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若鬼魔
人若鬼魔
她在說什麽?烏蘭賀還沒聽過這麽離譜的事。
“把兩套功法交出來!”那公主華衫麗影,可言之瘋狂,發上金釵皆動。
烏蘭賀籠罩在她狂影之下,面容靜止。他把從記事之日起事事都順了遍,确定人生裏從來沒出現過這玩意兒。
九節鞭破開帳門,烏蘭賀見了白骨,扶着腳倒頭就嗷,“白骨,你看她,她接近你是故意的,她要害我。”
白骨穿入兩只寵物之間,雙臂一展擋住了大漂亮,“小黑他不會,他功力一陣陣的。”
“她剛才還打我,疼死我了。”烏蘭賀躲在背後叫得慘,實則眼神一定,奸詐十足。這世上心機千千萬,他烏蘭賀豈能任新寵物欺淩。若要相鬥,那也是他這只舊寵物撕了她臉皮。
一團打滾的男人在裝可憐,公主耐心頓失,可白骨堅定在前,護着他不肯讓開。
“哼,我是你小妾,你幫我把他功法奪過來。”公主跺腳抱臂,臭臉相對。
烏蘭賀捶地難停,這還遇到對手了。
白骨耳邊伸出根手指,那手指顫抖,還伴着小黑氣呼呼的聲音,“白骨,你看她暴露了吧,她當你小妾,就是為了害我。”
大漂亮兩拳拽緊,腳狂跺地,“他是裝的,定然深藏不露。”
兩只寵物水火不容,白骨夾在中間,看看一頭,是小黑眼珠子黑亮,滿是委屈,“你不會真信她吧。”
看看另一頭,是大漂亮咬着嘴角,眼神尖銳,“他身上是地影術,他在騙你。”
白骨張着雙臂往後靠,“可是小黑被我抓的時候,根本沒有功力。”她還是打算保護小黑,因為小黑剛才保護了她。
大漂亮抓了她左手,把她拉過,“這狗男人心機一個個,別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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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抓了她右手,把她拉過,“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你是把我的窩翻了底朝天嗎?”
兩方僵持不下,白骨左右為難,大漂亮沖上前一推小黑,“那就攤牌吧。”
烏蘭賀也沒帶怕的,“攤啊,誰怕誰啊。”
“二十年前,除了莊主之争,還有王位之争。那時王上大軍進攻蜀陽城,你爹烏浩楠與我王叔肖王合制一套天玄地影術。本該先練地影,但王叔奪位心切,先練天玄術,在與大軍厮殺中走火入魔,你爹以地影術救我王叔出魔。”
這些就像天外奇談,烏蘭賀沉思片刻,“我爹和肖王一夥的?他遺書裏沒寫啊。”
“玉和山莊向來與我王叔要好,可是你爹死後就不同了。只要交出所藏功法,我倒可施計讓王叔饒你性命。”
“你唬我呢,你爹是王上,聽說就剩你一個崽,你幹嘛跟你王叔混。”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兩團火滋滋冒着,一觸即發。
但聞帳外兵馬紛亂,烏容海高呼曰:“王上令,蜀陽全城服徭,丞相之子坐鎮虎頭山監軍,萬将軍督建金佛,刻不容緩,限期五日完工。”
罷後,第二聲高呼曰,“丞相令,賜金珠袈裟,十二環錫杖于金佛寺方丈,領全寺僧人在虎頭山念經迎佛,若有不從,斬立決。”
兩令出,軍營再難關。
烏蘭賀但為不解,“方丈已死,何來方丈?”
公主嗤笑而過。
白骨孤身沖出,營外僧人已回,花和尚領下袈裟錫杖,破衣和尚已若金佛,白骨卻難見神佛,“金佛出命案,黃金亦是假,為何還要立金佛?”
花和尚對她搖頭,難言苦衷。
“看來這出戲,王上也在其中。”大漂亮在帳內冷嘲熱諷。
白骨便問,“王上為什麽不給公道?”
“因為他的公道就是他自己,”公主反手掐住了烏蘭賀,“我時間不多了,給我神功心法。”
烏蘭賀使勁掙紮,“你剝我皮,我也沒有啊,我爹遺書沒寫!”
“那我就剝你皮。”她露出尖牙,譬如飲血之獸。
“大漂亮,住手!”
