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軟
顧明輝平靜揚眉,轉身,槍口直接對上他額頭。
“因為我?”他嗤笑一聲,“難道不是因為你嗎,邊防隊隊長?”
陸舟舉槍看着他沒動,目光很冷。
他其實也不确定剛才那一撥人的目的到底是他還是顧明輝,畢竟他自己在前段時間剛剛被追殺過,可如果這次的目标還是他,這頻率是不是太高了點。
而顧明輝。
剛才那種環境下,他能保持那種鎮定狀态實在不像是普通人會有的反應,而且對槍的熟悉程度也和一般人不同。
正常情況下,普通人就算手裏真有了把槍,正常反應都該是像沈亦歡那樣的,不會開槍開的那麽幹脆熟練。
陸舟問:“你學過打槍?”
顧明輝閑散的靠在窗沿,撓了撓眉,一點不像正被槍孔對着的樣子。
“學過。”
陸舟輕眯眼。
顧明輝說“國外讀書時參加過什麽射擊俱樂部。”
一旁房內傳來抓動門把的聲音,陸舟收起槍:“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別把沈亦歡牽扯進來。”
顧明輝勾唇:“當然。”
說完他就越過陸舟大步往前走,到邱茹茹面前:“怎麽樣了?”
“還沒醒呢。”她還抱着剛給沈亦歡換下來的衣服,上面有剛才陸舟抱着她時沾到的血跡。
Advertisement
陸舟過去,從她手裏拿過衣服,說:“你們先回去,我在這裏。”
病房裏的确不能那麽多人守着,邱茹茹有點放心不下的猶豫了會,最後讓陸舟等沈亦歡醒來跟她說一聲,才拉着顧明輝一起走了。
她記憶中的陸舟還是高中時候的形象,到後來也頂多加了個“軍人”的标簽。
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陸舟,完全不能和從前那個白淨高冷的班長聯系在一起,現在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跡,一臉冷靜漠然。
剛才他們為什麽能成功過逃出來的原因,邱茹茹到現在也終于反應過來了——那個方向的所有人都被陸舟解決了。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受傷了還是死了,可看沈亦歡現在躺在病床上,她就有一種感覺,陸舟肯定不會讓那些人活下去。
盡管她知道陸舟是邊防隊隊長,能對他們開槍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可這樣對生命的漠視和過分平靜,還是讓她不由後脊發涼。
——
沈亦歡是被痛醒的。
腿上的麻醉退了,剛剛縫合的痛意就順着神經爬上來。
天色暗的徹底,只有一盞昏暗的夜燈,因為VIP病房和普通病房隔開,就連一點嘈雜聲都沒有,靜谧的不可思議。
陸舟就坐在病床邊。
男人的輪廓流暢而堅毅,身上衣服已經沒帶血了,有點皺的挂在身上,看到沈亦歡稍動了下眉毛,立馬傾身靠過去。
“疼嗎?”
沈亦歡有點困難的點頭,“嗯”了一聲。
她從小到大就怕疼,也幾乎沒怎麽疼過。
“能忍嗎,不行我去叫醫生再打一支鎮定。”
她搖頭。
痛感是一陣一陣的,等一陣過去後,她才輕呼了口氣,問陸舟:“你呢,沒受傷嗎?”
