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聽你的
聽你的
周五晚上的地鐵人很多,曲銀燈拎着箱子在人群裏穿梭,快七點的時候才進家門。
她還是習慣性地先把帶回來的東西分類收拾好,衣服扔到髒衣籃裏、洗漱用品放回櫃子裏……然後才洗澡上床休息。
下午方亞說完那句話後,她一直沒回。跟之前刻意無視不一樣,這次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
她們的關系到這裏,一定不可能再回到最初了,即便嘴上說可以,心裏也沒辦法再接受。她只是有些感慨——曾經說過要“做朋友”,沒想到最後還是食言了。
她趴在床上看着聊天框,最終對他說:“我們不能再繼續了。”
方亞的“輸入中”狀态一次次出現又消失,最後卻只回了句:“為什麽?”
“這種關系從一開始就不該發生,”她認真思考着,“之前是我想得簡單了。我以為只不過是一段小插曲,過去就過去了,但其實它改變了我很多——我的想法、我的理智、我的道德感……我在背離我自己。你也許不能理解,但我心裏明白,我還不想變成完全失控的人。那樣的我,會連自己都覺得鄙夷。”
方亞沉默了一會兒:“那你是不想再聯系了嗎?要删掉或者拉黑?”
“我不知道。”曲銀燈用被子捂住臉,“我現在也很迷茫。說實話……我談戀愛的經歷只比0多幾次,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我很亂,我可能還需要時間再冷靜冷靜……”
這次方亞發來了一條語音:“好,聽你的。”可緊接着又說,“芒種快樂、夏至快樂、端午安康。”
“這樣的話,我們就好像能夠一起度過這3個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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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展的前期籌備告一段落,沈萊确定好展會設計之後也回了北京。整個六月對曲銀燈來說都是緩慢而又按部就班的,每天早上10點到公司、晚上7點前下班離開,偶爾會約上朋友去附近吃個晚飯。
因為到畢業季,學校的應酬比較多,加上專業課和公共課的期末考試,老師們需要負責各院系的監考,陳也最近沒什麽空閑,倆人便約了忙完這段時間一起去打球。
曲銀燈繼續保持着每周三次的健身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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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人少,她試着在練腿和背的時候加了點重量,結果第二天在家裏差點死過去,只好又磕了沈萊的一顆止疼藥。
“我的姐,你可悠着點吧,上次找我要藥,是不是也偷偷上重量了?”沈萊看熱鬧似的看她喝藥,“健身是為了健康,不是為了比誰肌肉大,你現在這樣挺好的,沒必要。失戀的時候也沒見你要死要活,這是幹嘛呢……工作太閑,你ptsd了?”
“那估計到下個月就好了,下個月又會忙死。”曲銀燈倒頭繼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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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租的房子格局不好,是東西向的兩間卧室,只有客廳朝南。不過到了夏天,卧室裏睡覺倒是挺涼快的,反倒客廳被曬得難受。
曲銀燈睡到被餓醒,沈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門了,門口的留言板上寫着:冰箱裏留了飯,熱熱就能吃——心靈手巧的天才室友。
沈萊她爸以前在高級酒店做大廚,招待的都是部位級別的領導。她從小耳濡目染,雖然離她爸差得遠,但做飯水平還是要比曲銀燈高上幾百個level,平時她倆一起在家做飯,也是她主廚、曲銀燈打下手。
今天她炒了蘿蔔豬肺和蒜苔裏脊肉,曲銀燈下了把面條,胃口好到把倆菜吃了個精光。
止痛藥效果挺好,下午已經沒覺得疼了,她收拾了東西,打算再去健身房游個泳——昨天無氧一下子練太狠,有氧都沒力氣做,直接回的家,今天去補上。
結果到了之後才想起來,周末下午是小孩們紮堆訓練的時候,大半個泳池都被叽叽喳喳的半大孩子占據了。等各年級都放了暑假,這種情形就會變成每日日常。
于是她只洗了個澡就打道回府,回來路上止痛藥有點過勁,後背心似乎又疼了起來。她兩步一嘆地爬上樓,剛過拐角,就看見有個人正坐在她家門口。
方亞背着書包、穿着一身深色運動服,低頭枕在自己膝蓋上,看着像是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腳步聲沒能把他吵醒。
曲銀燈愣了一會兒,叫了一聲:“方亞。”
他還是沒動。
她提高一點聲音,又叫:“方亞……”
他總算迷迷糊糊擡起頭來,眼睛半睜着向她看過來。
一個來月沒見,曲銀燈覺得有點尴尬,從口袋裏摸出鑰匙,但沒有上前。
隔着幾級臺階,她問:“找我嗎?”
