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此時的葉芳愉還不知道小太子的心理活動。
她直接蹲在小娃娃身前,拉過他的小肉爪子,不輕不重拍了兩下,嘴裏半真半假呵斥着,“你怎麽能摸你弟弟的……呢?”她說得有些含糊。
本以為小娃娃能懂。
誰知他卻歪了歪腦袋,“摸弟弟的什麽?”
須臾又反應過來,“不是呀,我沒有摸弟弟的屁屁呀,是因為弟弟哭了,哭得好生厲害,我在安五他呢!”
葉芳愉板着臉,“是安撫。”
小娃娃點頭,“對,是在安撫弟弟。額娘你看,我安撫完弟弟,弟弟是不是沒有再哭了?”
坐在李嬷嬷懷裏的小太子霎時挺直了腰背,“我才沒銥錵有哭呢!”
小娃娃又點點頭,神色帶着理所當然,又帶着幾分被誤會的不解,“對呀,我安撫完你,你就沒有哭了呀。”
小太子急了,“我是說,我沒有哭,不用安撫,而且,而且哥哥你那個根本就不是安撫!”
小娃娃奇道:“就是安撫,安撫就是這樣的。我昨兒也哭了,額娘就是這麽安撫我的!”
葉芳愉:“!!!”
你在口出什麽狂言!
她下意識去捂小娃娃的嘴巴,可小娃娃許是讀了一段時間書的緣故,小嘴叭叭說得飛快,幾乎是葉芳愉擡起手的一瞬間,他就把話說完了。
李嬷嬷朝葉芳愉投來一個震驚的眼神。
葉芳愉不自禁拿帕子捂住了臉,風評被害。
李嬷嬷該不會以為她是個毫無道德可言,會趁兒子委屈哭泣的時候,借機摸他屁股的壞額娘吧?
不會吧不會吧?
她試圖解釋:“我沒有,我沒有摸,紫鵑可以給我作證的,我就是拍了拍保清的背,哄他別哭了而已。”
然而此時紫鵑根本不在暖閣裏。
諾大一間房,找不出一個信任她的人。
就連李嬷嬷懷中的小太子,都在用半震驚半譴責的眼神看着她。
最後,葉芳愉木着臉放下手帕:麻了,毀滅吧。
*
這一日,葉芳愉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世間所有悲歡離合看似互不相通,實則暗渡成倉。
它們就跟能量一樣,是守恒的,并且還會轉移。
前一秒她還在看着小娃娃的笑話,後一秒她就成了笑話本身。
笑人者,人恒笑之。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暖閣。
宮門落鑰之前半個時辰,李嬷嬷抱着小太子來向她告辭。
言語之間,神色很是複雜,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一般。
而小太子……卻是難得的态度如一。
估計是核桃大小的腦仁支持不了他記得那麽多事,來同葉芳愉告辭的時候,言笑晏晏,笑得唇邊梨渦都出來了。
李嬷嬷還在沒話找着話,“……這幾日武英殿沒有了啓蒙先生,太子殿下也無需早起,敢問娘娘,明兒還能,”她說到這,詭異地頓了頓,表情不自然地轉移話題,“聽說近來禦花園的花兒開得很是茂盛,不若明兒請大阿哥與太子殿下同游禦花園?”
葉芳愉抿着唇。
想問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用“茂盛”來形容花兒的。
張了張嘴,想要糾正,忽而又覺得沒有必要。
于是開口建議道:“明兒用過早膳之後,本宮直接派人把保清送去禦花園,玩到晚膳之前回來,嬷嬷看怎麽樣?”
李嬷嬷板着臉贊同,“甚是合理。”
之後兩人像是第一次帶領小孩兒出行春游的幼師一般,就着明日要帶什麽東西進行了一番不深不淺的讨論。
讨論到最後的結果就是——輕裝上陣。
畢竟延禧宮距離禦花園也不是很遠,若是有什麽急需的,随時回來拿就是了。
話題枯燥程度,紫鵑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提着一壺剛燒好的熱水,朝葉芳愉服了服身子,“奴婢再去燒壺熱水來。”
葉芳愉擺擺手,示意她去就是。
李嬷嬷懷裏的小太子瞪大了眼睛,突然吐出來一句,“那拉額娘,不能再燒了。”
葉芳愉詫異地望向他,“怎麽了?”
