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跑的習慣就這麽一直延續了下來, 給幾人緊張的高三生活添了一絲放松。葉雲是三個人裏體力最不好的,可慢慢堅持下來後,也喜歡上了這項活動。跑起來的時候腦子是放空的,生活裏積攢起來的壓力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平日裏由于時間有限,他們只跑半個小時,所以只在山下那條路跑。難得碰上周六晚上, 第二天有一整天的假期, 劉娜娜提議道:“我們往山上跑吧, 要是跑夠時間了就走上去再下來, 我還沒有把綠道都走一遍呢。”
他們在綠道下端也算混了個純熟, 除了第一次倒黴碰上喝醉了的小混混, 後來數次都是平安無事, 再加上當時有方無妙及時出手,本來也沒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劉娜娜此刻才會提出這個建議。
葉雲道:“妙妙去我就去。”
方無妙看了眼綠道, 坡度不算大, 想來身邊兩個姑娘是可以堅持下來的, 便也點了頭。三人便往山上跑,這夜跑本就是為了适當鍛煉, 幾人跑的很慢,完全是說着話都不會岔氣的速度。
葉雲的成績不如方無妙, 但在平行班也算比較拔尖的範疇,考個一本是沒問題,要再往前一點就比較難了。平日裏對高考之後的事都不敢多想, 只敢埋頭去學,生怕自己想了以後那股氣就散了。可也許是今天的月色太好,葉雲情不自禁地問道:“你們以後會去什麽地方呀?”
方無妙道:“北方吧。”
這樣他可以帶那個出生在南城,從未見過雪的小姑娘去外面溜達一圈,見見雪,最後再回到南方,在她熟悉的地方紮根。
葉雲羨慕地看了他一眼,也是,很多高等學府都在北方呢。
劉娜娜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哪裏的學校,不過我想跳舞。”
方無妙想了想劉娜娜跳舞的樣子,道:“你跳的很好看。”
劉娜娜看了他一眼,雙眼亮晶晶的。
葉雲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麽,我媽想讓我當老師,可我當了這麽多年學生,想一想都覺得當老師又累又辛苦,我才不要。”
方無妙笑而不語,他自己的想法都沒理順,怎麽去幫別人?
葉雲也不用人操心,碎碎念了一會兒,想着自己的優點,猛地就冒出了個新想法,道:“要不然我去學語言做翻譯吧?感覺這個比較好玩。”
方無妙見她找到目标自然不會打擊她,笑道:“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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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幾人說說笑笑間也就跑滿了半個小時,不過今天走的是上山的路,打算權當散步把這一拳走完。劉娜娜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讓媽媽晚點來接。方無妙心想還是女孩心細,有樣學樣,也給葉菁發了條短信,說自己晚點回去。
像他們平時那樣只在山腳下跑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還是沿着上山的路散步鍛煉,但多半不會上到山頂,而是在山腰就折返。葉雲走到山腰已經有些累了,方無妙見她還不想休息,便扶着她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綠道上的人肉眼可見地少了下來,昏黃的路燈把他們三個人的身影拉的長長的,倒顯出些情調來。綠道上唯一不好的,便是有些路段燈立得少,看起來便昏暗了。
方無妙的腳都擡起來一半了,被葉雲拽住袖子又放了下來,問道:“怎麽了?”
葉雲有點近視,看近處還好,看遠處的東西便有些模糊,從她的角度看,正好能看到路盡頭邊上有一團黑影,她指着那個方向問方無妙:“妙妙,那是什麽東西?”
方無妙順着她的手指看去,卻發現是一個人正伏在另一個人身上,好像在做什麽的樣子,他瞳孔一縮,推開了葉雲的手便往前沖,回頭吼道:“你倆先別過來!”
