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完全不像個敏感的人
第19章 他完全不像個敏感的人
郁梵醒來的時候,包廂裏的鬧騰還沒停。
耳邊有搖骰子劃拳的聲音,一個跑調的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唱着:
“給你一瓶魔法藥水……喝下去就不需要氧氣……”
“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牽我的手而亂跳的心……”
……
郁梵意識到自己靠在旁邊人的身上,他微怔,坐直了身體,“抱歉。”
林鏡輪轉過眼眸,“睡醒了。”
郁梵脖子有點酸。周圍一切還和之前一樣,他以為自己只睡了五分鐘,結果一看時間居然淩晨兩點了。那他靠着林鏡輪睡了兩個小時?
天吶。
郁梵窘迫地彎腰,欠身去拿小茶幾上的啤酒。其實也不想喝,就是下意識的掩飾尴尬的行為。
林鏡輪先一步将一瓶礦泉水擰開了塞到他手裏,“別喝酒了,喝點水吧。”
郁梵拿起水抿了兩口,“謝謝。”
“那個……我靠着你睡了好久啊?你胳膊酸嗎?……”
“不酸。就一會兒。你想睡的話接着靠。”林鏡輪認真地搖頭。
不了。郁梵勾唇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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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有點累了,但這種集體場合作為領導是不方便提前離場的,他一走也就意味着場子散了。好在不多久技術總監接了個電話,似乎是他老婆打來的,他滿場作揖說要先走了,郁梵這才順勢告辭。他讓展晖續了通宵的費用,便提前走了。
林鏡輪也跟着他一起離開,說困了。
他想起林鏡輪好像是不怎麽喜歡唱K,整晚也沒有唱過一首歌,但也還是呆到了淩晨兩點。郁梵不禁想到,如果不是他靠着林鏡輪睡着了,依對方的性格是不是早就提前撤了。畢竟林鏡輪平時上班也是有一搭沒一搭,他應該壓根不在意維護什麽人際關系。林鏡輪願意幫他賣力地拼這個項目,已經夠出乎意料了。
淩晨的夜風吹在身上屬實有點刺激,郁梵瑟縮了一下,随及便感到一陣溫暖。帶着體溫的外套被披到了他的身上。
郁梵忙忙謝絕,“不用了,你別凍着!”
“年輕人火氣旺,凍不着。”
林鏡輪裏面只穿了件套頭毛衣,他面不改色,猶自牽着外套領子在郁梵的前襟處攏了攏,捂嚴實,“你剛睡醒,別吹感冒了。”
郁梵不好再推拒,只得催他上車。
林鏡輪伸手拉住他快走了兩步,朝車的方向行去,“我沒喝酒,送你回去吧。這個點代駕不好叫。”
郁梵回憶,林鏡輪好像真的整晚都沒有碰過酒。
他明明是這次的大功臣,卻像個旁觀者一樣。
郁梵,“我開車來了。”
“明天再來取吧。”
“好吧。”
林鏡輪将郁梵送回家,便離開了。
這個行為以前林鏡輪也做過很多次,但這一次的意義卻截然不同了。
郁梵想着,他們已經不是監視者和被監視者的關系了,甚至也不是郁梵和陸蓮臺弟弟的關系——現在他真的覺得林鏡輪是他值得交往的朋友。
而林鏡輪似乎知道了這一點,離開得反而格外幹脆了。
郁梵朝他的身影揮揮手,“晚安。”
轉身往屋子裏走時,他才想起身上還披着林鏡輪的外套忘了還。
可能是這段時間勞心勞力又加上喝了酒的關系,隔天郁梵的胃病犯了。
他和青峰去了一趟杜納麗,中途吃了兩粒胃藥。
身體不舒服,他顯得格外冷峻……這使杜納麗的部分高管不禁懷疑郁梵是不是知道了上次合同蓋錯了之後,自己有嫌棄過遠星的事實。懷着心虛尴尬,他們如今再配合郁梵工作,就溫順了許多。
青峰陪着郁梵轉了一圈,心裏特別踏實,他明顯感覺到這次合同簽完後,他的阻力小了很多。
郁梵老師真厲害啊……絕處逢生。說的就是這樣有絕對實力而且永不言棄的人吧。
他不知道郁梵是怎麽選上他的,但他現在确實充滿了幹勁,希望早日成為像郁梵一樣獨擋一面的咨詢師。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郁梵額角有些細密的汗,“老師……你不舒服嗎?”
