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失樂園
失樂園
郝偉寧的确對宋悠有過不軌的行為, 在魏語晴的審問下,這事兒他承認了。
“我就是喜歡她,有錯嗎?”刺眼的冷色燈光下, 他坐在椅子上,執迷不悟, “之前她也沒拒絕我啊, 後來有了男朋友, 才開始拒絕我。何必呢?早晚要分手。”
魏語晴聽得頭疼, 想趕緊結束。擡手揉了揉眉心, 她連訓斥對方的話都不想多說。
這人腦子有病, 還軸,壓根不覺得自己有錯,并且堅定的認為宋悠對他是動過心的, 只不過他媽媽不喜歡宋悠,才讓宋悠望而卻步, 退而求其次選擇了陶景梵。但很顯然,陶景梵不如他, 配不上宋悠。
郝偉寧的表達欲太強烈了,超乎她的想象。一進審訊室的門, 她什麽都還沒問, 對方就跟洩洪似的,一直在說,從小時候見到宋悠的第一眼開始。
好幾次她想打斷,對方就拔高音量強調,勢必要在這場審訊中占據上風。魏語晴覺得坐立難安, 她并不想聽他迷之自信的失戀故事。
審到一半,她精疲力竭, 叫了停,讓汪組長派自己的人過來審。垮着臉出去,正巧看到出外勤回來的段非。
她端着一杯水,幽幽道:“你們男的能不能正常點。”
“是吧。”段非絲毫沒有被無意重傷的疑惑,無比贊同她的話,“剛去鬼屋那負責人還推脫責任,他不負責誰負責,鬼嗎?”
從鬼屋負責人到犯罪嫌疑人,湊不出一個正常男人。
魏語晴吹了吹杯子裏的白開水,看着他:“你不是男的?”
她那句話好像也把他囊括進去了吧。
段非嬉皮笑臉的:“為了跟魏組長統一戰線,我可以不是。”
“……”神經。
翻了個白眼,魏語晴看見他手裏的東西,擡了擡下巴,“這什麽?”
Advertisement
“兇手那天穿的NPC服裝和手套,都怪那狗屁負責人,害我找半天。”段非說着踩上臺階,“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紋。”
魏語晴跟着他一塊兒上樓,去秦萱那兒。
與此同時,二組小彭見過吳茵之後,又去宋悠生前租住的小區找陶景梵。
他和同伴穿着警服,繞過前面幾棟房子,突然竄出來一只碩大雪白的狗,咬住他的褲腿往某個方向拽。他不明所以,抵抗着大狗的咬合力,急得大狗汪汪叫了幾聲,再次咬住他t的褲腿往前拽。
“等會兒,我記得時法醫給我們看的監控裏,宋悠養了一只這種狗。”同伴說着擡頭,往遠處看去。
小彭這才想起來,跟着這只狗走。
雪球很着急,黑溜溜的圓眼似乎有淚漬。朝小區花園的角落狂奔過去,三步一回頭看看這兩個警察有沒有跟上。
花園角落,銀杏樹下,陶景梵蹲在那裏,好像在埋什麽東西。
“你在幹什麽?”小彭走上前看了眼。
陶景梵不慌不忙,繼續手上的動作:“埋東西。”
他往裏埋土,雪球在旁邊往外刨土。他擡手把雪球推開,雪球又上去,急得團團轉,去咬他的袖子,不讓他埋。
小彭見狀又問:“什麽東西?”
陶景梵眼眸低垂:“我要搬走,她送我的東西,我不打算帶走,也不願意扔,埋這兒吧。”
小彭差點就要被他陰雨般的情緒帶着走,清了清嗓子,拍拍他的肩膀:“沒必要吧。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得往前看。”
旁邊的同事:?
怎麽就、安慰上了?
-
審訊室裏的人如坐針氈,接到汪組長的電話,說問不出來先把他放回去。兩個人紛紛松了一大口氣,趕緊把郝偉寧放了,終于不用聽他用嘴寫自大的狗血愛情流水賬了。
“等等,兇手是誰?”
被推出審訊室,郝偉寧的思維被打斷,想起重要的事,扭頭問二組的警員。
女警不耐煩地皺着眉:“關你什麽事,走你的。”
郝偉寧猛地轉過身,拉開距離,跑到大廳角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臂抱住椅子扶手,死活賴着不走。
“當然有關系!”他振振有詞,“我喜歡的人被害,我必須知道兇手是誰。”
旁邊的記錄員上來摳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你再不走,我們要以妨礙公務為由,把你送去拘留了!”
“拘吧拘吧,反正我也沒什麽——”
耍賴的話沒說完,敞開的玻璃大門有人走進來,郝偉寧瞥見略微眼熟的面孔,說話聲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倏地站起來,猝不及防,吓了記錄員一跳。
下一秒,郝偉寧跟一匹脫缰的馬似的,沖過去。“嘭”的一聲,對着陶景梵的臉就是一拳。
臉偏過去,衣服被他抓皺。陶景梵躺在地上,吊着眼尾看騎在他身上的人,眼神輕蔑,不屑一顧,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仿佛在嘲笑對方的無能。
就這樣?
