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葉芳愉捏了捏小娃娃的小肉臉,笑着問他:“你是怎麽知道的?”
小娃娃笑得眉眼彎彎,格外可愛,他把葉芳愉的手捧到掌心中,一邊捏着額娘的手指頭玩耍,一邊漫不經心回答說:“是杜嬷嬷說的,她說汗阿瑪現在生了病,叫我這幾日最好不要去乾清宮找弟弟玩。”
只這麽一句,小娃娃又是如何同零嘴聯系起來的呢?
不等葉芳愉問出口,就聽小娃娃繼續說道:“杜嬷嬷說完以後,就不停的叮囑我小廚房那些零嘴的危害,說小寶寶不能吃,大孩子也不能吃,哪怕是大人吃多了,對身體也不好,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杜嬷嬷這話是在暗示我!”
暗示什麽呢,自然是——汗阿瑪就是因為吃了額娘的零嘴,才會身體不好的!
可是他不明白,額娘明明把那些零嘴藏了起來,連他這個親生的寶寶都沒有告訴,汗阿瑪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想了許久,小娃娃奇異地聯想到自己身上。
他是偷吃,汗阿瑪說不得也是偷吃。
畢竟他們是父子,總要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還有太子弟弟也是。
說完,小娃娃松開葉芳愉的手指,軟趴趴地躺倒在她身上,小腳丫伸出榻外,晃悠了幾下,聲音悶悶地說道:“額娘不若還是早些把零嘴吃完吧。”
他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我已經吃過了。”
繼而伸出第二根中指,指向乾清宮的位置,“汗阿瑪也吃過了。”
方向不變,又想伸出來第三根,然而無名指顫巍巍半天伸不直,只能放棄,轉而伸出大拇指,面色不改道:“要是讓太子弟弟吃到了怎麽辦?”
“他比我還小兩歲呢,到時候說不得會病得比我還厲害。”
葉芳愉悚然一驚,跟着想到下午梁九功拿回去的那幾個食盒。
父子兩個的行為模式都是偷吃,會不會小太子也是如此?
越想越不放心,幹脆招手讓紫鵑過來,交待她趁着宮門落鑰之前,趕緊給梁九功傳個話,叫他務必要把食盒藏好,可不能叫小太子給摸着了。
紫鵑緊張兮兮地接過任務,轉身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小娃娃目送紫鵑姑姑走了,忽而轉身,讨好地湊過來摟住葉芳愉的脖頸,撒嬌問道:“額娘,寶寶要到幾歲才能吃那些個辣辣的零嘴呀?”
葉芳愉想了想:“至少要到八歲!”
小娃娃就掰着手指頭數了起來,最後鄭重一點頭,臉上半分不願也沒有,笑眯眯地說:“還有四年,很快就過去了!”
咦?居然能數明白?
葉芳愉表情有些驚訝,問他:“寶寶會做加減了?”
“嗯,是演武場的侍衛哥哥們教我的!”
葉芳愉倏地起了考校的心思,“那額娘問你,八減三等于多少?”
小娃娃低頭掰了一會兒手指,“五!”
葉芳愉:“十減七呢?”
小娃娃:“三!”
葉芳愉加大難度:“四加九呢?”
小娃娃數手指:“十!”
葉芳愉:“……?”
為什麽是十,因為手指不夠用嗎?
她沒說對還是不對,繼續問:“五加六呢?”
小娃娃低頭繼續數,最後認真道:“十!”
“七加八?”
“十!”
行,可以基本确認,演武場的侍衛們是白教了。
……也不對,不算白教,至少十之內還是能夠數明白的,正确率還極高。
因為葉芳愉之後又問了幾個十之內的,小娃娃基本都能回答正确。
葉芳愉很是欣慰,摸了摸小娃娃的腦袋,對他說:“下次侍衛哥哥教你數數的時候,你把鞋襪也脫了。”
小娃娃有些不解,“為什麽呀?”那多不雅呀?