“我沒有。”
陸舟俯身,蹭了蹭沈亦歡的臉,頭發有點兒硬。
沈亦歡在剛才的那個夢裏夢到許多荒誕離奇的事,耳邊耳鳴似的盤旋槍聲,夢境最後是陸舟一身鮮血大步朝她走來,一把将她抱起,對她說“別怕,我帶你沖出去。”
一睜眼就看到他在床邊。
安靜的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如果不是腿上的痛意,她甚至都覺得剛才發生的所有都是一個夢。
沈亦歡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她還在挂消炎點滴,摸索着纏繞上陸舟的手,勾住了他的尾指。
沈亦歡微微皺了下眉:“你手怎麽有點濕。”
陸舟:“剛洗完衣服。”
她這才發現,陸舟身上那件衣服還沒有完全幹。
他不放心丢下沈亦歡出去,便直接在衛生間的水槽裏把衣服洗了,還順帶把沈亦歡換下的也給洗了,正挂在陽臺上飄動着。
“還有哪不舒服嗎?”陸舟輕聲問。
沈亦歡動了動沒受傷的那條腿,伸到被子外:“腳冷。”
小姑娘的腿實在漂亮的不行,細又直,白的像塊羊脂玉,肌膚在燈光下像綢緞,上學時候總是喜歡穿半身短裙,剛過一半大腿,跑起來時就在那一截絕對領域跳動。
陸舟眸光暗了暗,沉聲:“可能會留疤。”
“我到時候買點去疤膏,看看有沒有用。”沈亦歡說。
她也愛漂亮,誰都不願意自己那樣漂亮的腿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
“我給你去買。”陸舟捏住她沒受傷的那條腿的腳踝。
冰的。
他掀起自己的衣擺,攥着沈亦歡的腳踝,讓她踩在自己小腹上。
沈亦歡在感覺到滾燙觸覺時收了下腿:“……你不冷嗎?”
“聽話。”
陸舟不容置喙,他手也冷,直接把沈亦歡的腳按到自己小腹,然後便感覺到小姑娘在他小腹上動了動腳趾。
他擡眼,沈亦歡正歪着腦袋看他。
“怎麽了?”
“為什麽我們會遇到那些人?”
“不知道。”
沈亦歡盯着他的眼睛,剛才那句不知道,沒什麽說服力。
再怎麽樣,以陸舟的性格,對這種事他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即便不能完全清楚透徹,他也會有自己幾個方向的推測。
沈亦歡嘆了口氣:“你的工作經常遇到這樣危險的事嗎?”
這才隔了幾天,就遭到兩次這樣的槍戰。
“有時候。”陸舟把她熱了的腿重新塞回被子,不願和她詳談其中的細節,只保證,“你放心,以後我不會讓你再遇到這種情況了。”
他聲音很沉,神情也嚴肅。
像做出鄭重的承諾。
陸舟從小到大,做什麽都很平靜,一來是他不管有什麽其他情緒也不會得到家人不一樣的對待,二來,他也的确聰明,一路走來都沒遇到過什麽挫折。
所有漫長坦途上的波折都是沈亦歡給的。
他在第一眼看到沈亦歡腿上的傷口時還沒慌,甚至過分鎮定,直到把沈亦歡安放到沙丘背風坡後,他朝那個方向走去的時候,理智才一絲絲抽離。
在那種情況下,他的确有理由也有權力對他們直接開槍。
可對于實戰經驗充足的軍人來說,他不應該把人全部都殺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那時候的他被一種很可怕的沖動完全控制,就是殺紅了眼。
只要一想到沈亦歡受了傷,他就根本控制不住。
陸舟幫他掖了掖被角,伸手越過她将夜燈的光線調到最低,親了親她的嘴角:“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沈亦歡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只是睡夢中體內的鎮定麻醉都逐漸完全退去,到後半夜實在沒有睡好,被痛意折磨着,雖沒醒,可夢中卻知道自己這是在做夢。
除了痛以外,只隐約感覺到,有一只溫熱的手輕輕的搭在她額頭上,替她拂去冷汗,把纏繞的長發撥到耳後。
——
陸舟坐在椅子上,看了沈亦歡一會兒,拿着手機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走廊上空曠無人。
他撥通了何闵的電話。
交代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又囑咐他把消息封鎖下來,景區也需要暫時封閉停止營業。
“這次的事,也是李邬做的嗎?”何闵問。
陸舟:“上次抓來那人有派人跟蹤嗎?”
“跟了,沒見他跟人聯系。”
上次唯一的幸存者被帶回去審訊,招認是李邬指使的派去要陸舟的命,後來陸舟就下命令讓人把他放了,私下暗中跟蹤。
他輕輕眯了眯眼,斂去神色:“他什麽狀态?”
“嗯?”何闵沒反應過了他的意思,只說,“那小子倒是潇灑,吃好喝好玩好,擺明耍我們玩呢。”
陸舟沉聲:“不可能是李邬。”
“為什麽?”