可大漂亮上手毫不手軟,指甲就要摳入小黑皮肉,小黑苦叫連連,白骨抓住了她鷹般利爪。
“根據我的線報,玉和山莊藏有天玄地影兩套功法。”大漂亮仍然朝着小黑兇。
“就算有功法,也是小黑的,你要來幹什麽?”大漂亮眼周紅了,白骨怕她又哭,捧起了她的臉,“我好好與你說,別人的東西不能搶。”
哪知她竟當真落淚,那淚很燙,落在白骨手上。大漂亮又很要強,什麽也不說,白骨看了心疼,給她擦了擦眼淚。
烏蘭賀白眼翻上天,他心覺遇上了個對手,這公主戲好,全然碾壓他。
時至白衣公子踏入帳,烏蘭賀才坐直了身。
周子颢翻身又成了人上人,步間扇落,敲着掌心,“還是我爹有遠見,求來了聖旨。如今我坐鎮軍營,你們就都別走了,等金佛立,飲我一杯驸馬酒。”
雖然和大漂亮撕得難看,但烏蘭賀更看不慣這周子颢,抽身站到兩女人前,“我說周公子,你可真愛成親,”他掐指算了算,“第九妾不是已經在家裏了,你蓋頭還沒掀,這就趕着下一個了?”
“烏莊主,就憑這話,你沒份喝我喜酒。”周子颢推開了烏蘭賀。
迎面又是白骨朝他一哼氣,這蠢丫頭摟着他即将迎娶的公主,跟搶人似的,“這是我的大漂亮,才不要嫁你這個油膩郎君。”
大漂亮抽着鼻子,白骨就摟着她。白骨雖然不懂什麽叫嫁。但小圓被嫁時哭得難受,大漂亮也不開心,她想“嫁”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周子颢從上到下看了看白骨,眼神帶着玩味。
這種眼神激怒了烏蘭賀,他趁怒按住周子颢的肩。可惜功到用時方恨少,何況烏蘭賀內力在此時全無,他被周子颢提肩摔出。
周子颢甩了下手,剛是松懈,手腕就被掰過,連帶整條胳膊朝後翻面。那蠢丫頭瘋裏瘋氣的,把他手壓得死死,“小黑也是我的!”
“李将軍,烏縣令,這兩個阻撓立佛之人給我抓起來!”周子颢怒號道。
營外兵馬環繞,烏容海先行踏進,公主拔刀架到周子颢頸上,烏容海方卻步。
“周公子,這是我請來的人,你做不了主,我送他們走。”
周子颢兩面受敵,氣勢就滅,“公主,既然是客也可留下,好生招待。”
公主冷眼推辭,“不必了。”
白骨和烏蘭賀被丢出了軍營,四小姐随着他們出來,過去就扶白骨,“好姐姐,公主發火了,我們趕緊走吧。”
可白骨兩臂支地身未起,兩只眼睛就望着大漂亮。
大漂亮站在油膩公子旁,面色冰冷,“既然我要的不給我,那我們就是兩路人。”
翻臉無情這回事,白骨是頭回遇到,寵物不要她了,那可是心神都散了。
但烏蘭賀很高興,不和這公主打交道,就是少了只跟他作對的寵物,他扶着白骨寬慰,“別管她,她就是要和周公子一路。”
為什麽大漂亮要選油膩郎君,白骨越想越不高興。烏蘭賀暗喜,将白骨攙起,可一會兒,白骨又來了鮮活勁。
烏蘭賀順着她目光望去,此刻來了個女人,日滿華光落下,照得她衣裙鮮豔霞麗。烏蘭賀認出此女正是陳芍。
白骨久久望之,而美人花容驚滞,亦凝視于她。
須臾,美人走來,白骨搶先到她面前,“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烏蘭賀眼皮半沉。在哪裏見過?當然是在玉和山莊了。這白骨喜新厭舊真快,和亂搭讪的小混混有什麽兩樣。
烏蘭賀揪住白骨紅袖,将她拽來,“你能不能別亂收寵物了。”烏蘭賀苦水已漲到了喉間,去了一個又來一個。
白骨發出“哧”的一聲,小嘴撅得老高。那任性樣,烏蘭賀看得百爪撓心,她果然又想收寵物!
但美人不理白骨,她至周子颢身前露出笑顏,“妾在家中恭迎夫君許久,夫君仍忙大業,特來看望夫君,”陳芍又到公主前行禮,“拜見公主。”
白骨眼瞧這些人都在油膩公子旁,拉住小黑的衣襟,他的衣在她掌心拽得死緊,“她剛才說妾,誰的妾?”
