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糧車
糧車
莫漣江擡頭看向他,眸子騰的瞪大了,久久的再問不出一句話來。
她當時是知道,铎城之戰開始于深秋,也結束于深秋,一年的時間,以铎城為首的三州淪陷。
恐怕此等敗事,和軍糧的事情也脫不了關系,可無論是她偷聽到的戰報和朝臣的商議,為什麽從來沒有聽人提過铎城戰時糧食不足這一點?
莫漣江坐在糧車上垂着頭,自言自語的嘀嘀咕咕。
“現在不比那時,我們還有時間去調查,現在向天都去了書信,糧食也能運來,說不定還能借此查清之前铎城的軍糧去處,這事決不能就這樣算了……。”
寒魏彰還沒見過莫漣江如此的慌張無措,好像比他還要着急,好像是她弄丢了一樣。
他想寬慰些什麽,可寬慰之語到了嘴邊只剩苦澀。
他伸手拍了拍莫漣江的肩膀。
他想說,與公主無關。
莫漣江擡起頭,此時擡頭,似乎已經下定了什麽決心和想法,周身的彷徨無措在擡頭的頃刻間散去。
“我既然來了這裏,就一定會還所有天乾軍一個公道。”
寒魏彰愣了愣,他驚訝的看了一會,卻沒沒說任何話。
原是,說不出支持,這事情必然牽涉多人,查起來盤根錯雜,他不想莫漣江被牽扯。
倒也,說不出不支持,她如此眼神和決心,他又怎麽能在此刻拂了她的好心。
莫漣江知道他無論是動作和表情都是不信了。
她覺得此刻還是沒有必要再說什麽,自己認定什麽,去做什麽,也不需要他的相信和首肯。
寒魏彰仿佛看出了莫漣江的所思所想,他蹙着眉,眼神中說不出複雜。
什麽都沒有說。
衆人在客棧裏從夕陽,忙到了深夜。
一具具天佑軍的屍體被收好,排在了院子裏。草草的收了。
莫漣江打着燈籠,走遍了官驿的角角落落,又走到院子裏。
看完,她都不禁感嘆了一句,幹淨,利落,專業。
就是蛛絲馬跡,腳印痕跡都沒有留下。
寒魏彰此時正站在院子裏的一具屍體旁,聽着齊鑫的彙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而是親自蹲下來,仔細的翻找。
莫漣江打着燈籠走上前,齊鑫看她來了,着急的迎上來,以為她這邊找到了什麽線索。
“先生,官驿裏你找到什麽了嗎?”
莫漣江搖搖頭:“我也沒有找到。”
寒魏彰翻過地上的人,這人身上的飛鳥攀枝服卻引起了莫漣江的注意。
是官服。
她走上前把燈籠放在了旁邊,照亮了些。一樣蹲下。
“随軍下倉官。”
寒魏彰看她來了,朝她說道。又向她解釋道:
“随軍下倉官身上應該有軍糧數量,和途徑關隘的官員批複,也就是運糧牒文。”
莫漣江聽明白了這文書的重要,問道:
“他身上沒有?”
寒魏彰點點頭,親自翻找過之後,只能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官驿裏可有發現什麽?”
莫漣江搖頭,只是說起這運糧牒文,說來随軍下倉官可算是妥妥的文官。可這人手心裏繭子卻長在了手掌上。
莫漣江握住他的手又仔細的翻看,這繭子的位置熟悉,昨晚剛剛有個活人這樣緊緊的握着自己的手。
“這不像是讀書人的手。倒像是習武常常拿兵器的。”
她說着,站起身提起燈籠,一具一具的屍體的手檢查過去。
終于,在其中一具屍體前,停了下來。
燈籠陰森森的照亮了地上死人蒼白的臉和衣服。
她蹲下來仔細的又伸手握了一下手,果然只有他手中的繭子在指間而非掌中。而且這繭子裏還有淡淡的新墨。
“他應該考了很多年的書。今年才當上的官。可惜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莫漣江十分篤定道。
哪怕換了天佑的軍服,可習慣留下的痕跡,絕不容易輕易一起換掉。
寒魏彰跟着她一路走着看着。這具屍體十分的安詳,因為是直接毒發,毫無抗争,所以一身都十分完好,腐敗的跡象也十分細微。
“我來吧。”
寒魏彰聞言,制止了莫漣江的翻找,親自搜着這人的身上,看是否藏了牒文。
莫漣江在一旁緊張的把燈籠又提近了些,看着四下沒有人過來,齊鑫他們都在收拾着別處,壓低聲音朝寒魏彰小聲道:
“說不定是随軍下倉官發現了軍糧有問題……。”
寒魏彰聽到這裏,警惕的擡起頭朝四周看了看,畢竟這事情對自己人也是該瞞則瞞。
看來她也知道,這事情需得避着。
莫漣江道:
“此事不能聲張,我明白。”
