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自他們“和好”以後,裴峥基本上每天都回家住。
很快到了裴讓考試的日子,這人睡前還扒拉他說要不要送他上考場。
“就這兩步路,不麻煩了。”裴讓婉拒,“不過,考試的時候不讓戴電子手環。”
“那沒事,就這兩天不戴。”裴峥不以為意,“你考完試我在外邊等你,先別着急拒絕,你之後肯定會感謝我的。”
“那好吧。”裴讓佯裝勉強地接受了裴峥的好意,裴峥如果不提這茬,他也會想方設法地提一嘴,但裴峥那麽主動,他當然是第一次拒絕,第二次就同意。
事不過三。
不過裴峥如果繼續這麽體貼無害下去,裴讓又要動搖他想跑路的心了。
人類這種生物真是太麻煩了,想法多,又易動搖,還善變得很。
“睡吧,還發什麽呆?”裴峥擡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燈都沒關。”裴讓耍賴地把臉往裴峥頸窩裏埋,裴峥作勢去關燈他也不起來,逼得裴峥幹脆一手摟着他,一手遠遠地去夠床頭的開關。
還好手指挺長,輕易就夠到了。
“哥,我睡不着。”裴讓卻又哼唧,但他也沒亂哼哼,現在才九點鐘,平常他都是十二點左右睡的。
為了明天早上有精力進行長達兩個半鐘頭的語文考試,裴峥勒令裴讓今晚早睡。
所以他也有理由哼哼唧唧。
“那我給你數羊?”裴峥也慣着他,為他明天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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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讓不會錯過使喚裴峥的機會,得寸進尺道:“我要聽搖籃曲。”
而後被揪了耳朵,不輕不重地擰了三下。
但搖籃曲還是給唱,裴峥意料之中地唱得挺好聽。
“氹氹轉啊 菊花園
炒米餅 糯米糯米團
五月初五系龍舟節呀
阿媽叫我去睇龍船”
不過選擇的搖籃曲,調子意外地歡快,裴讓小時候在廣播裏聽過——那是很小的時候了,歡快到哪怕裴峥特地減慢了速度唱,都不減詞曲中的跳躍感。
非得給他越唱越精神了。
裴讓在黑暗裏眨巴眼,想象裴峥随着歡快的曲調嘴角上揚的歡快表情,奈何素材不夠多,想象不到他真正歡快的時刻。
裴讓承認,自己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張照片。
“還是睡不着。”裴峥剛唱完一遍,裴讓就忙忙地打斷,“你這調調太鬧騰。”
“我只會唱這個。”裴峥倒理直氣壯。
“難道就沒有成年人聽的歌兒?”裴讓引導他将思路打開。
“沒有,別的我都不會。”裴峥說。
好吧好吧,裴讓也懶得問為什麽,這一問估計沒完沒了。
“我還是自己數羊吧。”裴讓屈服了。
“今年的端午節正好在你考試結束後一天。”裴峥的關注點偏移,“要去寶江邊看劃龍船麽?”
不,裴讓對寶江敬而遠之。
“我考完試就想大睡特睡。”裴讓委婉地拒絕。
“可是你現在都睡不着。”裴峥說。
裴讓閉眼,“我睡着了。”
不過忘了一件事,他立馬又睜眼,摸索着撫上裴峥的嘴唇,飛快地親了一口。
“順順利利。”裴峥的話語裏含着笑音。
裴讓心裏還是有點小別扭,但也忍不住笑:“順順利利。”
*
“我唔去睇我要睇雞仔
雞仔大我拎去賣
賣得幾多錢
賣咗幾多只呀
我有只風車仔
佢轉得好好睇”
不知是歌兒魔性還是裴峥唱得魔性,裴讓一大早起來腦子裏都是這個調調,為了防止自己寫作文的時候無意識寫下“炒米餅,糯米糯米團”,裴讓多了那句嘴,問裴峥為啥會唱這歌兒。
裴峥叼着吐司片想了一會兒,煞有介事道:“小時候學書上做好事,送一個迷路小孩回家,誰知道半道上那小子哭個不停還咬我。”
“為了避免再被咬,我只好去哄那小子,讓他情緒穩定下來。問他要怎樣才不會害怕,他就說要聽兒歌。我那時候什麽歌都不會,也不像現在随身帶智能手機,只能順着那小子說,你唱一句我學一句,然後就學會了。”
“那小子詞兒唱得不清楚,調子倒是對的。”
原來裴峥小時候那麽純良嗎?裴讓有些不信。
不過這段經歷他覺得有些熟悉,可能因為他自己三歲的時候走丢過。
那事兒太久遠了,他只記得迷迷糊糊地就被人送回當時的住處,但忘記那人是誰。
本來也沒有多少人關心他,更別提他後邊直接搬到了裴家老宅,全然遠離了曾經的環境,所以也就沒人幫他尋找恩人。
事情就這樣算了,反正他也才三歲,恩人不會計較他忘恩負義。
“你幹嘛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裴峥不悅地問。
“只是有一點驚訝。”裴讓實話實說,“你連我做的吐司煎蛋都不吃。”
“這兩者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裴峥把手上的吐司面包撕成塊塊。
“聯系就是你不是那麽善良的人。”
裴讓的回答很是肆無忌憚,反正今天他高考他最大。
感謝高考,感謝國家。
最後僅在出門前被裴峥擂了一拳,而裴峥說不去送他就不去送他。
裴讓擡頭看看這明朗的藍天,心想中午肯定暴曬,讓裴峥暴曬吧,裴峥答應過結束了會來接他。
因為離學校近,再加上出門也早,裴讓到校門口也沒見幾個考生。
但這幾個考生的家長都不得了,男的女的都一身旗袍,紅紅綠綠,在這明媚朝陽下分外晃眼。
裴讓後知後覺,明白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旗開得勝”。
嘶,不知道裴峥有沒有旗袍。
或者裴峥下午去定做旗袍還來得及嗎?