“她就是他的第九個小妾。”烏蘭賀擡眼一瞟周子颢。
白骨哪能容得了這事,她奔向陳芍,“你會被他丢掉的,不要當他小妾,當我……”
烏蘭賀及時給她捂住了嘴,讓她把“當我小妾”給吞了下去,他再也不想看到新寵物了,何況陳芍是懸賞通緝白骨魔頭之人,是周子颢的妾。
而陳芍也推開了白骨,追周子颢身影而去。去時,陳芍停在兵将苦力面前。
那些兵将苦力看她不起,而她也同樣輕蔑,“物競天擇。”
陳芍的步伐更加堅定,而白骨卻在擔心,哪天會在虎頭山看到她。
“你不用擔心,周子颢所納之妾皆是利益旁關,陳家有錢莊,她過得不會差。”烏蘭賀以此寬慰讓白骨放心。
他松手時,她鼻間哼出重氣,吹在他掌心。
“為什麽他們養了不好好待,圖這圖那的。而且你看那些人,他們見油膩郎君都咬牙切齒,他怎會好好待小妾。”
“那是因為他們沒小妾。”四小姐道。
白骨愣神,指着那片人,輕聲問,“他們不是小妾啊?”
白骨所指是兵将苦力,烏蘭賀尋不到半點關聯,“你怎麽就認為他們是小妾?”
“他們看起來髒髒的,吃不好穿不暖,就像師傅救起的那些小妾。”
“他們是男人,怎麽會是小妾。”四小姐說完被烏蘭賀瞪了下,她不知他怎不說個真話。
烏蘭賀就是不忍對白骨說出,山下人的小妾到底是什麽。
白骨可不服氣了,“小黑就是男人,但他是我小妾。”
“沒錯,他們當不了別人寵物,也羨慕別人有寵物。”烏蘭賀推着白骨離去,雖是說謊,但還有點欣慰。終于在她眼裏他終于成了男人,至少在身份上有了進步。
“你到底在說什麽玩意兒?”四小姐皺眉搖頭。
烏蘭賀不敢作聲,他羞愧于山下人的世道,又仿若為他們粉飾。
他要如何告訴白骨,小妾不是她以為的寵物,那是大富大貴之人的戰利品,炫耀着地位與財富。那些兵将苦力更不是可憐小妾,是在嫉恨周子颢擁有女人,在恨陳芍甘為他人妾不做他們妻。
在世上能夠擁有衆多小妾的,只會是周子颢這般人。蜀陽城的女人擠破頭想嫁周子颢為妾,就是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狼如此,人如此,世間道理亘古不變。所以兵将苦力都想成為周子颢,他們成為不了,就會恨周子颢,亦恨陳芍這樣的女人。
可惜啊,這世道就是周子颢這般人定下的,在這世道下,要麽成為周子颢,要麽就是苦力。兩者都不想做,那就是烏蘭賀,天下第一惡人。
軍營督軍逢新妾慰望,寒暄兩三。将嫁于此人的公主卻入另一營帳,召了萬江海。
明召萬江海,她暗自更衣成小兵去見方夫人。
方夫人已發全白,臉色亦是枯黃,“你已取走錢莊鑰匙,還來找我幹什麽?”
就在烏啓明追殺來時,這公主明面帶她走,暗中卻出手拿走鑰匙。那時方夫人才知,原來這公主也意在錢莊。
公主拿來了一張皮,不過未曾給她,懸之在手,目光尤深,“我始終想不通,你為何答應在立佛當日殺人?不怕周子颢怪罪?”
方夫人氣息虛弱,躺在地上如枯屍,到了這時她無多執着,“公主覺得錢莊合并是誰的主意,周公子替王上握住蜀陽城的財富,肖王怎會不動聲色。”
公主轉着手中皮囊,不茍言笑,“莫過一場黑吃黑,陳、方兩家聯姻,是肖王也想吞下方家,”方夫人平靜淡望,公主察覺了不對,“你想說什麽?這怎麽可能。”
“公主不知,當年獻藥我就已告訴王上,王後若是女胎,就将生下又男又女的怪物,但王上還是給王後吃下。等到生産之後,王上以不詳為由,下令将王後及怪胎一同處死。公主聽說的死因,只是王上一面之詞。”
盔甲素寡,更顯唇間蒼白,公主呼吸短促而落,“你說這個是找死嗎?”
