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必死之局
第17章 必死之局
宋朔覺得自己的思緒像是被切斷了一瞬, 再睜開眼時，眼前的場景還在高三（1）班教室裏，各種細節卻有了很大不同。
桌椅的擺放變了, 教室內窗戶緊閉，眼前的人影模模糊糊，居然讓他覺得陌生……
宋朔想要甩甩頭，但他的身體依然不受他控制。
他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動作, 嘗試着低下頭看去，這一次動作相當順利，他低頭看見自己正握着一根紅粉筆，校服下露出的半截纖細手腕上，有一顆痣。
少年人纖細的體格跟他相差甚遠，宋朔一瞬間反應過來——這不是他的身體，是林航航的。
這是林航航出事那天夜晚的再現，此時地面的法陣，已經只差最後一筆。
宋朔不清楚其他人是否也在這些角色的身體裏，他試着開口, 但無法發聲，似乎副本此刻只能讓他做一個看客。
他無法阻止林航航畫下這最後一筆, 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将陣法最後一個圓閉合。
宋朔一點點嘗試着獲取身體的主動權, 他只能稍稍操縱眼珠的轉向和呼吸的節奏。他無奈盯着眼前完整的魔法陣，這裏是副本, 發生什麽都有可能。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但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啊, 一點都沒作用啊。”有人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 一片陰影落下在他眼前。
宋朔擡起眼——林航航的劉海太長，他只能從垂落的發絲間隙看過去。
跟他說話的人是趙毅。
不是有着趙毅身份的猕猴桃, 那張臉毫無疑問，就是他們在照片上看到的趙毅。
“喂，你這畫的對不對啊。”趙毅盯着他，說話的時候露出小半顆虎牙，“你不說會召喚惡魔嗎？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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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笑起來，宋朔艱難地轉動眼珠看過去，是錢爾。
“你還真信他能叫出來啊？”錢爾坐在桌子上，“真行，我說我是秦始皇你信不信啊？”
“滾你的。”趙毅好笑地罵一聲，“我這不是看他說得跟真的一樣嗎？”
“哎呀行了。”孫散站得稍遠，看起來有點焦躁，“畫完了就快點走吧！萬一被保安抓到了要吃處分的！”
“怕什麽——”趙毅滿不在乎，嘻嘻哈哈地笑起來，“你看他慫的。”
“什麽叫慫！”孫散氣不打一處來，“也就你們幾個閑的，還願意晚上陪他來畫什麽魔法陣，他也病你們也跟着陪啊？”
“這不是為了他好嗎？”趙毅嬉皮笑臉，“讓他試試，他才能打消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省得一天到晚畫這些玩意咒咱們。”
趙毅把一盒紅粉筆丢到他面前，“畫啊，你接着畫，畫個夠畫到死心，我看看今天會不會有什麽大惡魔來幫你。”
周吾笑起來：“悠着點，小心他跟老田告狀，那老女人可愛多管閑事了。”
“告什麽狀啊？”趙毅嗤笑一聲，蹲下來看他，“我打你了嗎？我罵你了嗎？你跟老田說什麽呢，說我逼着你畫畫，畫你最愛的魔法陣？”
他自己噗呲一聲笑出來，拍了拍對方的臉，林航航閃身躲過，“別搞什麽大惡魔了，林航航你這小白臉，頂多搞搞魔法少女變身。”