葉雲不知道發什麽了什麽,無助地看向劉娜娜,劉娜娜的視力雖好,但不如方無妙看的仔細,可她心細,竟也猜出幾分來,緊緊抓着葉雲的手不敢上前。
方無妙這一吼便驚動了那個男人,他回頭一見有人,也不留戀,拔腿就跑,速度極快。可再快也快不過方無妙随手扔出的石子,那一下打在他的腳腕上,一陣劇痛過後,男人竟無法用左腳施力了。
這時方無妙哪怕是再扔一枚石子也能讓那個男人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可他沒有。倒不是方無妙心軟,而是他終于知道剛剛那個男人在幹什麽。這個姑娘渾身的衣服早被撕爛了,身上都是掙紮過後被毆打,被往地上磨蹭挂出的傷口,滿是不堪入目的痕跡。受了這樣的暴行還不算,一逞性欲過後,那人竟往她脖子上割了一道。血像開了水龍頭一樣往外湧,她大口大口呼吸着,被割斷的喉管像是破了的風箱,發出極難聽的聲響。
方無妙看着她的眉眼慌了神,喃喃道:“姐姐。”
他按着她的脈,一股一股真氣往裏送。這別的地方流血還有穴道可點,稍稍減緩出血的态勢,這脖子上的方無妙卻是毫無辦法。他自诩通曉奇經八脈,可到底學的是殺人的功夫,不是救人的東西,沒了過去的經驗,只能一手呆呆地按着她的傷口,一手真氣不要錢地送。
血很快便将他的手染紅了。
方無妙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不停地叫着喊着。
他在說什麽?
他在求長姊。
求她不要死。
按不住的傷口,血把他的手都染紅了。方無妙再回過神的時候,男人已經倒在了他跟前,旁邊是滿臉驚恐的葉雲和劉娜娜。原來男人壞了一只腳踝後跑不遠,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想回來把方無妙給解決了。
他沒看到稍遠處的劉娜娜和葉雲,反倒被她們識破意圖。葉雲怕的直哆嗦,摸遍渾身上下也只摸到了手機,沖上去便拿手機拼命砸他的後腦勺。也許是身高的原因,也許是太害怕了,葉雲對準他腦幹附近砸了很多下,見他軟軟倒在地上了還是砸個不停。直到劉娜娜打完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過來抱着她,她才停下來。
見方無妙滿臉是淚地看向她,葉雲才晃過神來,跟着崩潰大哭起來。
那天晚上是極為混亂的,好像大家到了那部分的記憶都不清晰起來。救護車來的時候,方無妙跟着一起上了車,他一直抓着那個女孩的手叫着姐姐,倒讓急救人員誤以為他們是姐妹。
方無妙抓着她的手送着真氣,想要死死護住她心脈上的最後一口氣,醫務人員也争分奪秒地做着處理,可女孩掙紮的表情漸漸定格,那口氣最後還是沒護住。
武功是殺人的利器,可功夫再深,仍不是仙家手段,起死回生,更是永恒的難題。
“你不要死……求求你……姐姐……你不要死……”
方無妙痛哭出聲,那只曾用來捂住女孩脖子的手死死地蓋在臉上,半張臉都沾上了血跡變得通紅。
***
當那個姑娘被整理好遺容,重新安安靜靜睡着一樣的時候,其實不大像方無憂。可她們痛苦掙紮時的眉眼簡直一模一樣。
方無妙病了,連燒了四五日,吓得葉菁送他住了院,生怕他燒出個肺炎來。葉菁以為他是受驚的緣故,一直寬慰着他,他只能裝作困倦的樣子才能少聽一些。
就連吳越也被驚動,難得正正經經帶了個果籃來醫院看他。吳越見方無妙面色蒼白,這才真的擔心起來,本來只是發燒他是沒那麽擔心的,可習武之人面色康健,少有這麽孱弱的樣子。
吳越道:“你這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會燒成這樣。”
方無妙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半晌道:“不是什麽大事,就是走火入魔了,調幾天氣就完了。”
吳越:“……”
走火入魔,還沒什麽大事?他也是服了方無妙了。
吳越見方無妙不願意和他多說,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煩他,默默坐在旁邊給他削了個梨,見他吃完了才離開。雖然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哪來的愁腸百結,還能走火入魔,但這種事情,還是要自己想開了才行,不然別人開解再多都沒有用。
方無妙倒也不是在糾結什麽,只是有些心灰意懶。無憂是死在他眼前的,在年幼的他心裏埋下一顆一定要變變強的種子,只要想一想長姐,他習武時吃再多的苦都不怕。因為他總喜歡不斷地假設,假設那時候他武功高強,便能護住長姐,兩個人便是憑着那身功夫去占山為王,日子也是自在逍遙。
可現在他知道了,便是有一身功夫,也是抓不住人命的。
方無妙看着窗外,有許多人來來往往。那些穿着白色病服的人多半愁容滿面,前途未蔔,但偶爾也有人好像看穿天命,一臉悵然若失地笑着。而那些穿着白大褂走來走去的醫生,好像是這些被寫好的生死簿上唯一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