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可願意?
第24章 你可願意?
由太監帶路,程也安大踏步往禦花園的後廂房走去,月兒擔心得跟在身後,問程也安冷不冷。
程也安道:“不冷,還沒入冬呢。”
鄧珏也跟着來了,憋了一路,終于忍不住上前道:“安姐兒,我覺得你今天真不該!本來就是我們有錯在先,你怎麽還把元景哥踢進池塘了?”
程也安冷觑了他一眼道:“他教了你幾天武,你就向着他了?”
鄧珏一跺腳,急道:“才不是,我就事論事!”
程也安頭也不回得甩開鄧珏:“我一直看他不順眼你不知道啊?我就是故意的。你要是覺得我不該,你就去找你的元景哥,關心他去啊!”
程也安說着,心裏也痛罵着魏元景,想的一出好戲,他本來名聲就不好,這下好了,陛下大臣面前當了個惡人,連鄧珏也開始指責他了。
鄧珏忙不疊地追過來:“安姐兒,你別氣嘛,我不說了還不行?”
程也安梗着脖子不看鄧珏。
另一邊,吳通是剛剛才知道自己主子落了水,還是被程也安踢進河的,立馬氣不打一處來,又不能當場發作,才一直忍着。
這時,離開宴席,沒了旁人,吳通立馬開口罵道:“這程也安果真是不講理的潑婦!殿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要我說啊,他這一輩子都沒人願意娶他!”
想起剛剛程也安毫不猶豫地跳下來救自己,這不在計劃內,程也安卻這樣做了,以及在岸邊那重重的一腳,胸口還在隐隐作痛,可不知怎麽,見程也安生氣,魏元景卻莫名地開心。
程也安這是在關心我吧。
魏元景停下腳步,嘴角含笑,回頭道:“是我讓他踢的。還有,少說話!”魏元景微笑着狠狠拍拍了吳通的胸口,弄得吳通差點吐出一口血來,強忍住沒發出一點聲音。
可他依然迷茫,兩人不是不對付嗎?怎麽合作了?什麽時候?還有,他主子說讓他少說話,為什麽這句話有點熟悉啊……
宴席上又開始熱鬧起來了,曲吉安給晉靈帝倒酒,一邊低聲道:“陛下,今天下午擺宴席時,奴婢們打掃禦花園的後院,發現了一把一人高的巨弓。陛下你記得嗎?那巨弓是前年北境的赫赤部落送來的,因無人可拉動這巨弓,便一直被閑置在禦花園了。”
晉靈帝思索了一下道:“是,朕都忘了。既如此,歸入庫吧。”
曲吉安笑了笑:“陛下,其實奴婢想到一個有趣的主意。陛下頭疼禁軍都尉的人選,今夜正好人齊了,可以讓各位試着拉動巨弓,拉動了賞官,拉不動也當今日宴席一樂。陛下您看如何?”
晉靈帝也笑了,揮揮手道:“去吧巨弓搬過來。”
“是!”
四五個太監廢了大力氣把巨弓搬了上來,一群大臣頓時議論紛紛。
魏西舜此間一直垂眸喝酒,見巨弓被搬過來,眼睛都亮了,好奇地渴望地盯着那巨弓,心裏的酒一點點地沸騰起來了。
他已經離兵器戰場太遠了,他厭倦了養病如囚禁的日子。
“各位大臣們還記得嗎?這是前年赫赤部落進貢的巨弓,今日拿出來賞個樂,若各位能将其拉動,朕重重有賞!”
下面頓時熱鬧起來,可席面上大都是文官,也就看個熱鬧。
“我來!”魏平朗起身道,滿臉通紅,腳步醉醺醺地站不穩。
大家都知道他不務正業,沉迷酒色,愛湊熱鬧,出風頭,皇長子的獨子,多尊貴的身份啊,卻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沒有箭,只拉弓。
魏平朗紅着臉去拉那弓弦,那弓弦卻如鐵築的城牆一樣,紋絲不動,魏平朗用力過猛,一下子後仰摔倒在地上。
晉靈帝看不下去了,心罵道,這丢人的東西,“快去把宸王扶起來!”
文華公主坐在上面,給了兒子李渠則一個眼神,李渠則不得不站起來,他做事溫吞無所求,孝順懂事,母親的話從不敢忤逆。
他本就是個讀過幾本兵書的沒什麽才能的人,得了個兵部侍郎也是沾母親大人的光,能拿刀,但還比不過自家的侍衛,偏偏母親對他寄予厚望。
李渠則咬得牙都碎了,也沒有拉動那弓,他只能放棄向晉靈帝說:“獻醜了,陛下。”
文華長公主眉頭一皺,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失望,見李渠則小心地看着自己,也只是扯了個笑。
又有幾個武官去試了試,但最後都失敗了。魏西舜剛站起來,其父順親王開口阻攔,但魏西舜還是走了過去,腳有點輕跛,但腳步目光皆堅定。
“臣鬥膽一試!”
“西舜,你的傷可以嗎?”
“無礙!”
魏西舜站在那巨弓前,深深吸了口氣,一定要成,一定要成,那他就可以請陛下下旨,讓他回西南,他不願在京都荒廢一生,當個無用人。
手搭在弓上,魏西舜邁開腳步站穩,拼了命去拉巨弓,可那弓紋絲不動,與此同時,腳上和腰上的傷因太用力而隐隐發作,他額頭發了汗,眼珠子都紅了,依然不肯停止,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順親王一眼就看出兒子撐不住了,但就是發了瘋,被心魔驅使了。
順親王忙上前拉扯魏西舜:“西舜!認命吧!別硬撐!”