郁梵搖搖頭,“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可以了吧。”
“嗯嗯,老師放心,我一定可以。”
“有事給我打電話。”
展晖幫他去KTV取車了,郁梵不想再多麻煩對方,自己打車回了公司。
他去茶水間倒了一杯熱水,胃痛的症狀還沒有完全消下去,郁梵不自覺地揉了揉腹部。
剛回到辦公室坐下,郁梵聽到敲門聲。
“請進。”
林鏡輪推開門走了進來,“你胃痛了?”
“有一點兒。”
“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就是淺表性胃炎,你知道的。吃過藥了,緩一緩就好。”
郁梵的胃病是老毛病了,有次他和陸蓮臺吃飯,剛吃完就胃痛不适,陸蓮臺還打發林鏡輪去給他買過藥。他吃的那些常備藥,林鏡輪基本都知道。
“不想早退是嗎?”
郁梵笑笑,“不早退。”
“行吧,郁總。那呆會兒六點我準時接你下班可以嗎?”林鏡輪木着一張臉,嚴肅地說。
郁梵服了他,點點頭。
林鏡輪比青峰也敏感太多了。但他完全不像個敏感的人。
郁梵說,“對了,你的外套等洗幹淨了再還你。”
“不用那麽麻煩。”
“那還是要的,我可不能在小事上被你抓住由頭來拿捏我。”
看到他還能開玩笑,林鏡輪眉頭松了些,笑了笑,出去了。
林鏡輪沒有比六點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地再次敲開了郁梵的門,在衆目睽睽之下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公司。
他們前腳剛走,後頭的議論聲便如沸水一般。
“林鏡輪和郁總這麽形影不離了嗎?”
“我之前就猜他們是親戚啊……現在還有人懷疑嗎。”
“你們都那麽單純嗎,我怎麽覺得他們不單純呢。嘿。”
“咳咳——”
展晖刻意地咳嗽了兩聲,“你們都不知道我們郁總和林小哥的革命友情嗎……他們可是在技術部集體說項目做不了的情況下,不怕困難齊心協力,終于打動了技術部的戰友……這麽熱血的事情你們都不知道啊,來來,我給你們科普一下……”
林鏡輪将郁梵送到家,将車停進了臨時停車位裏。
他熄了火,解開安全帶,“你先上去,等我一下。”
郁梵不明所以,“唔?”
“鑰匙給我。”林鏡輪将手掌伸到他的面前,直到郁梵把備用鑰匙給了他,他才滿意地回答他,“生病了不是要吃點清淡的家常菜嗎,我去買菜回來給你做。”
郁梵怔住了,這也是他曾經和林鏡輪說過的話……聽到的瞬間,他竟然也清晰地記憶起來。有種很微妙的感覺讓他難以形容。
林鏡輪……是要将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全部都回報到他的身上嗎?
他們認識十年了,那麽漫長的時間裏,他照顧林鏡輪的頻率并不高,但加起來的次數應該也不少……他全部都記着嗎?
當做恩情……
這麽些年記挂着回報?
郁梵搖搖頭,将這個奇怪的想法抛掉。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他換好家居服,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林鏡輪就提了兩個大購物袋回來了。
郁梵連忙給他拿拖鞋,要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時被林鏡輪拒絕了,“你還難受呢吧,去歇着吧。”
郁梵突然有種從主場變客場的不自在,他看到林鏡輪熟門熟路地将東西一一歸置,拿着眼下要用的放到中島臺上。
林鏡輪僅僅只脫了外套,還穿着公司的着裝,白襯衫套着寬松的駝色羊絨衫,配灰西褲,襯着人很溫和,恰好也是郁梵喜歡的搭配顏色。
郁梵有點尴尬地看了眼自己的起居服,有點後悔怎麽一回家就下意識換了衣服。如今他們一個穿着家裏的起居服一個穿着外面的工作裝,總歸有些別扭。但無論是他去換回來,還是讓林鏡輪去換一套好像都更奇怪。
林鏡輪已經在水槽裏洗菜摘菜了,“給你做個青菜瘦肉粥,想吃嗎?”
“好的……”
“再炒個西芹百合?”
“可以……”
“還想吃什麽?”