當初那人可是有直接自盡的勇氣,這種“死士”熬不住透露了主人的身份已經是大錯,放出來後必然會遭來殺身之禍。
可他非但不躲躲藏藏茍且偷生,還能吃好喝好玩好?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根本不怕被他背叛了的李邬的報複,李邬根本不知道有他這麽個人,又談何報複。
他背後的主人也是另有其人。
何闵聽完他的解釋:“你是說那次行動不是李邬發動的,那這次也不是他嗎?”
“還不能确定兩次行動背後是不是同一個人。”陸舟皺着眉,“如果顧明輝真的有走私嫌疑,我甚至不能确定這次的目标是我還是他。”
——
翌日。
陸舟在外面買了早餐回來。
進病房時,沈亦歡正在打電話。
北京的攝影工作室老板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這件事,心疼擔心的不行,連聲囑咐:“你要是身體堅持不住就趕緊回來吧,我再想辦法派人回去,那些個大老爺們整天就知道偷懶,一遇到出差的活全躲起來。”
沈亦歡捏着手機,看了陸舟一眼,指了指手機,做口型:“我老板。”
陸舟點頭,從一旁的消毒櫃裏拿出碗碟,把打包帶來的早餐倒出來。
沈亦歡看着他動作,對手機說:“大家也都忙,之前還是我自己要來負責新疆這塊的,就別麻煩大家了,我再看看吧,腿上的傷也不算太嚴重。”
周懿姝也明白沈亦歡是不想把同事關系鬧僵。
她若真強制派了別人去新疆接替拍攝,到時候被罵慘的還是沈亦歡。
頓了頓,她說:“那這樣,我跟電視臺方面聯系一下,我們的專題只需要美食就行,其他的人文地理你就別跟着他們一塊跑了,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好,我自己去跟秦導演說吧。”
周懿姝又寒暄了幾句,叮囑沈亦歡千萬別硬撐,才挂了電話。
剛放下手機,陸舟就把溫水遞到她嘴邊,沈亦歡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陸舟問:“拍攝還要繼續?”
“嗯。”沈亦歡說,“只負責美食的話應該會塊很多結束。”
陸舟夾了個包子,沾了醋,遞到她嘴邊:“然後回北京?”
沈亦歡咬一口,眨眨眼,笑了:“你是不是不舍得讓我回去?”
“拍完就回去吧。”他說。
沈亦歡一愣。
陸舟視線落在她嘴唇上,沾了肉包的湯汁,濕漉漉的,沒有塗口紅,是自然偏紅的粉,看上去很軟。
他垂眸,又夾了一個包子:“最近可能有任務下來,你回去比較安全。”
沈亦歡問:“會有危險嗎?”
“會。”
“你會受傷嗎?”
陸舟說:“我會保護好自己。”
沈亦歡喉嚨哽了下,沒說話。
直到吃完了早飯,才說,聲音低低的,透着點無奈和委屈:“我不想回去。”
“因為你媽媽?”
她搖頭,看他:“因為舍不得你。”
陸舟心尖兒上驀地酸了一下。
他是個對感情很不信任的人,從小到大,陸有駒就沒對他展現出過什麽一個父親該有的态度和責任,母親更是連見都沒有見過,親情上的感知,他幾乎是零。
再後來,憑借那張出衆的臉,喜歡他追求他的女生不少。
可他只喜歡過沈亦歡。
這個毫不猶豫的丢下他逃到國外,一走就是三年沒有聯系。
就算他如今又和沈亦歡在一起了,可心底裏終歸還是不相信的,當初那句“我不相信你了”不是随口的話。
他,是真的,很難再去相信沈亦歡了。
可他也沒想過要再跟沈亦歡分開。
如果以後沈亦歡後悔了,陸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什麽事來,他有可能,會像從前一直想的那樣。
把小姑娘關在家裏,鎖在家裏,不讓她出門,不讓她跟別人見面,不讓她跟別人說話,讓她真真正正只屬于他一個人。
只給他看,只跟他說話,只對他笑,也只對他哭。
可現在沈亦歡一句“舍不得你”,讓他忽然心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