“我是要告訴公主,當時沒有一個人阻止,包括王後的兄長肖王。”
“果然沒有一個可信。”不再驚訝,不再質疑,公主恢複了平靜。
方夫人枯槁的雙目一轉,“肖王在此之後,讓我給王上一方補藥。”
“看來這個可以保你命。”
方夫人毫不懼怕,擡起半身微聲道,“此藥有些夫人生兒子後問我要過,我亦給我夫君吃過,不會死,只會斷子絕孫。”
“既然如此,我就不負王叔良苦用心了。”公主把假皮貼在了方夫人臉上。
山間誦經聲已起,白骨一步三回頭,“他們一直待在這兒,就會發現山上的女人。那些女人最怕男人了,我不想她們再沒地去。”
“王上之令,哪怕是肖王不樂意,他都得認。為期五日,五日後金佛立,他們就走了,出不了什麽名堂。”烏蘭賀想熬過五天,虎頭山還是會恢複平靜。
他讓劍客都回山莊,約定五日之後返回。
“莊主,那我送你點吃的。”杜志惡下河輪手翻了三兩下,河中幾十條魚全部翻上岸。烏蘭賀終于知道杜志惡的內力用在哪兒了。
白骨一直停在山坡上,那時她才發現,阿萍還沒有離開軍營,她和大漂亮說了許久的話,出來後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是立佛的最高處。
五日來,滿城苦力齊聚虎頭山,一方山崖築成十丈金佛。
金佛立,軍營不僅沒有撤去,還在加固,在軍營裏還走出了方夫人,她再次自由了,用着一副更假的皮易容成了方員外。
更多的人來了虎頭山。江湖各派,天下富人皆來參拜,他們供起香火,交上黃金,黃金又由兵将運出虎頭山。
一天如此,兩天如此,第三天,他們又拿着黃金來拜佛了,大漂亮、周子颢還有方夫人都去見他們了。
白骨方問,“他們還走不走?”
烏蘭賀低頭帶愧,“我想錯了,他們不走了。虎頭山成了一座神廟,将會日日來人參拜。”
金佛換來了更多的金子,為了運送這些黃金,軍營将永駐。烏蘭賀想不到世間能有這樣荒唐事。
長鞭抽出,地留白痕,“那我趕他們走。”
未等白骨出手,金佛頭頂已然出現了白袍面具。
阿萍站在十丈金佛之上,以着白骨面具示人,“白骨魔頭在此,爾等不離開虎頭山,便取你們性命!”
可惜無人離去,他們甚至并不害怕,阿萍的恐吓起不了一點用處,反換來各派問,“你是誰的人?”
阿萍沒有回答,朝人群投出了繡花針。
幾人被定,反引群起攻之,他們朝阿萍沖上,一張巨網灑下,阿萍被各派捉住。
在人群之上,又有紅影飛來,白骨面具形若骸骨。
周子颢立刻令,“把她打下來。”
萬箭齊對,公主奪了兵将的弓箭,率先朝白骨射出一箭,“大膽惡徒,還不走!”
大漂亮趕她走,眼神焦急,白骨一直望着大漂亮,大漂亮避開了她的目光。
白骨遲疑了一會兒,又迎來大漂亮一箭,她方轉身離去。
江湖見紅衣撤去就要追之,公主亦持箭對着他們,“迎佛誦經須有七日,禮未成,不要給我惹是生非。”
山坡之上,烏蘭賀和四小姐迎上白骨。
“想不到啊,這幫人一點素養都沒有,全和周子颢混。”烏蘭賀看他們,氣得牙癢癢。
“世間皆道魔頭殺人,他們為什麽不怕?”白骨搞不明白。
知曉山下事的烏蘭賀也難解,“他們都是江湖中人,各個都來參加過新任莊主宴席。既然不怕魔頭,二十年裏也沒見他們行俠仗義啊。”
等佛拜完,黃金運走,江湖中人扯去了阿萍的面具,同時圍住方夫人。
這局勢讓烏蘭賀迷惑不已,“他們在說什麽?”
白骨雙手握拳,怔了好半會兒。
四小姐給烏蘭賀傳了話:
那幫江湖人道,“當年你說白骨魔頭是你,怎麽今天出了個異心人?”