“夠了。”
林鏡輪竟然不是誇口,他會做飯,看樣子還挺熟練。
他找到了郁梵煮飯的小土罐子,先把粥熬上了。另一邊開竈炒菜。
他對郁梵的廚房布局和收納習慣很适應,好像一次都沒問郁梵鹽在哪裏、香油在哪裏之類的問題。
郁梵看呆了,不知不覺在島臺邊的高腳椅上倚了半天。
鍋裏的蔬菜在翻炒中,不斷發出滋滋的聲音。林鏡輪一直認真地注意着火候。
他的睫毛很密很長,在抽油煙機的頂燈照耀下,在眼底投下兩道弧形的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郁梵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他好像失去了對一個人心思的判斷力,那一個晚上之後,他先是以為林鏡輪對他有雛鳥情結,結果發現不是;後來認為林鏡輪只是單純地監控他向陸蓮臺交差,結果好像也不對,對方不求回報地幫助他,屢次提及自己對他兒時的照顧……
郁梵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些隐蔽的假想,被自己刻意忽視了不敢去碰觸……因為貪戀那一絲絲陪伴的溫度。
他有點發怔,林鏡輪突然叫了他一聲,“嘗嘗。”
不及多想,林鏡輪的筷子已經伸到跟前,夾了一片鮮百合。
郁梵下意識地含住,将百合卷到了嘴裏。百合的清香微甜被油鹽激過之後有更加馥郁豐富的味道了,而且很糥,味道剛剛好。
林鏡輪在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味道合适嗎?”
郁梵點點頭,不吝贊美,“好吃。”
看到林鏡輪勾唇微笑,轉身回到竈臺,郁梵又出神了……在他曾經的人生遺願清單裏,有一項是希望和戀人過過煙火氣息的小日子,希望吃到戀人親手喂到嘴邊的食物……當時那個戀人還是陸蓮臺,他當然從未實現過這個願意。
他有些愣忡,此時此刻的畫面居然完全符合他曾經對人間煙火氣的幻想,只是對象不是戀人。
不知是酸脹遺憾還是震動意外,他恍惚失措。
過往的歲月平鋪開來,變成酸澀。
“怎麽了?”
林鏡輪高興地将西芹百合出鍋了。擡眼看到郁梵在發呆。
“……沒事。”
郁梵扯了扯嘴角,笑笑。
雖然很諷刺,但一直幻想的場景出現在眼前,身臨其境的當下還是很溫暖。
不多時青菜瘦肉粥也好了。
一菜一粥端上了桌,分外清淡。
不過郁梵吃得很滿足,粥是恰到火候放的腌入味的瘦肉和青菜,生滾粥暖胃,一碗下去十分舒服。
“你跟着我一塊兒吃這些不會覺得太寡淡了嗎?”郁梵看到林鏡輪嚼了一口西芹,問他。
“不會。”
“要不要給你來點醬肉?冰箱裏有。”
“不用。我吃得太香了,你會饞嘴的。”
“……”郁梵癟嘴,你以為我像你當年一樣是個小屁孩嗎。
他不由得想起林鏡輪小時候陪他吃飯的樣子,他饞嘴的時候不多,只有那麽一兩次……好像是吃郁梵爸爸做的紅燒肉。郁懷遠去J市看郁梵,給他做了幾頓飯。郁梵帶了一盒給林鏡輪,一開始他還嫌棄肥肉不想吃,後來看郁梵吃得很香,才有點躍躍欲試。林鏡輪是個不茍言笑的孩子,不愛搭理人,他想吃又不願意開口的時候,眼神便十分靈動活躍,那種反差确實挺好玩的。
郁梵不禁笑起來。
再看看面前的林鏡輪,就覺得更加好笑了。
他笑得林鏡輪莫明奇妙,“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郁梵含笑搖頭,沒打算坦白,“對了,你怎麽這麽會做飯。”
林鏡輪理所當然般地回答,“留學生基本都會做飯,一個人在外面生活當然要掌握基本技能。”
“為什麽一定要選擇賓大呢?當時你清北也能上,你媽媽也不太支持你出去。那會兒家裏是不是還吵起來了……”郁梵其實一直很想問。
“不一定是賓大,足夠遙遠就行……當時有想要逃避的事情。”林鏡輪說道,眼神有點悠遠,“本來想幹脆不回來的,又有點舍不得,就變在了現在這樣。”他望着郁梵,又笑了起來。
“……”
林鏡輪有想要逃避的事情?郁梵不清楚,覺得不合适問,便沒開口。
吃完飯,林鏡輪收拾了碗筷,完全不讓郁梵髒一下手,只囑咐他吃完藥早點睡。他洗完碗收拾利索才離開。
郁梵睡前還收到他的微信,“記得吃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