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大幅玫瑰盤踞在肩頭手臂上,用黑線勾勒出的蛇身在其中若隐若現,乍一看以為是綿延的水流,偏偏蛇口在鎖骨下大張。
不同于其他粗糙的筆觸,這一幅蛇盤玫瑰既細膩又張揚,漂亮得好比藝術品,和舒以情本身的氣質自相矛盾。
沈霏微看愣了。
雲婷撐着椅背,漫不經心地看舒以情摸牌。
而宋雨澗系在裙上的裝飾腰帶,被雲婷用食指勾着,雲婷根本不給她走的機會。
沈霏微就站在邊上,不明白雲婷和舒以情為什麽會這麽生氣,起初在彭挽舟那時,雲婷不也讓她坐下打了麽。
她正尋思着,忽然聽見舒以情喊到她和阮別愁的名字。
“十五、十一。”舒以情呵氣聲輕且陰冷。
她環視桌邊一圈,沒有放過任何一位參與者,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看到他們底下一顆顫巍巍的心。
那些人不自在地動了下腿,卻不好起身離開。
坐下後,舒以情的姿态變得極其舒展,她噙起莫名其妙的瘆人笑意,像在享受什麽私人盛宴。⑧
也不怪旁人怕,沈霏微看了也怕。
以往的舒以情太不愛搭理人,她總會忘記舒以情還有這面。
沈霏微圈住阮別愁的手腕,握得嚴嚴實實,拇指壓在對方手背上,安撫般輕輕一撚。
小孩側頭看她,站近和她手臂相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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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以情冷冷地說:“想贏,就要做牌,不管是牌桌上,還是牌桌外。”
這話是沖着“十五”和“十一”說的,其他人沒吭聲,都在埋頭摸牌。
沈霏微一愣,應了個好字。
舒以情贏得毫不費勁,她甚至沒有皺過一次眉頭,永遠呈現出一副得心應手的神态。
打完,她收放自如地變回原先模樣,陰沉着臉從雲婷懷裏拿了外套,轉身對宋雨澗說:“錢你自己拿,我們回家。”
宋雨澗沒拿錢,轉身跟着走了,等出到會所外面,她才喪了吧唧地垂頭,說:“是我考慮不周。”
沈霏微不太明白,“剛剛那局麻将,是不能輸嗎。”
“不是輸贏的問題。”雲婷的臉上,頭一次這麽長時間失去笑容,“是宋雨澗,不應該帶你們進去。”
“為什麽。”沈霏微很淺顯地推斷,是不想她和阮別愁往壞的學?
不應該,她也不是第一次坐牌桌。
宋雨澗扯出愧欠的笑,沒說明緣由。
“我們有自己的計劃,你這麽做,是要害死她們。”舒以情說話根本不留情面。
沈霏微脊背發涼,拉着阮別愁說不出話。
似乎正和她此前想的一樣,就算是出于本分和情分,雲婷和舒以情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除非她們抱有其他目的。
不過,沈霏微更希望雲婷和舒以情懷有其他目的,否則這兩人太好,她總有些無所适從。
雲婷終于笑了,只不過笑得很敷衍,她往宋雨澗心口上極用力地戳了兩下,說:“你反思吧,就算是上面的意思,我也希望,在涉及這兩個小孩的事情上,你能先問過我的主意。”
“行,我反思。”宋雨澗賠笑。
沈霏微見舒以情自顧自走遠,便拉阮別愁跟上,回頭時,她看到宋雨澗又進了會所,這次宋雨澗是孤身一人。
她挺想知道原因的,目光悄無聲息地瞥向雲婷,琢磨着要怎麽開口。
雲婷嘁了一聲,“不是讓你們關好門麽,誰給她開的。”
“我。”沈霏微承認,“我以為只針對陌生人。”
雲婷搖頭,“宋雨澗這人,鬼主意多着,以後她喊你們做什麽事,都多考慮着點。”
沈霏微點頭,欲言又止。
“別的話回去再說。”雲婷撘上沈霏微的肩,帶她們拐向別處,“車在那邊。”
原來雲婷還是開車來的。
“忙着辦事情,回來路上才看到短信,沒想到你們這麽輕易就被拐走了。”雲婷戲谑。
沈霏微坐上車,“下次不會了。”
阮別愁始終貼得很近,她忽然虛虛抱起沈霏微手臂,下巴也抵上沈霏微的肩頭,狀似親密無間。
她像歸巢的獸,在将氣息有一下沒一下地吐在窩邊。
只是窩邊人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已随着頸側那帶潮的氣息,漸漸變得和緩。
回去後,雲婷直接把車停在樓下,把本就狹窄的路死死堵着。
舒以情拿着遙控開門,嘴裏吐出“麻煩”兩字,和剛才在牌桌上時,俨然兩人。
沈霏微和阮別愁跟着進門,等雲婷開口說剛才沒說完的話。
沒等門關,雲婷便說:“我們查到,鳳靜那次拿貨的三明口碼頭,曾往下城運輸過兩批貨,
時間恰好也是那一年,只是在記錄中,貨物似乎沒有不妥。”
沈霏微氣息一滞。
雲婷眯眼,“下城說久了,還忘了這個地方的本名叫春崗,以前還是三不管的時候,這裏确實和傳言中一樣可怕。現在我們幾乎看不到它可怕的一面了,為什麽?”
