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崽兒上門
第2章 小崽兒上門
夢中的現任,早就成了現實中的前任,還是五年前的那種。
如果,當時她沒有悶頭悶腦地沖出門口,或許可以聽聽窦乾接下去給出的解釋。
毫無疑問,窦乾很愛她,甚至是一種孤注一擲的愛,常常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是個容易被哄好的人,足以料見,那一天她留下來,她們就會重歸于好,說不定現在孩子都生一打了呢。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那時候她還小,就算現在的她也不夠成熟,但這段感情她努力過,她對窦乾赤誠熾烈過,百依百順過,妥協忍讓過,也就沒什麽值得懊惱和惋惜的了。
歐陽喻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其實這五年間她想起窦乾的次數很多,但感傷舊情的次數就屈指可數了。
她不會耽于過去,不僅僅是因為灑脫,更因為她知道她和窦乾不合适。
她可以為愛舍棄許多東西,但不包括自由,畢竟游俠失去了“游”,那所謂的“俠”又何以為繼呢?
總之,人要往前看,路要往前走。
迎着日頭麻溜地爬下床,歐陽喻正想鑽進洗手間,好好洗把臉,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噩夢的餘韻畫下句點,卻是被樓下一道洪鐘般的呼喚吓了個趔趄。
好麽,她都沒來得及刷牙洗漱,就得下樓一探究竟。
邊走,歐陽喻心下邊犯着嘀咕:老歐體格那麽大只,怎麽這麽經不住事。一驚一乍的,還得找女兒給他壓陣。
歐陽喻和歐建榮這對父女,相處起來像哥兒們,互相吐吐槽、鬥鬥嘴就是半輩子。
說起來,“歐陽喻”這名字總叫人誤會她是複姓,也不知老歐當初起名是怎麽個想法,反正歐陽喻從小到大沒少被人圖方便以“歐陽”稱呼。即使朋友們後來都知道了她姓歐,也無法割舍“歐陽”這個稱呼的順口,歐陽喻也就随她們去了。
老歐年輕的時候是搞工程隊的,他在南方人中是少見的虎背熊腰、人高馬大,做包工頭特別鎮得住場子,幹着幹着逐漸就成立起了建築公司,走向正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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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喻作為土財主的後裔,上初中起就不愁吃穿,對學習自然是更不上心了,才混成現在這樣一個二十七歲心安理得的窩裏呆。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她,誰讓她不僅繼承了她爹的大高個兒,也繼承了他在治學方面的大草包。
估計她卯足勁拼命學,也不能趕上學霸的梯隊,索性就自暴自棄呗,她有這個資本,她不躺誰躺?
樓梯只下了半截,歐陽喻便瞅見正門口她那光頭老爹團起壯實肥碩的身體蹲下,一只熊掌有礙觀瞻地擱在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腦袋上,摸出了毛躁的靜電。
奶娃娃看起來小小一只,也就四五歲的模樣,軟乎乎的臉蛋上挂着幾道淚痕,努力睜開哭得紅彤彤的眼睛,就像一只試圖要跟大黑熊交朋友的純良小白兔。
嚯!
歐陽喻心下一咯噔,一個人就可以腦補一出狗血劇。
莫非這只小崽兒是她家老爹在外頭拈花惹草留下的情種?!
雖說是荒唐了些,不過她家老爹也就五十出頭,老當益壯,那方面的功能她從不懷疑。
歐陽喻一臉痛惜地上前,埋汰道:“老歐,你瞧瞧你做的好事!一點沒擔當,讓人家小崽兒千裏尋父來,怪可憐的。”
歐建榮被氣得大臉盤子漲紅,直翻白眼:“瞎說八道什麽呢!我心裏只有你媽,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話倒也不假,歐陽喻一思忖,她爹這身價,就算長得寒碜些,蜂啊蝶啊蛾啊的,都能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撲。
但歐建榮一心只有搞事業,加上他對早逝的亡妻始終存系着一份牽挂,二十年來沒有續弦,也沒聽說過什麽花邊消息。
既然老歐義正嚴辭地否認了,歐陽喻當然不會繼續誤會下去。
那麽,這只哭得讓人揪心的小崽兒究竟是怎麽來的?
