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這一夜,同孩子們熱熱鬧鬧地吃完火鍋,葉芳愉輾轉想了半宿,終于痛下決心,要讓小娃娃提前啓蒙,感受知識的鞭策。
翌日便給乾清宮遞了拜見貼。
下午得到皇上召見,坐着轎辇趕到乾清宮時,忽而瞧見佟妃身邊的宮女正在廊下跟一個小太監說話。
看見她走上臺階,兩人齊齊停下說話的動作,朝她看來。那頭梁九功也步伐匆匆從屋裏奔了出來。
宮女的臉色變得有些尴尬,很快又調整好,過來同葉芳愉行了禮,轉身飛快離去。
葉芳愉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奇地問梁九功:“這是怎麽回事兒?”
梁九功用眼一瞥,謹慎回答:“許是因為,皇上有些時候不去後宮了吧?”
葉芳愉斂下眼睑,默了默,沒有再說什麽。
她跟着梁九功來到殿內,皇上早已經等候多時。
留意到身後的動靜,皇上負手轉身,眼睛不着痕跡地在葉芳愉身上打量了一圈,随後嘴角微揚,笑得十分溫柔,他朝葉芳愉伸出一只手,“來。”
葉芳愉把手放了上去,指尖方觸及到溫熱的掌心,就被一股力道不由分說扯了過去,五指被攥得很緊。
她被迫站到了皇上身邊,呈現出并肩的姿勢。
梁九功見狀,連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葉芳愉來之前,皇上正在欣賞一副書法,只見雪白宣紙上,墨色的字跡龍飛鳳舞,狂草缭亂,根本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麽內容。
葉芳愉拿眼掃了掃,沒什麽興趣,很快移開了視線。
她想着直接進入正題,誰知皇上卻指着書法問她:“你來看看這副字寫得如何?”
葉芳愉:“……”
只能又彎着腰仔細浏覽起來,少頃,直起身子,搖了搖頭,發上步搖輕微晃了晃,“臣妾看不太懂。”
皇上唇邊的笑意絲毫未減,“再看一看呢?”說着,換另一只手拉過葉芳愉的掌心,把她輕輕往自己懷中一帶,空下來的那只手便精确無誤地按在了葉芳愉腰際。
姿勢有些暧昧。
葉芳愉悄悄紅了臉:“臣妾的字本來就寫得一般,再看也是看不出來什麽的,不若還是皇上自個兒欣賞吧。”
說完,微微一擡頭,正好對上了皇上那雙幽暗的眼睛,眼底情緒好似揶揄,又帶着些許細微的探索。
叫人看不太懂。
然而皇上卻是真的覺得她有意思,尋常妃子來了乾清宮,或嬌言軟語,或阿谀奉承,恨不得時刻都要黏在自己身上。
偏偏那拉氏不這樣。
清正,嚴肅,無正事不來,說完話就走。她在他面前,不像個妃子,有時候甚至會恍惚覺得,好像梁九功待他都要比她親近許多。
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三個月的幽禁在她心裏劃下了磨不滅的痕跡,也無意于探讨她為何會轉變得如此徹底。
心中雖然有些不得勁,但很快被他按捺了下去,轉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征服欲出來。
眼下看見那拉氏匆匆移開了視線,皇上唇邊的微笑變得愈發深邃,帶着薄繭的指尖在她柔軟掌心輕輕劃了兩下,明月梨花般的側顏迅速被一片緋紅遮蓋。
葉芳愉斂了斂桃花眼,只覺頰邊發熱,熱意很快蔓延至耳後。
青年天子終于得到滿足,噙着笑又在她掌心劃了兩下,才放過她,把她帶着繞過禦案,走到窗邊榻前,扶着她的肩輕輕一推,葉芳愉就坐下了。
殿內氣氛一時變得有些熱。
葉芳愉手足無措地想,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她不是來找皇上說給保清請啓蒙先生的事的麽?怎麽,怎麽搞得像是調情現場?
正胡思亂想間,就見着眼前那道明黃色的身影退開兩步,走到了另一邊坐下。
須臾,桌上推過來一杯清茶,茶香缭繞,叫人大腦瞬間清醒。
葉芳愉下意識挺直了背脊,耳後的熱意消卻,賞心悅目的嬌态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皇上垂下眸子,摸了摸手中扳指,心下未免有些遺憾。
卻沒再說什麽,他慵懶往身後一靠,長眸微阖,問葉芳愉:“你今兒來乾清宮是為的何事?”
葉芳愉就像是彙報工作一般,同他提起了要給小娃娃請啓蒙先生的訴求。
本以為皇上會讓她無需焦急,誰知他卻很快應允了下來,還道:“未滿六歲不好去上書房,延禧宮也不太方便,不若就叫他先去武英殿吧,遠是遠了一些,但那邊場地遼闊,距離上驷院也不遠,練習騎射也方便。”
他琢磨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極佳。
但葉芳愉卻只覺得不舍,武英殿位處前朝,距離太和殿不遠,上午讀書,下午學習騎射,中午說不得就沒有時間回來同她用膳了。晚上回來的時間估計也會很晚,這麽一算,每天大概會有一半時間看不見小娃娃。
并且因為位置特殊的緣故,她還沒法随心所欲地前去探望——後宮妃嫔能走的最遠地方也就是乾清宮了,出了乾清門,就是整個前朝,便是太皇太後也不好多去。
葉芳愉不悅地抿着唇。瓣,桃花眼充滿晦澀。
不知是該答應還是該說自己反悔了。
思緒亂糟糟,忽而又擔心起,只有小娃娃一人在武英殿,會不會孤單,會不會無聊,日子久了,會不會埋怨她這個做額娘的狠心?還有,若是出事了怎麽辦?
