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欲迎還拒
第20章 欲迎還拒
經窦醫生這麽一提,歐陽喻回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回事兒,出現在她們蓋着一條棉被夜話家常時。
但她分明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這女人真是……
她三令五申的事,她常常不放心上;反倒是這種無心之語,她又好像珍之重之。
歐陽喻忍不住吐槽她:“你這個媽當的,名字也就算了,但你不能因為覺得賤.名好養活,就不說一聲把孩子扔在我家門口。五年了啊,我們整整五年沒見了!你就不怕我現在已經變成一個虐.童狂魔,居然還把小豆芽往虎口送!”
窦乾耐心聽完她的牢騷,只輕描淡寫道:“你不會的。”
就像歐陽喻不可能懷疑孩子的來歷,窦乾同樣不會懷疑歐陽喻的人品。
或者說,歐陽喻從頭至尾最值錢的就是她的人品了。
當然,窦乾并不是毫無準備,既然對方問到了,她便将前情和盤托出——
差不多一個月前我遇到車禍,除了左腿胫腓骨骨折,還伴有創傷性顱腦損傷。哦,其實通俗來說,就是我腿斷了,而且腦震蕩。這個時間點很不湊巧,先前我朋友淩茜常幫我照看豆芽,但她最近考上心儀學校心儀專業的研究生,之後都會住校。
我當時因為身體症狀昏昏沉沉的,想委托青茵找個家政保姆,她卻告訴我豆芽早有主意,她想去你那。這是個很冒險的決定,你是她的親生母親沒錯,但你此前從未見過她,我也從未想過帶着孩子去找你。最後還是擰不過這孩子,她想你。淩茜又主動幫了忙,她送豆芽去你家,然後躲在外面,等你們将她接進去才放心離開。
“原來如此。”歐陽喻大概是站得腳酸,這會兒已經坐下來,離窦乾更近,“只是這有點不大像你。”
她印象中的窦乾凡事都要緊握手中,并且她的掌控欲在面對重要的人時會更為滿溢。
窦醫生變佛了,變佛的窦醫生只能自哂一笑:“也是你說的,我應該學着多信任一點。或許你說得對,安全感是自己給的。”
不是從別人那裏死乞白賴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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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當豆芽即将第一次長時間脫離她的視線範圍,她選擇放下一切顧慮地相信豆芽,也相信歐陽喻。
甚至,她本來想讓豆芽把那塊方便聯系的智能手表捎上,最後也被孩子說服。豆芽這鬼靈精一心想住到她洋芋媽媽家,似乎除了減輕她的負擔,還別有所圖。
她當時怎麽就如此爽快地答應了?
窦乾思來想去,只能認為是自己病中腦袋不清楚。
她們說了不少話,雖然彼此并沒有那樣的實感,但窦乾請的護工在這時推門而入,昭示現在已過七點。
這是窦乾與護工大嬸約定的時間,她不需要她守夜,不熟悉的人侍候在側反而會讓她不自在,她寧願少喝些水,一個人度過整晚。
“窦小姐,有朋友來探病啊?”護工大嬸就立在門口,顯得很有分寸,“要不我晚點再上來?”
窦乾斂了斂眉,神情有些怪異,就在歐陽喻以為她會順勢支走對方時,窦乾卻道:“你先來幫我一下,我想去洗手間。”
護工大嬸應了好,連忙小步快走向病床邊。
歐陽喻在旁邊傻不隆咚地看着,這人不是吧……
難道其實她剛才醒過來沒多久就想上廁所了?
結果,她也不跟她說,就在那生生憋着,該誇她一句定力好麽?
歐陽喻面露不爽地撇撇嘴,反正她是誇不出口的。
然而,護工大嬸雖然經驗豐富、動作麻利,但窦乾不是個配合的病人,她似乎有自己的堅持,不想坐輪椅,而是擡着一條腿單腳跳,讓護工大嬸架着她的肩膀攙她去洗手間。
這一系列可以稱之為“費勁掙紮”的舉動直把歐陽喻看得嘴角抽抽。
畢竟每個病房沒有單獨的洗手間,要去走廊盡頭上廁所,那路程還遠着呢。
折騰老半天,窦乾才剛跳出門口,這效率歐陽喻實在看不過眼。
她縱步上前,沒花一秒,仿佛是在嘲諷窦乾剛才千辛萬苦只挪了這麽點地兒的努力有多麽可笑。
“我來吧。”歐陽喻對護工大嬸說,一邊擠開身位,讓她松手。
心弦一顫,窦乾就這樣看着歐陽喻彎腰扶住她的腿彎,是打算上手橫抱她的動作。
這在她們分手前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歐陽喻很愛抱她,正抱、反抱、側抱,可以上演各種花式雜耍。還強烈安利過讓她坐她脖子上,當然被她以羞恥為由拒絕了。
但換做現在,窦乾羽睫微掩。
在制動的最後關頭,她無法不拉下手剎。
伸手虛虛抵住歐陽喻的動作,窦乾婉拒她的好意:“不用,真的不用。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人,如果在這種狀況下你對我重拾舊情,那不是我想要的。”
歐陽喻:“???”