小太子像是在回憶着什麽,皺着眉頭,一板一眼地說道:“是汗阿瑪說的,他說千滾水不健康。”
“熱水就要喝第一次燒開的那壺,若是反複燒開,水會壞壞的,就不能喝了!”
葉芳愉一怔,心下飛快劃過幾絲熟悉的怪異之感,快得她根本來不及琢磨就消失不見了。
她等了片刻,小太子卻沒有繼續說了。
怪異之感貌似又往上浮了浮,但依舊捉摸不透。
葉芳愉幹脆不去想,她擡手捏了捏小太子那軟彈的臉蛋肉肉,告訴他:“其實千滾水不健康的說法都是假的,太子殿下不用太過相信。”
小太子半信半疑地嘟囔着:“可是,這是汗阿瑪說的呀。”
葉芳愉莞爾失笑,“那你汗阿瑪知不知道,‘抛開計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這句話呢?”
小太子歪着小腦袋,語氣軟軟地問她:“牛盲?”
“是不是跟牛肉片一樣,可以做成醬牛盲?或者下在鍋鍋裏,蘸着料料吃?”
他對前段時間吃過的火鍋念念不忘,說着,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被李嬷嬷眼疾手快拿了口水巾捂住唇。
同時飛快起身,這回是真的告辭,膝蓋屈了屈,抱着小太子就往外走。
葉芳愉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心裏忽然随着李嬷嬷的遠去而逐漸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她自是相信李嬷嬷的人品,她說了不會洩露就是不會洩露。
可……可小太子呢?
他一心朝小娃娃看齊,不會也順便學會了小娃娃坑額娘的本事吧?
應該,不會才對。
她茫然想着。
*
小太子走後,葉芳愉觀望了兩天,沒有從宮人的閑聊中聽見自己的名字,提着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
這日,馬佳庶妃忽然邀她去鐘粹宮吃茶。
臨出門時看見納喇庶妃抱了萬黼在院子裏曬太陽遛彎,忽然心思一動,幹脆把這對母子也打包帶上。
等到了鐘粹宮,從宮人口中得知二格格去了壽康宮尋大格格玩耍。
葉芳愉有些遺憾,視線觸及躺在納喇庶妃懷裏懶洋洋一動不肯動彈的萬黼,驀地又變得興致勃**來。
馬佳庶妃招待她的地方在正殿。
看見納喇庶妃也一起來了,還有些驚訝,旋即很快笑開,“萬黼也來了?哎呀,這下可不好了,我都沒有準備好見面禮呢。”
納喇庶妃一邊笑着,一邊落座,語氣輕松,帶着調侃,“萬黼的出生,洗三,滿月,哪次賀禮姐姐落下了?”
“再說了,姐姐來延禧宮的時候又不是沒有見過萬黼,怎地今兒突然這般見外?”
馬佳庶妃被她一頓搶白,有些沒好氣,幹脆斜睨了她一眼,繼而俯身逗弄了幾下萬黼,同時解釋道:“我不是說我,我是說沒有來得及替長生準備。”
“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弟弟呢,不送見面禮怎麽行?”
話音剛落,葉芳愉就在旁邊毫不留情地拆穿,“上回,去我那兒吃火鍋的時候,他倆不是已經見着了?”
至今她還對小娃娃的那句“團團圓圓”印象深刻呢。
馬佳庶妃一怔,啞然失笑道:“那不是在延禧宮麽?”
葉芳愉微詫,“敢情這還分地方呢?”