歐陽喻努力擺出知心大姐姐的甜笑來,迎上前拉起小崽兒的手,一邊将她帶到沙發前,一邊溫柔地自我介紹:“小崽,呃咳咳,小朋友你好,我叫歐陽喻。你怎麽會走到我們家的?來,告訴姐姐,是不是迷路了?”
她兩手托在小崽兒腋下,想将她抱上沙發,誰知這小家夥挺會打蛇随棍上,小嘴一癟,水閘又開,直接哭着撲進她懷中。
薄T恤很快被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的成分打濕,但歐陽喻并不在意,只是擔心這只小崽子把眼睛哭壞,把喉嚨哭啞。
她只能坐到沙發上,把小崽子抱在大腿上,颠颠地哄着她。
好不容易,小崽子收了哭勢,一邊打着哭嗝,一邊用兩只小短手圈着歐陽喻的脖頸不放。
歐建榮一臉不忍地在旁邊插話:“這小娃娃該是找不到媽媽了吧。”
誰知小崽子馬上轉過頭,用剛哭過嗡嗡的小奶音糾正道:“我找到了。”
歐陽喻驚奇地張了張嘴,這還是打從她見到小崽兒起,第一次聽她正常開口說話呢。只是短短四個字就聽出一口京片子來,字正腔圓,不像是她們這裏普遍的南方口音。
然而有些小娃娃就是不說則已,一說驚人。
下一句更是重磅炸.彈:“洋芋媽媽,我找到你了。豆幹媽媽打我,洋芋媽媽你要保護我!”
歐陽喻頓時石化。
好麽,她想當知心姐姐,人家偏要給她個便宜媽媽當當。
這下峰回路轉,看戲的人變成老歐,只見他違和地捂着大嘴咯咯笑:“瞧瞧,不檢點的人是誰吶?在外面和女人偷生孩子,不敢帶回家?”
說完,老歐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
倘若這真是小歐的女兒,那他豈不是莫名其妙成了爺爺,和他不能說毫無幹系,只能說密切相關啊!
弄得他也得嚴陣以待了。
歐陽喻自然顧不上她家心事九連彎的老爹,她忙着問出小崽兒口中的一些細節。
尤其是——
豆幹媽媽???
歐陽喻心裏一咯噔,凡是帶“豆”字的此刻都讓她隐隐感覺不安,難道昨夜那個夢真的意有所指?
但歐陽喻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小崽子告訴她,自己叫小豆芽。
豆幹和豆芽,大概只是配套的昵稱。
更何況進一步的溝通交流讓歐陽喻确認下來,小豆芽說話确實是北方口音,而她的前任跟她一樣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稍稍安下心來,歐陽喻關注的重點就成了如今社會新聞裏層出不窮的“家暴”事件本身。
不管是家暴妻子還是家暴孩子,歐陽喻這麽個好抱不平的人最讨厭的便是向弱者伸手。
她想理清楚前因後果,小豆芽卻是再也不肯多說了,只委屈巴巴地扒住她的膝蓋,懇求她收留自己。
老歐按捺不住又插話了:“留下可不行,這孩子是離家出走的,萬一她家長找來,誤以為是我們拐帶了她,事情可鬧大了。”
明明對這位“豆幹媽媽”印象很差,但歐陽喻下意識替人家說話:“丢了孩子肯定心急如焚,她找過來只會感謝我們。”
“可是——”歐建榮顯然還心有顧慮,卻被女兒催促着上班去。
“老歐,你不是說上午要去郊區跑現場麽,這裏交給我就行了。你常說的啊,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麽。”
行吧,孩子大了,自己有了主意。
歐建榮一時有點感傷,耷拉着眉眼,抄起玄關鞋櫃上的公文包準備離開。
下一瞬,他聽到背後傳來一句又奶又軟還有些怯生生的道別:“老歐爺爺再見。”
歐陽喻正為小崽子的有樣學樣發谑,歐建榮卻是一個激靈,顯得十分受用,原本佝着的脊背立時挺得梆梆直,答應了一聲“诶”後,往外走的步伐跟踢正步似的強健有力。
歐陽喻琢磨出味兒來了,有些慚愧,大概是這幾年她對老爹随意慣了,老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擁有一個乖巧女兒的快樂。
畢竟誰能想到當年那件貼心小棉襖,長大了就變成不貼身的大馬褂,特別礙眼。
不過好在現在的情況對這小家夥來說不壞,她輕輕松松就俘獲這個家唯二兩個主人的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