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江南01
遇江南01
“小楠，還有五分鐘上臺，你做好準備了沒？”
耳邊響起熟悉的溫柔嗓音，姜楠回頭，笑臉迎向來人，“放心吧姍姐，沒有任何問題！”
容姍匆匆幾步走到她身後，一只手輕壓在椅背上方，向前方靠近，去看鏡中那張臉。
姜楠重新扭過頭，臉左右輕輕轉動，主動找好角度，任由身後人從鏡中細致地觀察自己。
短暫幾秒後，容姍視線很快從鏡面上移開，再是姜楠那張近在眼前真實的臉，她全都認真檢查一遍。
姜楠的妝容一直很淡，為塑造戲裏那名清純恬靜的鄰家女孩。
這部話劇演出至今已達百場，容姍與姜楠合作也有幾十場，她無數次貼近了去看姜楠放大的臉頰，對方五官上的優點與缺陷因此顯露無疑，可每次她也都忍不住感嘆對方五官的精致。
她曾說姜楠哪怕直接素顏上臺也極有靈氣，只是她排練與演出實在辛苦，眼下總泛着淡淡的青色，還需化妝來作點綴，修飾疲憊，更為她添了氣色與活力。
自信漂亮的女孩，在舞臺上總是閃閃發光。
“好，那我們就上臺喽。”
容姍拍拍姜楠肩膀，提醒她一句，轉身往外走。
上場之前，姜楠最後看一眼鏡中的自己，腰背挺直，眼神堅定，妝容與狀态都已達到最佳。
她臉上一如以往每一次那樣揚起愉悅自信的笑容，也轉身走出化妝間，跟上容姍腳步。
幕布升起，一場近兩小時的話劇開始上演。
所有演員都在臺上賣力演出，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每一個動作、表情以及每一句臺詞都經由無數次的磨合與上百遍的練習。
返場謝幕時，她熟練地與身側兩位同事牽起手，先後向三側觀衆鞠躬致謝。
臺下觀衆的臉她無法一一記住，只勉強能看清前兩排人臉，她看見大家都在以最真摯熱烈的掌聲來鼓勵她們這些演員，為她們喝彩。
幕布緩慢下降，她笑容依舊燦爛，仍在朝着臺下觀衆用力揮手告別，直至幕布徹底擋住她的身子，嚴絲合縫地落在地上，她才放下手，滿懷眷戀地随大家離開了舞臺。
對她而言，舞臺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一處地方，外界太多東西在這裏都變得不再重要，她可以暫時放下一切，只縱情享受這兩三個小時的人生。
午場演出至此已結束，演員退場，觀衆悉數散去。
等到一號廳內重歸平靜後，垂墜在地的深紅幕布又重新被升了上去。
舞臺上靜悄悄，早已空無一人，唯有臺下保潔在打掃着，走過各個座位前，片刻後也不見影蹤。
忽有身影自舞臺一側等候區走出，在仍有燈光打下的舞臺中央停下腳步。
她視線先是看向左側，一路掃到中央前側，又延伸至右側舞臺，最終在那裏定住，眼裏始終浮着笑意。
短短十餘秒，她看向的似乎只是一片虛無，但其實她眼裏自有一方世界。
這舞臺讓人着迷，哪怕演出早已結束，她仍依戀不舍地重新回到這裏，獨自回味着剛才的演出。
直至最後一束燈光也被徹底關閉，臺上臺下都是昏暗一片，容姍見她還傻站在暗色裏，只得将她強行拉走。
結束演出後重返舞臺，這是姜楠一直以來的習慣，而在燈光皆數熄滅後将她帶離，也将快要成為容姍的習慣。
容姍時常忍不住感嘆，姜楠是個很熱愛表演，很熱愛舞臺的女孩，勤懇也執着，與自己年輕時有些相像。
兩個人從劇場後門出來準備去找家店吃飯，看到有十多二十幾人聚在那裏，正圍着什麽人聊天。
那人是她們這部話劇中的男主演。
雖被包圍着，對方身高卻實在惹眼，兩人都能從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這樣的情況她們早已見怪不怪，但凡哪日的卡司中有這位男演員，她們出來吃飯時總會遇見他的粉絲在圍着他簽名合影。
而每次，姜楠與容姍都會默默從人群外走過，偶爾有人看到她們并認出她們，也會走過來與她們打招呼，每每姜楠總會熱情回應。
離開時，姜楠無意瞥了街對面一眼，目光自不知因何站在那裏的兩道瘦高身影上虛虛瞟過。
其中一個穿着簡單白T的人不知是剛好敏銳察覺到她的目光，還是本就在看着她，她與那人的視線竟在那一秒內恰好對上。
姜楠沒有在意，甚至連對方模樣都沒有看清，注意力被一旁正與自己說着話的容姍帶回。
她們有說有笑着離開，心思早已飛去尋覓今日份的美味晚餐。
這一整條街上小餐館排得滿滿當當，這幾周哪怕日日有演出，兩個人雖每頓都不重樣，到現在仍有許多家店可供她們選擇。
有些店值得再嘗，被姜楠排在最後，只是眼下還未嘗過的店也有不少，在這座城市的巡演時間只剩不到兩周，這期間她與容姍是否能一一吃遍還是未知。
吃不完就只好等下次再回到這家榕城大劇院來演出了。
榕城本就是她的家鄉，她在這裏長大，在這裏上學，一直上完高中，才去了別的城市讀大學。
