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逾越
逾越
莫漣江看着寒魏彰還是疑惑的眼神,解釋道:
“铎城失守,天乾兵敗,天機損失慘重。
但到畢竟還有随城的天佑軍和天都的天坤軍。
所以,蒼梧實際上對天機的實力吃不準,他們不清楚,铎城戰死的二十萬天乾軍是不是已經傷到了天機國的筋骨和實力。”
寒魏彰皺起眉。
天機國三軍,天乾,天佑,天坤,向來就是相互獨立又都歸皇帝調令。
關于天機國的筋骨和實力一說,就是他這個天機國的将領都說不清楚。
實力這種事情,恐怕只有皇帝能說清楚了。他也只是其中一人罷了。
若是父親還在,多年在邊境和天都的兩地經營,應該是還能知道一些。
可是,父親戰死,試探甚至記錄同僚軍隊的實力本來也就不能放到明面上說的事情,根本就來不及一一告訴他。
“蒼梧不過傷了天乾的軍力,不至于動搖整個天機。”
寒魏彰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沒什麽依據有些想當然,可是對上上座莫漣江多少有些無奈的眼神時候,生生斷了後面的話,心裏一沉。
“蒼梧也是這樣想了,所以他們并不敢在破了天機的铎城邊關之後,就一路開進腹地。
但是,天乾戰敗,此時停下,又實在是心有不甘,所以,他們想了一個辦法。”
說到這裏,寒魏彰終于是明白了“試探”兩個字。
他看着上座的莫漣江,眼神和臉色說不出的嚴肅,甚至人都沒有意識到站得更直了。
“這辦法就是,向天機國索要公主和親,但凡天佑和天坤有些血性和實力,就絕對不會交出的人。這就是試探。”
後面的話,兩人心照不宣,都已然明白。
既然這樣無理和屈辱的要求,天機都答應了,那麽實力,甚至心中對蒼梧的恐懼昭然若揭。
莫漣江在踏上铎城的那一剎,就想明白了這件事情,所以現在她并沒有任何的意外,甚至在說話間,悄悄的閉上了片刻眼睛,接着道:
“這試探之計對天機來說就是一場死局。
在蒼梧提出這個要求之後,天機拒絕,他們也不過這麽一說而已,并不損失什麽。
甚至,在養兵之後,能作為下次揮師的理由。
天機同意,說明我們沒有這個實力,抵抗他們的入侵。至少,在天機國內上下,對蒼梧,是恐懼。
原本,這局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拒絕,之後調天坤和天佑來到邊境唬人。但是……。”
寒魏彰忍不住接話,手也因為想到這暗自捏緊。
“但是,調動天坤和天佑,會觸動太多人的利益。”
铎城,天乾遭受如此大難,天佑和天坤都依舊袖手旁觀,此時,既然有送出公主的辦法,他們又怎會動兵解決。
莫漣江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上下眼皮直打架,腦子困得模糊,分析到這裏,已經有些只是以單純的謀者心态在看了,甚至推崇敵方的手段和計謀:
“試探實力。
麻痹天機的戒心。
讓天乾軍因為此事,一時間很難重新招人,恢複兵力。
一箭三雕的計謀啊……,如此高明。”
寒魏彰聽着上座的人說話,說着說着沒了聲響。
他要開口接着問,就見到她低着頭,已經撐着手,靠着胳膊和桌案睡着了。
寒魏彰不敢說話驚擾了,他有些忐忑的站在原處等了一會,可等了有一會,上座的人也只傳來越來越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他想了想,走上前。
這是寒魏彰第一次敢仔細的,如此近距離的看這個人。
燭光溫柔的籠罩着那張傾城絕美的面龐,不像凡人。
可是,此時閉上眼,安穩的睡去之後,又感覺這也不過是個會疲倦需要休息的凡人罷了。
他看了片刻,眼神在看到被她層層裹着紗布的左手的時候,還是疑惑,應該不是受傷了,他遠遠的留意過,絲毫不影響行動。
他伸手,還沒碰到,就聽那已經閉着眼睛的人,眼睛睜都沒有睜道:
“我自出生起就天相特殊,神殿裏的祭司說尤其是左手,不可露。
将軍此時想看,想好怎麽負責了?”
