知道如何毀了兵人之體,便在他被兵氣沖刷的本就脆弱的經脈上做了點手腳。
“九曲十八彎,你有空便慢慢解吧,若是還能練功,那就是福氣,別再做損陰德的事了。”
紀往看着他,眼裏滿是不解,甚至帶些茫然。方無妙見他鼻子、眼周、顴骨處都有微妙的痕跡,知道他是做了易容,仔細想想,确實是不太像他當初驚鴻一瞥下的容貌。只可惜方無妙認的不是臉,是他萬中無一的兵人之體。他不會殺了紀往,那便沒必要揭露這點,省得打草驚蛇。
方無妙突然想做個大度的人,點道:“能做人,為什麽要做別人手裏一把刀?”
紀往知道他是在說自己,但又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說自己。方無妙見他懵懵懂懂,也只能言盡于此,他輕輕松松将紀往這個大個子抗在肩上,舉止間頗為粗魯,全然不顧對方肚子頂在肩上後又痛苦地嘔了一口血。方無妙幾步便走到那小貓面前,将紀往扔給他,也不看對方驚恐萬分的樣子,警告道:“我給了他點教訓,你們消停點別來了,我還要準備質檢。”
等方無妙走遠了,紀往突然問道:“質檢……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