擁有高考生這實效性極強重要性極大的身份後,裴讓的想法愈發膽大包天,趁沒過安檢手機還在身上,裴讓給裴峥發了條語音:
“哥,你知道旗開得勝嗎?”
随着裴峥發來一個“?”,裴讓趕緊拍了張現場照片給人發過去,佯裝羨慕道:“我也好想我的家長能穿着旗袍在考場外祝福我。”
“想都別想。”裴峥一語定音。
“哥,我就高考那麽一次。”裴讓稍稍地撒一個嬌,“而且高考也就那麽兩天。”
裴峥不搭理他,好嘛,沒戲了。
裴讓也沒有很失望,可能他确實這兩天欠收拾,非要在裴峥生氣的底線蹦迪。
考試還算順利,他寫完作文,時間都還剩十分鐘,仔仔細細把選擇題和古詩詞的答案檢查了一遍,确認無疑後鈴聲正好響起。
雖然考不到一百二十分,但一百一總是有的,他語文很是穩定。
只是他對文學并不感冒,除了必要的考試,他不願看相關書籍一眼。
誰讓裴峥之前逼他來着,裴讓可記仇得很。
下午考數學,為保持精力,得趕緊回家吃了午飯,淺淺地小憩一會兒。
而且寫完那麽長的作文,他也确實困了。
考場的安排與之前的模拟考相似,裴讓依舊沒和他原班的同學分到一起,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幸運的象征,不用再撞見林守拙……想到這一茬,裴讓還是草木皆兵地四下裏看看,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如果林守拙在他高考期間找事,他真的很有可能把這貨親手送進醫院。
*
裴峥果然在校門口的警戒線外等他,沒穿旗袍,就是日常休閑的打扮。
頭發因為已經長過耳垂,難得地在腦後紮了個小揪,淺色系的衣裝被日光包圍,襯得皮膚都白淨如玉。
裴讓只感覺眼睛晃了晃,回過神來,他已經邁步到裴峥身邊,攥住了裴峥手腕。
迎面而來的是茉莉氣息的風。
“你送的香水還蠻好用。”裴峥不輕不重道,眼尾微微上揚顯示着他心情不錯。
裴讓胡亂點點頭,沒聽見裴峥随即說的“別攥着我手腕,熱”,路也不看就橫沖直撞往前走。
“我覺得我這場考得不錯。”心裏砰砰直跳,裴讓需要說些胡話緩解。
“我說會順利就會順利。”裴峥笑道。
裴讓沒敢回眼,但餘光裏就盛滿裴峥的笑容。
今天天氣太好了些吧,那笑容都被陽光晃得發亮。
“我下午得帶個傘來。”裴峥說。
“下午都沒太陽了。”裴讓嘴欠,非要跟他擡杠。
裴峥真還顧及他,沒跟他動手,還任由他攥着。
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裴讓無端端地想,似乎也不錯。
*
然而讓人失望的是,直到最後一門英語考完,裴峥都沒有穿旗袍來接他。
于是裴讓煞有介事地說,可能這次會失誤。
這時他已經結束高考生這個短暫的身份,裴峥擡手就是給他腦門一下:“敢情還是我的問題咯?”
“我可沒這麽說。”裴讓狡辯。
沒想到的是到晚上沖完涼睡覺前,裴峥給他準備了一個大驚喜。
“我承認我這兩天對你說話大聲些。”裴讓眼看着自己被裴峥用韌勁十足的絲帶捆住全身,成為一條包紮成禮物的鹹魚,“但你也不至于這麽……”
他承認是他飄了,沒反應過來裴峥的動作,等意識到時,人已經被裴峥用胳膊和大腿鎖在了床上。
虧裴峥還能騰出一只手,扯出壓枕頭底下的緋紅絲帶。
裴讓錯失了掙脫的時機,目前只有嘴能活動,正想怼裴峥胳膊來一口,卻被人先知先覺地塞進去口.球。
“乖。”裴峥施舍給他一個摸摸頭,随即翻身下床,到衣櫃前尋找什麽。
該死,裴讓這兩天腦子裏除了考試就是裴峥,壓根沒注意到房間新添置的物件。
包括裴峥抖落出來一條水綠色的旗袍,看得他眼睛都直了,奈何身上的束縛限制了他的發揮。
“時間太趕了,來不及量身做旗袍,我挑的那店裏最大碼的成品。”裴峥當着他面,一顆一顆解開齊整的睡衣扣子,“不過穿起來應該還是有些緊,湊合一下吧。”
“不過你一個月後才成年呢,還是對你手下留情些。”
*
裴讓對考試最後一天的夜晚,印象只有那片鮮活的水綠色。
他和裴峥相擁接吻時想到,他這輩子沒什麽遺憾了。
這些日子快活得像那夢幻的泡影,他琢磨着那日他看到裴峥的笑容,究竟是真實還是日光晃過眼的幻影。
這對他來說特別重要,在從美夢的漩渦裏驚醒,窗外天光大亮,床鋪狼藉,他自己身上也一塌糊塗。
可身側空無一人。
他下意識呼喊:“裴峥?”
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