馬佳庶妃點了點頭,對這種奇奇怪怪的儀式感很是堅持的模樣。
“是呀,長生去延禧宮,那是去做客的;現如今萬黼來了鐘粹宮,長生既是哥哥,又是東道主,無論如何也得備好禮物才行。”
她說完,招了幾個小宮女進來伺候着,自己則是往外走去。
不多時,抱回來一個從上紅到下的年畫娃娃,戴着紅色的瓜皮小帽,穿着紅色的小馬挂,紅色的小靴子,兩只小手手被包在了紅色的無指手套裏,像是機器貓的圓爪子一般,十分可愛。
長生因為身子孱弱,自出生起就很少被抱到屋外,身上的皮膚被養得如陶瓷一樣細膩白皙。
套在紅色的衣裳裏,愈發顯得唇紅齒白,小臉清秀,十分可愛。
雖然體型有些瘦小,可該長奶膘的地方還是長了的,只沒有小娃娃和小太子那般誇張。
看得葉芳愉莫名心癢手也癢。
她直接朝馬佳庶妃伸出手,表情裏帶着期待,“快,讓我也抱抱長生。”
馬佳庶妃身姿輕盈地閃過她的手,笑道:“姐姐莫急,先讓長生把禮物送了再說。”
她把懷裏的長生換了個抱姿,叫葉芳愉看清楚,此時年畫娃娃的兩只圓手手裏,正捧着個刷了金漆的木盒子。
這應該就是馬佳庶妃準備的,要讓長生親自送給萬黼的見面禮。
幾人說話之間,宮人從外面推進來一張可容三四個小崽子同時蹦迪的圍欄小床。
馬佳庶妃把抱着木盒子的長生放了進去,眼神看向納喇庶妃。
納喇庶妃很快會意,起身走了過來,打算把萬黼也放進去。
長生被放進去的時候,是坐着的。還是那種不用靠着圍欄,兩腳一盤,就能穩穩當當充當三角飯團的那種坐。
納喇庶妃便也想讓萬黼坐着,最好能與他的三哥哥面對面地坐,這樣才好認一認哥哥的臉,将來說不定還能玩到一塊兒去,就如大阿哥和太子殿下那般。
萬黼已經滿了六個月,太醫說他被養育得很好,按理說是可以學着坐了。
偏偏他懶得很,能躺着絕對不坐着。
是以納喇庶妃剛松手,他就渾身沒力氣一般,搖搖欲墜地要往左右兩邊倒,眼看着小腦袋要撞在圍欄木頭上,被馬佳庶妃眼疾手快地擋了一擋。
下一秒,萬黼的小身子順利下滑,整個人直接躺在了柔軟的床墊之上,舒服地閉起了眼睛。
馬佳庶妃有些震驚,轉頭看向葉芳愉,無言用嘴型問着:這就睡了?
都不用人哄,就,直接睡着了?
她居然有些羨慕是怎麽回事?
葉芳愉走過來看了兩眼,彎腰毫不留情把萬黼撈起來。
萬黼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被葉芳愉放在了圍欄小床的角落處,身後靠着兩面木頭圍欄,這回是沒法再躺下去了,只得睜開眼睛繼續營業。
與此同時,被衆人遺忘的長生,擡頭看了看自己的額娘,又看了看另外兩個眼熟的額娘,最後低下腦袋,對着木盒子發愣。
發愣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額娘剛才說要他把這個東西給對面那個更小的“東西”。
他緩緩地把木盒子放到床墊上,往前推了一下,推完停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慢吞吞伸出一只手,往前挪了挪,然後一條腿,再另一只手,另一條腿。
動作生疏,爬得極慢,好似還帶着幾分遲疑和不情不願。
他的動作都被葉芳愉幾人看在眼裏。
馬佳庶妃又扭頭看葉芳愉了,繼續用口語問她:長生這是要做什麽?
葉芳愉嘆了口氣,想問到底誰是長生的額娘?
她支了支下巴,小聲回答:“還不明顯麽,這是要給弟弟送見面禮呢。”
馬佳庶妃一時心情很是複雜,納喇庶妃亦然。
她們誰都沒有想到,一場普通的吃茶會突然變成了兩個小崽子的世紀會面。
但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
等着……
等長生好不容易爬到萬黼跟前,所有人都在觀望他會怎麽做。
就見他重新坐好,伸出小腳丫把木盒子推過去,同時開口:“泥,泥的。”
萬黼眼也不眨,挺直腰板坐起來,小腳丫靈活,一腳就把木盒子踢到了長生背後。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倏地一停。
馬佳庶妃滿眼震驚:“長生何時會說話了??”
納喇庶妃的震驚程度也不比她低,“萬黼何時會坐了??”
葉芳愉:“……”
這好像是兩個不太合格的額娘。
有點奇怪,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