幾個少年哄笑着，林航航張了張嘴。
宋朔聽見他說：“他存在的。”
“只是還差……”
“差什麽？”趙毅不屑地冷哼一聲，“晚上也到了，陣法也畫了，你現在又說差什麽？一次性說完啊！”
“還是你就是不死心？”
林航航沉默了半晌，最終，他張開了嘴，說出了那個詞語：“祭品。”
他擡起眼，格外黑的眼眸盯住了對方，“召喚惡魔，必須要有祭品。”
趙毅下意識倒退了一步，但他意識到自己居然産生了一瞬間的畏懼，更加惱怒地罵了一聲髒話：“你吓唬誰呢！”
林航航又低下頭：“我沒有吓唬誰。”
“陣法上要寫上祭品的名字，然後……”
周吾拎着他課桌裏的書，随意翻了兩頁，蹲到他面前：“然後惡魔會帶走他的生命，完成儀式降臨，對吧？”
他也不介意林航航默不作聲，輕笑一聲追問，“林航航，你想要誰當祭品啊？我們這幾個人裏，你最恨誰。”
林航航盯着地面，沒有回答。
教室裏安靜下來，還是周吾笑起來打破了沉默：“我猜是你啊趙毅，平時就你最嚣張。”
“放你的屁！”趙毅有些氣急敗壞，“他敢嗎！他有這個膽子嗎？”
周吾哈哈大笑：“還急了。”
“你不是不信嗎？”
“我呸！我當然不信！我就是覺得晦氣！”趙毅龇了龇牙，瞪着林航航威脅，“寫啊，寫名字，就寫你自己的名字。”
他擡腳把紅粉筆踹到他面前，“怎麽，你慫了？”
“不是想見路西法嗎，你下地獄去見他呗！”
林航航面無表情地一點點扣着手裏的紅粉筆，他沒多少抗拒，一筆一劃寫下一個“林”。
正要寫到第二個字，周吾制止了他：“算了吧。”
他笑眯眯地蹲下來，盯着林航航的眼睛，“他還想看路西法呢，他當了祭品，惡魔出來了給誰看啊？”
這話聽起來倒是溫柔，但宋朔并不相信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
趙毅翻了個白眼：“你出來當好人了，那你說寫誰，寫你啊？”
周吾意有所指地說：“林紅霞。”
林航航一瞬間捏緊了手裏的粉筆，趙毅還一臉不明所以：“林紅霞誰啊，名字這麽土？”
“他媽啊。”周吾臉上笑容不減，“我在家長聯系簿上看見的。林航航，她都不管你，你不恨她嗎？”
“把她的名字寫上去，不是正好……”
他還沒說完，林航航忽然低下頭，飛快地在陣法上寫了一個“航”。
第二個還沒寫完，趙毅就攥住了他的手。
趙毅一腳踩上法陣，踩着“航”字磨了磨，把那個字踩得模糊不清，盯着他說：“你沒聽見啊？讓你寫‘林紅霞’。”
“寫我。”林航航的聲音有些幹澀，他低下頭躲避視線，單薄的脊背透着倔強，“寫我就行了。”
“哈！”趙毅笑起來，“不是吧，你還舍不得寫你媽啊？”
“哎喲，我們林航航還是愛媽媽的好寶寶——”
林航航擡起頭看着他，他的眼珠格外黑，盯着人看的時候有些瘆人，他喉頭滾動，死死盯着他：“……你不愛你媽媽嗎？”
趙毅被噎了一句，直接變了臉色，罵了句髒話，伸手推了他一把：“你管老子呢！我讓你寫！”
他一把按住林航航的手，拉着他就要寫下“林紅霞”三個大字。
林航航跟他僵持着，咬着牙不肯就範，他咬着牙，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松手！”
趙毅黑着臉：“我今天還非得讓你……”
宋朔感受着自己的手伸向了口袋，摸到了口袋裏的兇器，他像是被逼到絕路的困獸，最後一次對一無所覺的敵人發出警告：“松手！”
他從口袋抽出了那把水果刀。
“啊！”負責望風的李思吓了一跳，“我靠他帶了刀！”
宋朔意識到了什麽，但他無法控制這具身體，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按照劇情動作，低喝一聲提醒：“閃開！”
夏昭的聲音和他同時響起，喊的卻是——“桃！異能！”
水果刀揮出去的那一瞬間，仿佛将眼前的幻象盡數斬斷——趙毅消失，教室恢複原樣，青筋暴起也無法挪動分毫腳步的猕猴桃面孔近在咫尺。