寒魏彰肯定的朝她點點頭,莫漣江這才接着道。
“這樣他就算把糧食送到了沂翎關,被發現了,也左右不過一個死。
所以他在中途和其中的天佑軍換了身份,蒙混過關保住自己一命。
不過又正好遇上了來搶奪運糧牒文,殺人毀屍滅跡的殺手。
殺手在假的下倉官身上沒有找到牒文,這才轉而滅了官驿裏所有的天佑官兵,才把事情鬧大了。
所以那些殺手要找到的運糧牒文一定他身上。有了牒文,我們就能按照牒文上的人去調查軍糧的事情。”
莫漣江說着,聲音雖然小,但是整個人都熠熠篤定。
寒魏彰當着莫漣江的面,上下裏外都查了一遍,有些不忍心的沒說話。徒勞的又翻找了一會,才不得不道:
“沒有。”
“沒有?”莫漣江原本滿眼期待的熠熠光芒失了下去,轉為了困惑。
寒魏彰沒辦法,當着她的面正反的翻了面又查了一遍。
莫漣江有些喪氣。“不可能啊。”
“人算不如天算。”寒魏彰轉頭勸着:
“至少,你推斷的他才是真正的随軍下倉官是對了。”
“這有什麽用,找到牒文才是關鍵。”
莫漣江還是沮喪着,她向來覺得凡事都能逃不出自己的推演,可這明明應該出現的牒文,卻還是消失了。這怎麽不讓她沮喪。
寒魏彰站起身,為了不讓莫漣江接着失望和沮喪下去,又叫來齊鑫,鄭重道:
“查這院子裏的每個人身上,找一份牒文或者書信。每個人查,官驿上下和院子裏也仔細再查一遍。”
莫漣江知道恐怕是沒什麽希望了,最有可能的是還是被那些殺手拿走了,他們殺了所有的人,又翻找過官驿,想必還是帶走了。而現在寒魏彰安排吩咐下去的話,不過是在安慰自己。
她有些難過的在原地又蹲了一會,
寒魏彰扶起她,沒說話。
莫漣江瞧着他,剛剛答應好的調查軍糧的事情就進入了死局。
她有些沮喪。
寒魏彰聽着衆人回禀的無所發現,幹脆揮揮手,讓他們不要再回禀了。
“今晚就到這裏,明日先押運糧車回關。找個人去随城通知他們的人來官驿收屍。”
安排好一切,寒魏彰提起地上的燈籠,遞給旁邊一臉凝重的莫漣江,道:
“回去休息,不早了。這事情急不得。”
莫漣江擡眼看了看他,又垂下頭接過了燈,這才确實覺着入夜的天有些冷了,慢慢的轉身回了官驿裏。
“将軍,先生是不是覺得自己沒幫上忙,難過了,你不要太苛責他。”
齊鑫這大老粗看着那默默轉身的背影都有些過意不去。
“我……。”
寒魏彰冤枉。
他想想,自己卻也沒有更好的話去寬慰她。只能順着齊鑫的話,嗯了一聲。
入夜,他躺在床上枕着頭,聽着隔壁屋子莫漣江翻來覆去的動靜,他自己倒是動都沒有動。
就這麽翻了大半個時辰,又披上衣服搬開凳子坐了片刻,坐了片刻還不睡,又在來來回回的在屋裏開始踱步。
另外的隔壁則是齊鑫他們忙了一整天,如雷的鼾聲。
寒魏彰聽着,心知今後的日子必然艱難。
可唯獨今夜此刻,他卻莫名的不擔心。
他久違的露出了一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微笑,在屋子兩邊規律的動靜中,閉上眼,不知什麽時候,平靜安穩的進入了夢鄉。
天色方才蒙蒙亮,官驿裏其他人還沒有醒來,連馬廄裏的馬都還站着打着瞌睡。
寒魏彰就被一陣急促,輕和的敲門聲叫醒了。
“寒将軍,寒将軍。”
莫漣江敲着門,小聲喊着。怕也驚醒了衆人,壓抑的聲音中是難掩的喜悅。
寒魏彰看着外面剛剛露白的天色,這在軍營中,都不是起床的點。
他低頭收拾收拾了衣服,連忙起身去開了門。
剛一開門,就被莫漣江欣喜的拉住了。
“我想到了!”
莫漣江激動的一掃昨日的失落,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一夜沒睡,此時卻絲毫沒有困的意思。
比太陽還要早升起的,就是這人身上的得意了。
“你知道運糧牒文在哪裏了?”
寒魏彰打開門,讓她進門,又順手給她搬開了椅子,示意她坐下說。
莫漣江此時哪裏還等得着坐下來,激動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揮手道:
“不!我想到那個下倉官有什麽用了。”
寒魏彰看她不坐自己也不好意思坐下,倒是莫漣江嫌他站着自己得仰着脖子說話累,自然的拉着他在搬開的椅子上坐下。
“有些長,你坐下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