無關痛癢。
看到他嚣張挑釁的眼神,郝偉寧掄起胳膊還要砸下一拳,被二組的警員拉開。
他被架着胳膊抱着腰,兩條腿洩憤似的在空中飛踢,罵罵咧咧:“狗東西!一定是你!”
陶景梵帶着手铐,沒法還手,也沒打算還手。
他這拳給的有點狠,口腔裏蕩開血腥味。
“悠悠那麽好一女孩子,你怎麽對她的?她還因為你拒絕我,你配嗎?人面獸心你就是畜生!”被禁锢着,郝偉寧聲嘶力竭,啐了一口,“她就該和我在一起!”
陶景梵哂笑一聲,陰翳的眼睛裏蕩漾着笑意,卻不及眼底。
他很冷靜,說話時扯到口腔裏的傷口,也沒覺得疼:“你怎麽不說跟蹤她被我發現的事?也配咬我一口?”
“我……”
郝偉寧一時語塞,氣焰瞬間壓下去不少,拽了下衣服,毫無底氣的硬說,“我那是送她回家。”
雖然剛才撒了會兒潑,但也怕真的把自己搞進去了,他清清嗓子,作勢要走,不确定地問旁邊的女警,“我應該沒事兒了吧?”
女警冷着臉:“放心,有事會叫你。”
“……”
這他怎麽放心……
平地驚雷般的插曲結束後,陶景梵被帶進審訊室。
頭頂的燈透亮刺眼,對面的單向玻璃是深不可測的黑色,不知道另一側有什麽。好像能藏下任何暗流,如同他的心。
在辦公室整理了一下午去年的案子,把一些筆記存檔,時見微出去洗完杯子,打算去大樓後面的健身器材區曬曬太陽,就看到汪組長叼着煙,大步流星朝審訊室走去。他胳膊夾着一沓蓋了章的報告文件,眉飛色舞,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樣子是找到關鍵證據,要親自審人。
她好奇,折回樓上,找了一圈,才在天臺找到魏語晴。她正躺在長椅上曬太陽,臉上蓋着一張報紙。
段非也在,趴在欄杆邊上喝汽水。
“汪組長是逮到真兇了?”
關上天臺的門,微風揚起,時見微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段非輕嗤:“有他什麽事啊,二組的人在他手底下跟推磨的驢似的。”
“不會管理下屬,就只能自己幹到死。”魏語晴扯下報紙,翻身坐起來,被太陽光晃到眼睛,蹙眉思考,“我是不是給你們鍛煉的機會太少了?”
段非聞言笑起來:“他那可不是會管理下屬的上司,他是指哪兒打不了哪兒,事兒全給組員做,邀功第一名,不把組員帶偏就不錯了。”
“哪像我們一組的組長啊。”他轉過身,雙肘搭在身後的欄杆上,手裏捏着汽水的易拉罐,拖腔帶調,懶洋洋的,“凡事親力親為,永遠沖在第一線,和組員齊心協力,聰慧敏捷,是狼群裏的頭狼。”
時見微啧啧兩聲:“你這麽說汪組長,小心被他聽見。”
段非挑眉,看向魏語晴:“我是魏組的人,他管不到我。”
玩味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
“我才懶得管你。”
魏語晴回他一句,對時見微說,“萱姐在兇手行兇時戴的手套上面提取到了指紋,和陶景梵的指紋完全匹配。”
時見微:“這麽說,兇手真是陶景梵?”
魏語晴:“NPC服裝沒他的指紋,但手套有。段非重新去鬼屋體驗了一圈,按照陶景梵的說法,他走散後先出去等宋悠,出口不讓進再到入口發現停業。他花了十五分鐘,時間不吻合。”
段非接着她的話說:“監控裏的确顯示他從出口出去的時候,宋悠還在鬼屋裏。但之後的五分鐘內,鬼屋裏和周邊街道的所有監控,都沒有他的身影。不出意外,他在鬼屋出口的衛生間換了衣服,當作能随意進出的NPC,從出口進去,完成殺人後,把東西放在鬼屋裏,重新出現在出口外面的街道,着急忙慌地跑向入口。”
“我們當下的證據其實足夠充分。”魏語晴說,“沒必要單獨審他,交給法院預審就行。”
時見微明白了:“難怪我剛才看到汪組長往審訊室走,把陶景梵帶回來了?”