寒魏彰聞言立刻收回了手,也不知她到底是睡了還是沒睡。
“你沒有睡着嗎?”
莫漣江嗯了一聲,可這嗯的聲音輕的像夢呓。
寒魏彰想着,她既然沒有睡着,又問,只是聲音下意識的輕了許多:
“天佑軍和天坤軍的人數加起來遠遠超過天乾軍。為什麽只是天乾損失了,就足以撼動整個天機國?”
莫漣江覺得累了,有意識,可也不想睜眼。道:
“天佑已經太久沒有見過戰場和刀兵了。天坤要守在天都。
一個人再肥碩,沒了攻擊的手腳,再大的體積也白費。
人是如此,天機國的軍隊也是如此。
天佑那些人,本來就是養着吓唬人,唯一有用的時候,還沒能派上用場。
天機沒有這個抵抗的實力,蒼梧又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們的軍隊沒有搬師,此刻依舊重兵屯聚在铎城。
留給天機安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這樣下去,天機會被蒼梧亡國。
所以,我必須回來……。”
她說着換了個枕着胳膊,壓着手的姿勢,偏過頭避開了主帳裏晃眼的燭光。而這個姿勢,正好是整理出來的空置桌案大小。
寒魏彰看她如此自然習慣的姿勢,恐怕昨夜也是這樣趴在桌案上對付了一夜。
他想到這,再說不出什麽正事的問話。
“末将逾越。”
說罷,把她攔腰抱起來,走進內帳放到了床上,他掃了一眼就是衣帶鞋子碰也不敢碰,直接蓋上被子。
再出了主帳,正巧遇上安排好偏帳的肖素。
“将軍。偏帳安排好了。”
寒魏彰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讓他安靜些。
肖素立刻了然,放輕了聲音道:
“将軍,你讓我小聲點,你自己也沒必要屏着氣吧。”
寒魏彰沒發現,他此時心情有些複雜和沉重,可又對面前的肖素說不得。
肖素帶着寒魏彰走到旁邊的營帳裏,明知故問道:
“将軍,你不休息?”
“我現在不困。”
肖素點點頭,難得沒勸說,正色嚴肅着收起了說笑的意思和心思,道:
“典軍司派發的軍糧應該到了,可是不僅是糧車,就是連軍報也還沒有送來。我聽随城那邊來的消息說有人見過出城門了。”
“消失了?”
寒魏彰是聽明白了他這個意思。
随城距離沂翎關只有四天的腳程,糧車就算慢,送糧和接收糧食的軍報一天走官道,快馬加鞭一天也就夠了。
肖素嗯了一聲。
“沂翎關裏剩下的糧食還能堅持個幾天。”寒魏彰想了想,又道:
“我明天親自帶人,去沿途找。幾十車的糧食,不可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肖素抱了抱拳,“那我這就去安排。”
寒魏彰點點頭,想起什麽又道:
“明早我出關之後,漣江醒了,有勞你照顧。”
莫漣江這一覺睡醒,天色還沒有大亮,灰意蒙蒙。
她揉着眼睛,走到帳外,就有外面守着的衛兵打了招呼。
“先生醒了?”
莫漣江還有些迷糊打着哈欠的嗯了一聲,聲音剛落,就有人井然有序的進來準備了熱水,熱湯面餅又退了出去。
這一來二去的一套操作,倒是把莫漣江的睡意給醒了。
軍中不比其他地方,自然不會為了她一個人生火做飯。
恐怕是今早出了什麽事情。
她拉住那送餐的夥頭兵,前兩日見過,随口聊說道:
“軍中今日怎麽這麽早?前兩天不是晚一些,今天是有事?”