就像那篇詳細過頭的報道裏那樣，宋朔這一刀砍在了他手上，發出了“當”一聲脆響。
這一刀砍中之後，猕猴桃身體驟然一輕，恢複了自由，他立刻撲了上去，想要控制住被林航航附身的宋朔。
一只半透明的手從宋朔身體裏探出，輕飄飄地推了他一把，“砰”一聲，猕猴桃撞翻一路桌椅，滾到了教室牆邊。
“我、靠！”他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一擡頭就看見夏昭居然想去搶奪宋朔手裏的水果刀，當即兩眼一黑，怒喝，“別去！”
“不是我想的啊——”夏昭也同樣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發出悲鳴，“是周吾啊！”
宋朔的刀已經到了她眼前。
他擡手把她抵在桌前，水果刀就這樣撞進她的腹部，幹脆利落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宋朔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他的呼吸幾乎停滞了一瞬，下意識開口：“夏……”
“呃——”夏昭捂着腹部後退一步，撲通一聲滑落在地。
“麥當當俠！”靜怡尖叫起來，猕猴桃接連撞翻兩張桌椅，連滾帶爬過來拉她：“別死、別死！”
夏昭捂着肚子，軟綿綿趴倒在地上說：“啊我死了。”
這一聲讓宋朔瞬間從驚慌情緒中清醒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垂眼看她。
她手上不知道在鼓搗什麽，動作輕巧地翻了個身，露出了鼓得四四方方的肚子。
從形狀來看，裏面塞了不少書。
夏昭得意地拍了拍肚子：“知識的力量。”
宋朔：“……”
他想起這家夥寫試卷的時候就好像一直在鼓搗什麽，現在看來，她那時候就未雨綢缪地把從課桌裏找出來的書塞進了自己衣服裏。這會兒正好充當盾牌，替她擋下了這一擊。
宋朔閉了下眼，強行壓下嘴角。
明明是這麽危機的時刻，他居然産生了荒唐的笑意。
除了重獲自由的猕猴桃和夏昭，其他人還被劇本的力量壓制着，按部就班地重現那天的劇情。
小虎“啊啊啊”叫着朝宋朔撲過來，不出意外被一把推開。
夏昭趴在地上指揮猕猴桃：“抱頭、抱頭！護住他腦袋！好！接住了！”
小虎的腦袋被猕猴桃護住，沒磕着也沒碰着，算是逃過一劫。
幾人松了口氣，看着張阿姨中邪一樣跑到門口，徒勞搖晃着教室前門，而靜怡推開了窗戶，發出了一串尖叫。
脫離了危機感，這畫面看起來格外好笑。
亂成了一鍋粥的教室裏，宋朔松開手，水果刀“叮當”一聲落在地上。
猕猴桃喘着氣，但不敢再近宋朔的身，只問：“完事了？”
夏昭冷靜地回答：“不，剛開始。”
前面的都是開胃菜，後面才是真正的殺招。
猕猴桃沒有騙人。
主神的新手副本再各方面危險度都比其他副本低很多，但有一條鐵律——新手副本一定會死人。
死者一開始就定好了，誰抽到林航航，誰就是那個必須要死的倒黴蛋。
這是主神定下的必死之局。
她和宋朔對上視線，明白他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
按照劇本再演下去，就是……
宋朔看向那扇被打開的窗戶。
他無從反抗，被迫朝着既定結局邁開腳步……
然後他就“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他掙紮着撐起身體，緩緩扭頭往後看——這次腦袋能轉得這麽順利，大概是林航航也在好奇發生了什麽。
他看見夏昭盤腿坐在課桌旁邊，語氣嚴肅地對他說：“同學，這裏不讓自殺。”
——她剛剛趁亂把他鞋帶系桌子腿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