“為什麽?”沈霏微說完,覺得自己好像在學舌,臉有點燥。
“不是藏得好,只是因為做的人少了。”雲婷慢聲,“現在這地方,你看它吓人吧,實際上它只是一個樞紐,可怕的絕非它,而是把它當作樞紐的那些人。”
“下城背後大有人在,我們大膽懷疑,背後人和迫害你家的那位關系極大,只不過他們藏得太深,我們要想在明面上查,又不至于驚動他們,只能借你和十一。”
“帶你們進訓練場,原因就在這,我們要确保你們二人的安全,還得要你們有自保能力。”
進門沒開燈,如今卷簾門降下來了,沈霏微被黑暗籠罩。
所幸有阮別愁在邊上,她也不至于太落寞。
雲婷眉頭緊皺着,神色有些懊悔,“當年鳳靜只提及,她的處境很危險,只是我們誰也不清楚,危險的源頭在哪裏,尤其前後幾年,對方一直沒有采取行動,我便以為,是鳳靜憂思太重。”
“後來得知鳳靜的死訊,接着又從施遠駒的口中得知他們去過三明口,我們才順藤摸瓜地猜到,那個人和下城或許有些淵源。”她又說。
沈霏微哪料到,背後能牽出這麽多的事。
“但調查的事,再急也得按着我和十六的節奏來。”雲婷垂視沈霏微,“這過程不能急,否則不管是哪個計劃都會壞,也會傷到你們。”
“那宋醫生是……”沈霏微咬着舌尖。
“宋雨澗太心急了,這幾天出入下城的生面孔變多,她就想拿你們去套消息。”雲婷冷笑,繼而湊到沈霏微耳邊,“北市那個會所,其實就是一個消息流通點,輸得實在還不起了,人都得抵在那。”
沈霏微的寒意,從腳底直竄腦門,她近乎擠不出聲,逐字地說:“你們是不是覺得,那個人找過來了?”
“這還說不準,不過我留意到,施遠駒這兩天可不輕松,身邊多跟了兩個保镖,還急急忙忙調查了不少監控,明顯是有人在跟蹤他。”雲婷說。
沈霏微抿起唇。
“要說施家截了他的貨,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他潛伏多年還是一一報複,看樣子是想斬盡殺絕。”雲婷挑眉,“所以他又怎麽會放過你。”
“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那麽多年了。”沈霏微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的尾音淹沒在哽咽裏。
“這也說明,當年混在煙裏的東西,于他們而言無比重要,丢失貨物,他吃的虧只大不小。”雲婷輕拍沈霏微肩頭,将人往前一推,“上樓去吧。”
沈霏微拉着阮別愁上樓,在樓梯上忽然停頓,扭頭問:“我能全信嗎。”
“能。”雲婷應聲,“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是我和十六自己的打算。”
“我和十一,現在算不算安全。”沈霏微扶住欄杆。
“目前算的,但要保證将來,還得看你們。”雲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