這可由不得你想不想要,而是我壓根就沒想給!
收回抱人的動作,歐陽喻轉而撸起袖子,瞪起眼珠,在旁邊手足無措的護工大嬸看來,這是一言不合要幹架的态勢。
她正張嘴要勸兩句,卻發現歐陽喻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奶兇奶兇”地對她的雇主窦小姐發出警告:“別以為你很了解我似的!我可不是什麽舔.狗,我沒想過和你複合!下次請你多一點邊界感,不要總以為別人盡在你的掌控之中!”
沒計較歐陽喻的無禮,畢竟是她嘴笨在先,窦乾無奈搖頭。
但即使窦乾誠懇道了歉,歐陽喻還是氣鼓咻咻地奪門離開。
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她是想照顧她沒錯,但顯然不是觊觎對方什麽,是她太過高尚的道德感作祟好麽!
因為胸中一團憤慨,歐陽喻腳下生風,走得飛快,在走廊拐角處不小心撞上一個人。
相反的作用力讓兩人都差點兒摔個屁股墩,好在那樣的糗事最終沒有發生。
剛接收過一次道歉的歐陽喻立馬又将道歉轉送出去,對方很客氣地表示不用。
奇怪的是,兩人對眼一看,似乎都覺得對方還挺眼熟,但沒有深究。
……
窦乾上完洗手間回來,在病房中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淩茜?”
來人在移動餐架上擺弄着什麽,回頭對她微微一笑:“別怪我唐突。今早教授放我鴿子,本來說要去野外考察的,我想着左右無事,不能白白早起,就來看看我的前老板了。”
“林阿姨,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打你電話。”窦乾先是對護工大嬸道。
等人離開了,才拖着傷腿慢慢挪上病床,窦乾擡頭望向淩茜,只見她原本一頭齊耳短發留長了些許,綁成一束俏麗的短馬尾。回到校園,人也變得朝氣不少。
即使她實際年齡已經快三十歲,當初本科畢業後,由于她自身追求,希望能考上這裏一所名牌大學的冷門科系,那位怪脾氣教授每年只招一個研究生,命中的概率很低。淩茜也是個執拗的人,非這個專業不進,便輾轉從北京來到這兒半工半讀。
連考了五年才考上,倒是窦乾對考研的事所知甚少,她還以為像淩茜這樣的清華畢業生想去哪讀研究生都能直接保研過去。
當時,淩茜一臉嚴肅地糾正了她:“保研去外校可難了,尤其是差不多層次的學校。要先獲得本校的保研資格,然後還得争取到外校的預錄取。”
窦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撿到寶了。
理想就擺在那兒,但當今社會還有多少人可以像淩茜這樣心如磐石,堅持到底呢?
有她陪伴豆芽成長,參與豆芽價值觀的塑造,窦乾很放心。
“怎麽樣?最近學業壓力大不大?”
“我才剛進去,教授還沒對我太吹毛求疵,算是平穩過渡吧。”
“順利就好,你做事認真,相信熟悉之後,教授會逐漸開始欣賞你。”
“那我可不敢想得那麽樂觀。”
兩人随意寒暄着,淩茜探病探得很周全,還給窦乾帶了皮蛋瘦肉粥。
當然不是她自己煮的,事實上她的廚藝相當湊合,幸虧她的老板和小豆芽不挑嘴。
這一碗是她在過來的路上在街邊買的,外食的粥品自然稱不上健康,但淩茜知道窦乾口味重,長時間吃醫院這些清湯寡水實在難為她了,偶爾改善一下夥食倒也無妨。
窦乾掀開餐盒,一股混着米香的熱氣撲面而來,她勾了勾唇角,準備開動。
“老板,雖然那是你的私事……”淩茜有些踟蹰,她今天穿了一件簡潔的條紋連身裙,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捏住邊褶,“但我們現在不是雇傭關系了,我把你當作朋友,所以多嘴想關心你一句……”
窦乾擰了擰眉,含過一口熱粥,而後道:“你這開場鋪白沒有必要,想問就問。”
淩茜仿佛受到了鼓舞,說話一下順溜起來:“我剛剛在走廊上撞見一個人。我不确定,但我應該在小豆芽給我看的照片上見過她。”
“是她,我的前任,也是豆芽的媽媽。”窦乾很高效地承認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