只是如今她們話劇工作室的地址在其他城市，演出也總分別于各大城市，她在家鄉待的時間也因此越來越少，只逢過年才會回來一次，再就是巡演會來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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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看到人了吧，怎麽還瞅着不放呢！”
劇院後門街對面，關河猛一拍身旁人手臂，喊他回神，“別看了，人都沒影了好嗎，趕緊走吧，在這等半天腿都給我整麻了，回去必須請我頓舒舒服服的按摩。”
姜楠出來時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心思都被後門旁那幫人帶走。
想他在視頻網站上怎麽也有二十多萬粉絲，結果現在不戴眼鏡與口罩把臉完全敞露，也完全不見路過有人認出他來。
他為此犯了愁，哪還有閑心去管秦嘉遇如何。
等到回神時，他只将将看到姜楠早已走遠的背影，以及旁邊這個人依舊直勾勾，似是黏在對方身上怎麽也挪不開的目光。
這可真有意思，某些人平時油鹽不進，有女學生向他表白也總會板着張臉拒絕別人，并對別人進行一番說教，怎麽今天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難不成還真是被那個姜楠的演技感染了去，對人家一見鐘情了？
明明自己剛才拍過去的力道已是不輕，卻還是沒等來對方搭話，關河眉心微皺，又是一手肘捅過去，同時擡高聲調，聲音大了些，“喂，怎麽樣啊老秦，心情好點了沒啊？”
在關河眼中如一根木頭似的秦嘉遇這才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視線裏已沒了姜楠的身影。
他看向關河，淡淡回答對方的問題，“嗯……好多了。”
從在劇場裏看到那位女演員的第一眼起，他壓抑的情緒的确得到了舒緩。
在之後的演出中，他被演員的演技帶入到劇情中，慢慢也沉靜下來，內心得來安穩。
關河選的位子在第八排中央偏左，距離舞臺不算遠，可以看清演員在臺上做出的每一個表情。
第一眼他就覺得臺上的女主演有些熟悉，他篤定自己一定曾在某處見過對方。
他去問關河臺上演員的名字，對方先是斜他一眼，有意調侃他一句，“呦，怎麽着，對人家感興趣啊。”
不見秦嘉遇搭腔，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回答他的問題，告訴她，這名女演員好像是叫姜楠。
姜楠的“姜”與“楠”分別是哪兩個字，其實他并不需要關河逐字告訴自己。
哪怕他根本沒有看過演員表，他也知道，姜楠，姜是生姜的“姜”，楠是楠木的“楠”。
這是有一個女生曾站在臺上，揚着自信笑顏做出的自我介紹。
雖都是臺子，那方卻是教室的講臺。
身形高挑的女生紮了個清爽利落的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整個人精神奕奕，因自信而散發光彩。
她不是他們班的，只是這一節課與其他幾人一同被喊來他們班做交流。
彼時記憶裏的女生模樣，與此刻舞臺上的女演員幾乎重疊在了一起。
聽着關河在耳旁“不過不是那個‘風景舊曾谙’的江南”的解釋，秦嘉遇在心中一字一頓，無聲輕柔地念出那個名字。
——姜楠。
“看到美女眼睛都直了，你這心情不好就怪了……”
關河張嘴總不忘“挖苦”秦嘉遇一句，心中盡管好奇，但怎麽也得先離開這個地方，“行了，走吧，趕緊找個地兒做按摩去，然後你跟哥們兒詳細交代一下你的情況。”
他們已在這裏耽誤了不少時間，再這樣傻乎乎沒有目的地站下去，非得跟他們旁邊這根路燈柱子一起站成兄弟不可，燈柱二號與燈柱三號。
某個人在演出結束後問他還有什麽辦法能看到主演，遠遠看一眼就好，偏偏他還真知道一個地方。
後門偶爾會有演員見面會，有半數幾率可以見到演員出來，名氣較小的演員會直奔吃飯場所，也有些像現在這位男主演一樣稍有些名氣的，就可能會專門出來一趟。
至于姜楠如何關河就不清楚了，他沒事去關心一位根本不認識的話劇演員做什麽。
盡管姜楠這個名字還是他告訴秦嘉遇的，可那也僅僅是他買票時從演員表上看來的。
不過，既然秦嘉遇這種人都願意主動問了，那麽他就發發善心，帶着對方摸過來，沒想到這運氣好到倒還真讓他們給碰上了。
而現在，看也看完了，還得由他催促着趕緊将秦嘉遇帶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