葉芳愉把他的小襪子脫了,也不嫌棄,擡手就在格外白胖的腳趾頭上捏了幾下,像捏面團似的,語氣十分自然說道:“因為腳趾頭也能用來數數呀,這不也是十個?”
小娃娃被她的話吸引,低頭就掰起了腳趾頭,數了老半天,欣喜道:“是诶,腳腳也是十個呢!”
他的圓眼睛不知為何有些水潤,看向葉芳愉的時候,烏色瞳仁裏清晰浮現出她的倒影。
有一種,看她就像在看整個世界的專注之感。
叫葉芳愉也不自覺軟了心腸,擡手就在他軟乎乎的肉包子臉上摸了幾下。
下一瞬,小娃娃就表情十分嫌棄的往後仰了仰小腦袋,擰着眉頭,大聲鬧了起來,“額娘沒有洗手!”
“額娘,你方才摸了我的腳腳,沒有洗手,怎麽就摸我的臉臉了呢!”
“好髒髒呀!”
說完,彎腰飛快把小襪子穿上,從榻上跳下去,又穿好鞋子,噔噔噔就跑到外頭找他熟悉的漂亮宮女姐姐要洗手洗臉去了。
一去就是好半天沒有回來,約莫着過了得有兩刻鐘,才渾身泛着水汽的被玉瑩抱了回來。
身上衣裳已經被重新換過,小辮子解了下來,濕答答地披在肩頭,肩頭上還搭着塊幹淨的白色棉布,避免水漬滲到衣裳上。
他看見葉芳愉還坐在原位,姿勢不變,就氣呼呼地轉坐到了榻上另一邊。玉瑩跟在他身後,從袖口裏掏出另一塊棉布,一點點給他擦幹頭發上的水。
葉芳愉在旁邊靜靜看着。
小娃娃先是鼓着腮幫子生氣,固執扭頭不肯看她,過了一會兒,好像維持不住生氣的小表情,緊繃的小臉松了松,又拿一雙圓潤的黑眼睛朝葉芳愉偷觑過來。
葉芳愉飛快移開視線。
能感覺到小娃娃的偷觑逐漸明目張膽起來。
須臾,似乎終于忍不住,小娃娃奶呼呼地開了口,“額娘洗手了嗎?”
葉芳愉故意騙他,“沒有呢,額娘一直在等寶寶回來呀,擔心你回來看不見我,所以一直沒敢去,誰知道你一去那麽久……”
幾句話,就把小娃娃的恻隐之心給勾了出來。
他順着一想,發現好像是這個樣子的,自己離開前确實是沒有跟額娘說自己是沐浴去了,要是提前說了,額娘也不會一直等啊等……
他抿起紅潤的唇。瓣,視線飄飄忽忽,聲音不自覺放得很輕,“我,我不是故意不說的,就,就是忘記喏。”
葉芳愉點點頭,态度很是“大方”,“沒事的,是額娘不應該摸了你的腳趾又去摸你的臉,額娘有錯,所以等你是應該的。”
“額娘給寶寶道歉,寶寶不要生氣了,額娘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好不好?”
小娃娃不說話了,半晌,挪着小屁股蹭過來,先伸手摟住葉芳愉的胳膊,見她沒有生氣,繼而軟噠噠地把腦袋埋進葉芳愉的懷裏,“我才沒有生額娘的氣呢,我永遠也不會生額娘的氣的!”
說是這麽說,但他湊過來,把頭腦袋埋進葉芳愉懷裏時,還是仔細避開了葉芳愉的手。
葉芳愉心道:小騙子。
面上依舊不顯。
她把手背到身後,語氣輕飄飄,“寶寶離遠一些,額娘先去洗手再來?”
小娃娃“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圓眼睛因為不知想到什麽而變得閃亮熠熠的,他朝葉芳愉露出個明媚的笑容,讨好說道:“我給額娘洗!我去給額娘端水,額娘再等等我!”