夥頭兵不知該如何說,今早确實有事,正巧她也起的早。
“先生,我們就是準備的,軍中的事情我們不知道,要是先生起晚了,只能熱一熱,趕巧早,還能吃個熱乎現成的。”
夥頭兵說完,莫漣江知道也不為難他,道了聲謝,就把人送出了營帳。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換了衣服又吃飽喝足,就出了門,去看看。
她想着有事,卻沒有聽見號角急報,看來也不是什麽着急的事情。
莫漣江在營裏溜達,本想着去勤務的軍中大夫那裏瞧瞧卻見着後軍正在備馬,備的均是鐵蹄黑鬓戰馬。
莫漣江一想,興許不是急事,也可能是不能對外聲張的事情。
如此,就值得她去看一看了。
她問了一圈,找到寒魏彰的營帳,正好遇上匆匆出門的寒魏彰。
“寒将軍?有事?”
寒魏彰退了一步,恭敬的朝她拜了拜。
莫漣江的身份在那裏,她既然出面詢問,又不能不視而不見。
“嗯,小事而已,不用擔心。”
莫漣江看着他有些着急的眼色,是小事?看起來也不像。
“能帶我一起嗎?我不會給你添麻煩。”莫漣江扶起他有些小心的又有些擔心的問道。
寒魏彰看了看她,這次搜查是在天機國的地界上,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但是,畢竟馬途辛苦,他還是記着莫漣江的公主身份,心底裏覺得她不應該,也不能吃這種苦。
莫漣江也不催他,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倒也拒絕不得。
寒魏彰有些猶豫,齊鑫跑過來,遠遠的就抱怨道:
“将軍,你這怎麽還磨蹭起來了?兄弟們就等你了。”
齊鑫走近了,才看見了被寒魏彰身形擋住的人。
“先生。”
齊鑫如今看見莫漣江倒是眼神都亮了,滿臉都寫着崇拜,一看就是這幾天被忽悠的不輕的樣子。
“齊将軍。”莫漣江微笑着籠着袖子,打了招呼,又過來親熱的拉齊鑫問道:
“這是急着出去?有事?”
齊鑫嗐了一聲,他剛要侃侃而談,突然感覺旁邊脖頸一涼,才意識到寒魏彰可在旁邊。
他打住話頭,嘿嘿的笑了笑,瞥了一眼寒魏彰瞪着自己,撓了撓後腦勺,道:
“先生還是休息吧,沒什麽事,就是出去轉一圈。”
寒魏彰還是沒說話,齊鑫拽過寒魏彰,神神秘秘拉到一邊,勸道:
“将軍,先生聰慧機敏,咱們打仗可以,但是找糧車行蹤這種事,要不就帶上先生吧。”
齊鑫說着勸着,寒魏彰的臉色也有些動搖。
“将軍,你猶豫個什麽呢?”
“糧車最壞的情況就是還在随城外,快馬勞頓。我覺得…。”
莫漣江踮着腳,早就在不遠處聽了個一清二楚了。
這會她是聽明白了,出關找糧車。
既然要親自去找,想必是丢了,可糧車從天機國內而來又必然不會是個小數字。走的又都是官道,官驿,怎麽會丢了?
莫漣江聽着,覺得多少這事情離譜。
但是,糧車出事,确實也不能太過聲張,興許只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耽誤了。此時聲張,只會讓沂翎關因為缺糧,平添慌亂。
聽到這裏,莫漣江走過來,保證:
“不勞頓,不勞頓,論馬術,你們說不定還不如我。”
寒魏彰正要說什麽,莫漣江已經拉着齊鑫走了,齊鑫回頭看了一眼被扔在原地的寒魏彰,嘿的笑了笑,只當他是默認了。
故意又道:
“先生,我們不等将軍嗎?”
“時不我待,他再磨蹭,等大家醒了,問起來可就麻煩了。”
莫漣江和齊鑫的腳步越走越快,到最後,就生怕後面的寒魏彰來捉他們一樣,跑了起來。
只留下寒魏彰一臉無奈在原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