“嗯。”
“等多久了?”
方亞起身,把墊在屁股下的本子拿在手裏拍了拍,吹了下上面的灰塵:“呼——有一會兒了。”
“有事嗎?”
方亞搖頭,随後又點點頭,從書包裏拿出個小袋子,往下走了幾個臺階準備遞給她。
曲銀燈往後退了一步,見他停住了才問:“什麽?”
“捕蠅草。”他掏出一小盆盆栽來,只有巴掌大小,剛好放在掌心,“夏天到了,很适合放在卧室。”
“謝謝,不用了。”曲銀燈擺手禮貌拒絕。
“老師幫我找了份暑假實習的工作,就在國貿。”方亞彎腰把袋子放在地上,“我在離這兒5.7公裏的地方租了一間小公寓,下個月開始上班,到時候會搬過來。”
曲銀燈一怔:“挺好的……暑假不回家嗎?”
“嗯。”方亞沒有多說,“我差點以為你又出差了。”
“還沒。”
“你室友呢,回來了嗎?”
“嗯。”
方亞抿了抿嘴唇,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為沒有删除和拉黑,我們就還可以做朋友的……我很喜歡跟你說話,會讓我感覺很放松、很開心,和跟其他人聊天不一樣……”
“方亞,”曲銀燈打斷他,“你會跟你上過床的人做朋友嗎?”
他動了動嘴,低下頭去:“我不知道……我只有過你一個。”
曲銀燈有些害怕再聽下去,嘴裏說着“讓一讓”便開門進屋,叮呤哐啷地收拾了東西,又趴到床上開始生悶氣。
“王八蛋……”她小聲罵着。
她已經看清了真實的方亞——一個自我意識過剩、不懂得共情的情感操控者,無論做出什麽樣的行為和評價,都是以自我需求為中心,絲毫不會顧及她人的感受。
更讓她覺得可氣的,是她竟然在明知這一切的情況下,還會對他有所期待,而這樣的反應甚至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就說真會拿捏我……”她一拳狠狠捶在了被子上,“都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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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沈萊才回家,一進門就喊:“曲曲!門口這是什麽啊?”
曲銀燈剛看了幾集電視劇,有點犯困:“什麽?”
沈萊拎着一只小袋子跑進來:“這你的吧,上面寫着‘曲曲’。”
那是下午被她拒絕的方亞的“禮物”,除了捕蠅草,袋子裏面還有另一盆植物,貼着的便利貼上寫着“豬籠草”。
“哪來的這東西啊?”沈萊端起巴掌大的花盆看了看,“也太醜了,不如養兩盆多肉。”
“積分送的……是醜。”曲銀燈随口說着,從她手裏把盆栽拿回來,并排放到了窗臺上。
捕蠅草的“夾子”是立着的,她看了看,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果然看見兩瓣“夾子”動了起來,緩緩地閉合到了一起。這一株捕蠅草一共長了四個小夾子,她挨個試過去,每一個都在碰觸過後緊緊閉了起來。
豬籠草的“籠子”是垂挂着的,小小的一只,她以為也會動,結果手摸上去卻并沒有什麽變化。
“那個積分兌換的?”沈萊問,“我也想換,還有別的嗎?”
“兌完了。”曲銀燈這下撒謊都不用打草稿,“你今天是跟你兄弟姐妹聚餐去了嗎?”
“差不多。”沈萊喝了酒,看着很是高興,“我那個結了婚的姐妹懷上啦!這周剛檢查出來,幾周來着……7周?今天大家去給她們兩口子慶祝了,好家夥——前幾個月她還說要奮鬥終身、享受青春呢,這一下就升級當媽了。”
“挺好的,我常聽你說她們感情不錯,兩口子賺的也還可以,要個孩子也是理所當然的。”曲銀燈也替她們開心,“不過養孩子真的花錢,我是沒有這個打算了。”
“我也。”倆人一起去到客廳,沈萊打包了一些剩菜回來打算明天早上吃,“我們家兄弟姐妹三個,我爸媽養我們還算便宜了,那都得花上百萬吧?這錢如果留着自己花,将來老了不知道多潇灑。”
“确實。”曲銀燈點頭。
“總有人說老了沒孩子去養老院還得挨打,說實話,我這暴脾氣,生個孩子,将來搞不好都輪不到護工來打我……”
曲銀燈笑得前仰後合,想起什麽:“對了,朗行的展位設計開始印刷了嗎?”
沈萊點頭:“下周開始,到7月22號左右開始進場布展吧。聽說最近場館在辦圖書展,你們怎麽也要等到20號再去上海吧。”