太醫院……
哦,好像太醫院離武英殿也不是很遠。
可她就是很擔心啊。
手中不自覺揉起了手帕。
另一頭的皇上,剛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就看見了她的小動作,眼底不免染了些許笑意。
他靜靜觀賞了一會兒,方才開口,“只保清一人的話,朕估計你也不會放心,不若叫太子和宗室裏的幾個小阿哥也同去吧。”
葉芳愉揉搓手帕的動作頓了頓,立時更加擔心了,“皇上,太子殿下可還不到兩歲呢。”
皇上沉默:“……”
那拉氏要不說,他還真沒想起來。
猶記得保清回宮之前,保成走路還有些不太利索,時常摔倒;說話也是一個詞語、兩個詞語的往外蹦,語速緩慢。
而等保清回宮之後,保成別說走了,連高及胸口的門檻也是說翻就翻,還有說話也是,吵起架來十分利索,快得如同連珠炮一般。
雖然有時候發音不太準确,但是速度快呀,吵起架來根本就不給人開口的機會。
連崔嬷嬷都吵不過他。
是以皇上有時候很容易會錯記太子的年齡,常覺得他好像不止一歲,怕是三歲都有了。
這才會下意識想着,不如也給太子啓蒙。
皇上咳了一聲,借喝茶的動作掩飾尴尬,旋即解釋道:“朕不是怕他倆分開了會寂寞?況且也不是叫他真的去讀書寫字,騎馬射箭,就是讓他跟着保清,想做什麽都行。”
也免得哥哥不見了,他天天翻進禦書房抱着他的大腿哭。
葉芳愉順着他的話一想,發覺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
于是此事就此定下,臨走之前,皇上還交待了,她既舍得送保清去啓蒙,那麽保清的哈哈珠子人選也需得盡早定下。
葉芳愉應下之後,很快回了延禧宮。
一邊想着保清的哈哈珠子人選,一邊處理公務。
到了下午,忽然從紫鵑口中得知,承乾宮的佟妃娘娘,昨兒午後閑逛時,忽然誤入了景福宮的範圍,還同人問起裏頭關的是何人。
聽到“景福宮”幾字,葉芳愉初時還沒反過來。
後來還是經過紫鵑的提醒,才想起來那是關着董氏的地方。
葉芳愉:總感覺董氏下線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原來才過了半年?
她打起精神繼續聽紫鵑說話,“……伺候董氏的粉蝶早在年前染了疾,死後被擡出了宮去,內務府便撥了一個嬷嬷去看着。可那嬷嬷是個慣會偷奸耍滑的,董氏在景福宮三天兩頭就要生病,好在有太皇太後命人暗中留意。”
“前段時間又是年節,太皇太後不願宮中出什麽不好的事情,就作主把嬷嬷給退回了內務府,又換了兩個辛者庫的宮女去照料。”
“……聽聞董氏好像是快要不行了。”
“奴婢卻覺得有些奇怪,佟妃娘娘無事怎麽會逛到那邊去?于是又命人查了查,這才發現,伺候董氏的兩個宮女裏頭,其中有一個,這段時間頻繁溜出景福宮,初時只是晚上溜出來,後來大白天也時常不見人影。”
葉芳愉聽到這裏,不自覺坐直了身子,“可有查出她溜去哪裏了?”
紫鵑搖搖頭,臉上帶着幾分愧疚,“奴婢還沒查出來,不過……”
葉芳愉:“不過什麽?”
紫鵑只得提醒她:“此事,太皇太後好像已經知曉了。”
葉芳愉一怔,這才想起來方才紫鵑說過,老祖宗一直派人監視着景福宮那邊。
既然有老祖宗插手,想必此事應該不用她出手,于是朝着紫鵑說道:“那就不用查了,只派人留意着景福宮的動靜就行,行動的時候注意着些,別叫老祖宗察覺到是我們的人。”
紫鵑屈了屈膝,“奴婢這就去。”
……
之後的事情,葉芳愉便不怎麽關注了。
等下一次聽見“景福宮”三字,是與董氏的死訊一起。
聽聞是得了肺痨去世的,死之前,她身邊伺候的兩個宮女又被太皇太後換過一次,而被換下來的兩個宮女也沒有被退回內務府,或者辛者庫。
就好像一滴水落入湖泊,消失得無影無蹤。
便是葉芳愉都沒能查出來她們兩人最後是到了哪裏。
而董氏最後是以貴人的規格下葬的。
處理完喪事沒幾天,葉芳愉就被太皇太後招去了慈寧宮,得知了一個驚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