方夫人道,“她是我兒媳婦,本是一家。把她給我,我來解決她。”
江湖人又道,“希望你能給我們滿意的回答。”
烏蘭賀有些話到了喉嚨,想罵也罵不出,他終于明白,天下烏鴉一般黑。
方夫人把阿萍拖入佛像後的深林。一路迂回到林間,白骨帶着寵物躲在一棵樹後,本想借機行事,哪料方夫人放開了阿萍,“離開虎頭山。”
離得近,白骨更聽清她的聲音,音色全毀,若絲弦崩壞。沒想到維持不了男人的聲音,她就甘願毀去聲音。
阿萍沒有走,她憤懑難掩,“該離開的是你們。”
“你和公主說的我都聽到了。她沒有辦法保全虎頭山,她都無法擺脫自己的婚事。”
白骨微微握拳,原來大漂亮是沒辦法。
“你們趕緊帶着人走吧。”深林之中方夫人轉身。
白骨拽烏蘭賀和四小姐往後,但一身員外之服已經行來。
“你為何突然幫我們?”面對這樣一個怪人,白骨不得不警惕。
她一身男裝,一身男皮,一頭白發,“幫你們?我是看你們有病。看看這座虎頭山,世上有多少女人還沒她們的命,看看那個公主,即便尊貴也一樣被送給別人,再看看這個軍營,有多少女人被拉去做軍妓。你們就是不明白,這世上女人才是病。”
方夫人的那層皮又張又開,白骨看得驚心動魄,她能感覺到皮下燃着怒火,而這與師傅曾經類似。
白骨問過師傅,山下是什麽樣的。
師傅當時也是滿臉怒火,她說山下都是惡人。
阿萍拉開了白骨,“你也是女人,憑什麽說女人有病,不是他們有病。你知道這裏被丢了多少女人,我們本來可以在這裏躲一輩子,憑什麽要讓出去。”
“就憑天下要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方夫人道。
白骨聽得懂這些話,但沒有辦法想象這些事,而阿萍沉默了。
“你們都聽到了,他們都知道白骨魔頭是我。二十年前在喜宴上,我就這麽告訴他們,上至丞相下至江湖,凡與方家有關者人人皆知。”
二月春暖,白骨仍如寒冬,那群若無其事之人,那些箭……她想明白了,“二十年間魔頭之惡遍布天下,那些惡都是他們自己所為。”
方夫人揚起笑容,她的假皮又黃又幹,像層膠在她臉上,生硬極了,“不然呢?他們有太多想做不能做的事,有了白骨魔頭,才能肆無忌憚去做。是我給他們這個機會,換我在錢莊的地位。”
山間只聞鳥啼,在人頭頂盤旋,叽叽喳喳似笑似樂。
烏蘭賀想起他揭下的通緝令,滿牆通緝令,難怪只貼通緝不上山,難怪萬金懸賞無人揭。原來知道真相,所以作惡。
亦想起新莊主宴席烏容海揭破白骨身份,江湖各派刀劍相圍,他們看白骨的那種眼神,原來是要鏟除異己。
“那這座金佛呢?你們說佛普渡衆生,建它做什麽?”金佛矗立,陽光照出輝芒,白骨看出去還覺那是佛光。
“人不想成佛,佛又怎麽渡得了人?他們用佛斂天下黃金,繼續貪婪行欲,通緝令貼滿一牆換另一牆,天下之惡依然是白骨魔頭。”方夫人隐入深林,功力盡失的她行之緩緩。
白骨白骨,陰森骸骨,不比人若鬼魔,建了佛又如何?
“白骨,別理她,她瘋了。”烏蘭賀生怕山下的真相被揭破,那樣白骨以為的就全部坍塌了。
白骨踏着落葉枯地,走到阿萍身邊,“她和師傅說的不一樣,可有時師傅說的和我見的不一樣。”
阿萍低頭看林中落葉,不看白骨,“所以你師傅不讓你下山。”阿萍望風中青山,山風吹過她的發,那發絲在陽光下亦顯出根根銀白。
“不讓我下山,不讓我知道天下真相。為什麽?”
阿萍不肯出聲。
四小姐卻在猜測,“大夫人,大哥,大嫂,你們頭發全白了。”
白骨望着阿萍的白發,握上她的脈,卻被她推開。
烏蘭賀頃刻激動起來,“你這什麽意思,你們練的功夫有問題?那為什麽教白骨啊?”
阿萍一針紮入了烏蘭賀頭頸。
烏蘭賀不能再動。
“別定我小黑。”白骨上手要拔,卻也被阿萍定住。
阿萍就此帶走了白骨和四小姐。
“你把白骨放下!”烏蘭賀連她去往何處都未能見。
唯有阿萍聲留在後,“臭小子,離她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