被父親一扯,魏西舜如緊繃的線被割斷般,一下子狼狽得跪在了地上,腿上的傷疼得他面目猙獰,他徹底失去了希望,所有人都讓他認命!
他本以為這一輩子都注定要在馬背上,他意氣風發,替晉國征戰西南,從無敗績,但就一次,他從馬背上摔下來,就徹底失去了驕傲的資格。
“啊啊啊!”魏西舜失态,在所有人面前抱頭痛哭起來,一邊捶打着自己的雙腿,其父心疼又無奈,想要扶魏西舜起來,“西舜別這樣……”
在場人無不嘆息,可又能如何,這都是命啊。
晉靈帝今日見了,才終于知道魏西舜的傷是徹底好不了了,一輩子都将與武無緣了,可惜可惜,魏西舜也曾是西南第一武将,如今成了這般模樣。
晉靈帝揮揮手,讓人攙扶魏西舜離開,此番也沒有進行下去的心情了,便擡手讓他們把這巨弓撤了。
太後嘆了一句“天妒英才啊”,便也起身離席了。
魏元景換了幹淨的衣服,正準備往禦花園的宴席趕去,正好碰見幾個太監在搬一把巨弓,似乎是搬不動了,一下子放到了地上,紛紛喘着氣,擦着額頭上的汗。
魏元景似乎起了興趣,走了過去,輕輕撫摸那把巨弓,是西北犀牛角打磨的巨弓,弓弦卻不知什麽材料,摸起來如鐵絲般堅硬。
“這是哪裏來的巨弓?”
“奴婢們也不知道。剛陛下請衆人觀賞拉弓,但無人成功。”
“我來試試。”魏元景道。便前後腳站開,搭上巨弓,肌肉繃緊,血絲瞬間湧到眼中,魏元景怒喊了一聲,然後使出了全部的力氣,那弓弦猛然被拉開,呈弧線逐漸擴大。
幾個太監眼睛一亮,心道魏元景不虧是北境的守門神!厲害啊!
心裏話還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弓弦斷開了,幾個太監的眼睛一黑,眼睛瞪大,瞬間感覺五雷轟頂。
“殿下啊!”幾人欲哭無淚。
魏元景似乎也吓了一跳,蹙眉看着這斷掉的弓弦,月滿則虧,拉滿弓,弦也斷了。
“你們不用擔心,是我做的絕不會推辭。一會兒我便向陛下請罪。”
幾個太監忙跪下向魏元景磕頭:“謝成王殿下!謝成王殿下!”
自魏西舜那事後,宴席的氛圍瞬間冷清了許多,晉靈帝也沒了賞月的心思,便早早散了宴席在禦花園裏散步,一時間,也覺得有點悲涼。
他近日常夢魇,夢到十年前的人和物,那是他做過最恨絕的一件事了,他最愛的瑛妃在他面前自裁,他的知己大臣王文充慘死獄中,他将最寵愛的兒子魏元景送到千裏之外的苦寒北境,數下來幾萬個人因此喪命,他最近總夢到屍骨如山,瑛妃與王文充從屍堆裏爬出來,哭喊着向他撲來。
“陛下,我的纾明呢?陛下啊,你好狠的心!”
“陛下,臣不認罪!臣問心無愧!陛下,你睜開眼睛看看臣啊!”
晉靈帝驚醒後,常一夜無眠。
“往事不可追,當求今日事。”晉靈帝喃喃着,忽然看見魏元景在遠處亭子下,似乎在等着自己。
晉靈帝一走近,魏元景直接跪了下來。
“請陛下責罰!臣剛碰見太監們搬送巨弓,臣許久沒有碰過弓箭,一時興起,便私自拉了巨弓,但用力太過,弓弦被拉斷了。”
晉靈帝蹙眉道:“斷了?”
魏元景垂眸道:“是,是臣損壞了進貢之物。臣願承擔所有罪責!”
晉靈帝腦海裏浮現了三乙真人對他說的話——此人應與陛下息息相關,是皇家血脈,唯有血親才能守護陛下,守護京都安危。迷霧遮面,明日日出霧散,答案自會出現。
魏元景也是皇家血脈,他此前從未想到魏元景,因為忌憚和不信任,他把他召回京,試探打壓,自然不希望他再有一點權勢。
可這麽久了,魏元景其實十分安分。
晉靈帝又想到了宴席上剛剛太後的話,魏元景的确過的不易,他不寵愛,自然沒有人把魏元景放在眼裏,連一個郡主也可以欺辱他。
他是否對魏元景太過分了?他也是他的兒,秋獵時,危在旦夕,他毫不猶豫地救下自己,誓死守護他的安危,并無所求。
晉靈帝微微俯下身說:“元景,為什麽想摸這巨弓?”
魏元景不敢擡頭,猶豫道:“臣說實話……習武者愛兵器,臣想起了在北境帶兵殺敵的日子,一時沒有忍住……臣愧對陛下!”
晉靈帝直起身道:“愧對?你殺敵護國,忠心耿耿,朕很欣慰,你有何愧對?”
一時靜默。
晉靈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元景,忽然厲聲道:“魏元景!朕賞你做禁軍都尉,讓你護京都安寧!你可願意?!”
魏元景猛得擡頭,眼睛都亮了,遲鈍了一下,又道:“臣不敢。”
晉靈帝彎腰扶住魏元景的肩膀,目光咄咄逼視魏元景道:“你敢!朕和京都人都看着呢,你能做這個都尉,做的好不好,以後自然見分曉!”
終于松了口!盡管晉靈帝也在暗示自己,京都都是他的眼睛,他會盯着自己的,他若敢有二心,自然也可以馬上将他的官職收走。
但這已達到目的,他手裏總算握了一把可以殺人的刀。
魏元景深深跪拜道:“謝陛下!臣絕不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