葉芳愉明顯吃了一驚,她本意是想騙小娃娃說自己去洗手,實則去沐浴,好叫小娃娃也在這裏等上半個時辰的。
誰知卻有意外之喜。
于是飛快按滅了心中那個不怎麽善良的念頭,臉上表情轉而變得有些期待。
就看着小娃娃噔噔噔跑出去,不多時,捧着個裝滿溫水,小了好幾號的銅盆慢吞吞走了回來。
他把銅盆放在一張凳子上,拿出塊棉布囫囵擰了個半濕不幹,還滴着水呢,就捧到葉芳愉跟前來了,“額娘,伸手!”
葉芳愉盯着被他手上棉布打濕的地毯,地毯是羊毛棉絨織就的,遇水格外明顯,水跡蜿蜒從椅子旁邊一路蔓延過來,直直攀爬上她的裙擺,洇出好幾朵水花,小腿膝上都是涼涼的。
然而小娃娃半分都沒有察覺,猶自睜着一雙水潤大眼,滿含期待地看着她。
葉芳愉怔了怔,還是不忍他失望,把手朝他伸了過去。
小娃娃就像搓洗衣裳那樣,用力在她手心搓了起來,沒幾下,手心就紅了,他又轉向幾根手指頭,直把手指頭也捏成了粉紅色,才心滿意足地把葉芳愉的手換了個方向,對着手背繼續搓。
葉芳愉木着臉,手上倒是不怎麽疼,就是心有點兒疼。
疼她價值千金的地毯,還有身上剛做好,穿了還沒兩個時辰的新衣裳。
……失策了。
還不如繼續秉承先前那個壞壞的念頭呢。
*
乾清宮。
皇上自患上口瘡之後,脾氣變得愈發暴躁,半日裏杖斃了一個宮人,責罰了四五個太監宮女,甚至還罰了梁總管一個月的月俸。
宮人從此心驚膽戰,恨不得走路都是用飄的。
整個帝王寝宮,猶如被低氣壓的烏雲籠罩,驚雷不知何時就會劈下。
而就在這樣的氛圍中,梁總管只是往延禧宮去了一趟,捧回幾個食盒,皇上就奇妙地熄了怒火。
得救的宮人簡直要喜極而泣。
……
另一頭,寝殿內,皇上身着明黃色的中衣,目光沉沉對着幾個食盒看了許久,啞着嗓音問:“她真是這麽說的?”
梁九功深深把腰躬了下去,“娘娘确實是這麽說的。”
皇上轉着手上扳指,又默了默,眸光變得格外深邃,不知在想什麽,沒說吃還是不吃。
梁九功也就耐心等着。
半晌,頭上傳來皇上沙啞的聲音,“那就且聽她一回,再試試。”
梁九功面色不改,從善如流,“嗻。”
……
兩日後,乾清宮禦書房,空氣靜谧。
皇上難得沒有在批閱奏折,正拿着塊銅鏡,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打量了約莫有一炷香時間,才神情莫測地把銅鏡放下。
原先因着口瘡而泛紅的唇角,如今已經重新變得白皙而光滑,清隽俊顏如舊。
他用舌頭抵了抵嘴唇內壁,只覺半分刺痛之感都沒有。
心中無比驚奇,那拉氏的法子居然當真有用?
果然是得上天獨厚之人。
思及此,陰沉了兩日的心情轉瞬變得明朗,眸中深沉不見,身上氣質也重新變得溫潤如玉。
正想拟旨行賞,不知想到什麽,還是喚梁九功宣了太醫。半個時辰後,從太醫口中得知口瘡已然痊愈的診斷,才徹底暢然大笑了起來。
當日,一道聖旨從乾清宮傳出,震驚了整個後宮——
延禧宮那拉庶妃獻方有功,着即冊封為妃,封號“惠”。
竟是一下子躍為了三妃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