魏語晴和段非對視一眼,猜到了。哪怕對方咬死不承認,有足夠充分的人證物證,照樣能定罪判決。這種不用再和嫌疑人在審訊時費腦筋迂回的好事,他怎麽可能不去親自審。
“畢竟能力有限,理解。”魏語晴點點頭。
汪組長的确有點狗頭偵探的意思,人挺好的,一腔熱血、正義感爆棚,就是方式不對,還有些固執,跟他一起共事有點累。
在天臺曬了會兒太陽,時見微接了一通師父的電話。
師父過完年就馬不停蹄地出差去了,不清楚具體在哪裏,只知道在外省,那邊似乎信號有些不太好。
她挂掉電話,魏語晴看到她苦哈哈的表情,問:“怎麽了?”
時見微癟嘴:“我又被抓壯丁了。”
段非瞅見她這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哈哈大笑幾聲:“又輪到你了?這回找借口找不到小曹那裏了?”
時見微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NoNoNo,他也去。”
本來可以即刻動身,但師父讓她結束手上這個案子之後休息兩天再去。
“我去看看汪組長那邊能不能結案了,我還得回去收拾行李。”她說着,邊看手機邊往門口走。
段非:“你收拾行李收拾兩天啊?”
時見微:“還要寫工作報告呢?”
“哦對!”段非似乎是把這事兒給忘了,因為接手這個案子的本來不是一組,“我參與了,我也得寫工作報告。”
虧大了!
看出他懊惱表情背後的想法,魏語晴輕嗤一聲:“難怪你爸沒打算讓你回去繼承家業,這明顯的虧本買賣,看不出來?”
段非呵了一聲:“那魏組長是來二組做慈善的?”
魏語晴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我閑的,行嗎?”
她只是在過年期間帶小孩和辦案子之間選擇了後者而已,她這可是賺錢的買賣。
他倆又開始拌嘴了,時見微低頭給嚴慎發消息,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诶诶诶——”
魏語晴不管段非,追上她,“晚上一起吃飯。”
時見微應了聲好:“去哪啊?”
“石楠路新開的那家烤肉自助呗。”段非雙手插兜慢悠悠t地跟上。
魏語晴瞥他一眼:“叫你了?”
時見微捧着手機,敲敲屏幕鍵盤,結束掉他們小學生一樣的鬥嘴:“一起吧一起吧,反正我晚上要和嚴慎一起吃飯。”
聞言,段非瞟了一眼魏語晴,故意揶揄:“是啊,我要是不去,某些人當電燈泡,多不好。”
魏語晴:“……”
就你話多。
-
毫不意外,這頓飯又是段非請客,盡管新開業的店有折扣優惠。
嚴慎從飲料區拿回來一罐椰汁,單手摳開易拉罐的拉環,插上吸管,遞到時見微手邊:“心情不太好?”
“被她師父抓壯丁了,估計又要去山裏,這心情能好嗎?”段非站在桌前,拿着夾子和剪刀,承擔起烤肉的工作。
這事兒她在微信上和他說過。
嚴慎坐下:“不想去啊?”
時見微搖頭,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椰汁:“沒有,只是不太喜歡這個季節去山裏出差,太冷了。”
說着,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抗凍,你知道的。”
段非看着他倆濃情蜜意的樣子,突然有點牙酸。
不是,魏語晴拿個肉怎麽老半天還不回來?
擡頭看過去,魏語晴雙手端着疊在一起的四盒肉,被人攔在半路。對方似乎是想找她要聯系方式,他眯了眯眼,沒注意看手上的剪刀。
“你在剪皇帝的新肉嗎?”時見微叼着吸管,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些疑惑。
嚴慎往他看的方向瞥了眼,伸手拿走段非手裏的夾子和剪刀:“我來吧,你去幫忙。”
說得委婉,話裏有話。
段非回神應了聲,往魏語晴那邊走。
時見微坐在靠窗的角落,處在視線盲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側過身、歪着腦袋往外探,好奇地問:“什麽啊?”
嚴慎把烤好的肉夾到她的碟子裏:“魏警官被人要微信,過不來了。”
“哦——”
時見微收回視線,落在他的側臉,“嚴老師出門在外應該經常被要微信吧?”
“但都沒給過。”嚴慎說完,同樣的問題抛回去,“小時法醫一定也是吧。”
時見微重重嗯了一聲:“但我給過。”
“嗯?”
略微上揚的音調,從喉間溢出來。
時見微聞聲嘻嘻一笑,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我本科和讀研的時候,在桐醫和桐大經常被要微信。長得好看腦子好用又會說話的那些……我就加啰。”
“是麽?”
他情緒平穩,眉眼含混着笑意,不緊不慢地夾了幾塊剛烤好的肉給她。幾乎看不出他是真的對她說的這些一點也不醋,還是又像深夜的海面,看不清暗湧的浪潮。
時見微正想直截了當的問他,就聽見他說。
“那……謝謝小時法醫。”
這聲道謝來得平白無故,又莫名其妙。
她的眼神剛露出疑惑,便聽見他繼續道,“讓我後來者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